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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 | 父亲的兄长

 和善书屋 2022-08-06 发布于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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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对我来说,大伯的身份与其说是大伯,不如说他是父亲的兄长。

第一次对大伯有清晰印象,是我六七岁的时候。那年秋天,父亲带着全家从西北回到内陆工作。安顿下来不久,大伯第一次来了我家。
他从100公里外的老家过来,带了自家种的黄豆、花生等土特产,还带了堂姐绣的几双大大小小的新鞋垫。
我仔细打量他,讶异他和父亲五官的相像,他们个头也差不多,身材也都清瘦。
大伯比父亲大4岁,那时候也就四十多岁的年纪,只是面容已明显沧桑。
大伯和父亲会把一顿饭吃得很长,一边慢慢小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家乡事,或者父亲的工作。后来,大伯还跟着父亲去了他工作的地方待过一天。大伯温和地叮嘱父亲要好好工作,跟同事搞好关系,是一种家长对孩子的口吻。他还提醒父亲,说他素日里性子倔强,不能太由着自己,要收着些。
也奇怪,性子的确很倔的父亲,很少听进去别人说教,但在大伯面前却非常恭谨,他说什么,父亲都顺从地应着,让他放心。
那次大伯来我家,住了七八天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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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每年春节,我们都会跟着父亲回老家,也都会见到大伯。而每次回老家之前,父亲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一定会去县城酒厂的门头买上10斤白酒,装在一个大塑料桶里带回去。

那时候的白酒都是纯粮酿造,价格也不高。只是大老远的,中间还得倒一次车,带着其实很辛苦。可父亲从未落下过一次,他回家,好像只为给我的大伯、他的兄长送那一桶白酒,那感觉似是一种仪式。
大伯也很稀罕那桶白酒,说只有过节和来客时,他才舍得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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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家,他们依旧是对酌,依旧把一顿饭吃得很长,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也照样是大伯叮嘱父亲各种事情,父亲则顺从地应着。那种家常和缓慢,像是他们每日里都会见面。
在老家的几日,大伯也会带着父亲到处转悠,多是去亲戚、邻居家里串门。都是大伯略走前两步,父亲在后头跟着。
那份恭谨,很有小兄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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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中学那年,大伯后背长了个奇怪的“痈”,好长时间没有治好,一直痛。父亲知道后,便让堂哥将大伯送过来,带着他去县医院治疗。后来,父亲厂卫生室的一位老医生给划了一刀,竟然痊愈了。
以后很多次回老家,都听大伯跟人絮叨过这件事,说幸亏有我父亲,不然那个病可能就没治了。那口吻,是有些自豪的。
大伯一直都自豪有一个“靠自己本事去了外面”的弟弟。但多年后我才知道,当年大伯本可以跟我父亲一同去当兵,只是家里必须有人照顾奶奶,大伯选择留下来,让父亲去了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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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多年,父亲和大伯始终保持着不常见面却特别自然的关系。大伯,也始终是父亲敬重和亲近的兄长。
那年,父亲做了个大手术,术后没有胃口,不想吃饭。无论我们怎么劝,效果都不太好。直到大伯来了,一边端着饭碗喂给父亲,一边命令他:“不想吃也要吃,吃饭病才能好。”大伯说,“咱年岁大了,身体就靠粮食撑着呢,快吃!”
父亲乖乖地吃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听到大伯的口吻是命令,而不是劝导。那时的他们,的确已经上了年岁,是一对年过花甲的老兄弟了。
而父亲却最终没能陪自己的兄长走完这一生,他在76岁时病故了。那年,大伯已经80岁整。
父亲离开那天,大伯一直坐在父亲身边,没掉眼泪,眼神里似乎也没有明显的悲伤,他就是静静坐在那里陪着他,偶尔抓过父亲的手握一下,然后,再很慢很慢地松开。
晚辈们都劝大伯去休息一下,他不说话,也不走,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陪着他已离开的弟弟。守在旁边的我,听到大伯轻声说:“不是该你送我的么?”
我背过身,眼泪又一次失控。
如今,父亲已经离开我们10年,而每一年,在所有父亲曾经回老家探望大伯的日子,我都会回去。像父亲在世时那样,给大伯买两瓶好酒,塞些钱,关心他的健康,也眷顾他的生活。我时常跟堂哥们联系,请求他们照顾好大伯。
我不是作为一个侄女,在孝敬做长辈的大伯。我只是在为一个提前离场的弟弟,照顾他最为亲近的兄长。
我知道父亲希望我这么做。

文:海宁

来源:《品读》2022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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