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读《中国书法史》七卷本第二章的第二节《象形装饰文字》。 前文提过,中国最早的非自觉“书法”起源于文字之初,也就是说,起源于早期的“图画文字”“文字画”“族徽文字”。《中国书法史》把这种文字定名为“象形装饰文字”。如书中所言,这类作品主要见于商代后期。“商代前期也有大量青铜器出土,但有铭者如同凤毛麟角。”(上古重器,越是铭文多,价值就越高,因为它传递的文化信息更多)。 这里提到一本书,是裘锡圭的《文字学概要》,这本书很重要,特别是有兴趣学习中国古代文字的同学,一定要认真研读。 (裘锡圭《文字学概要》封面) 如果要学习中国古典文化,这本书算基础书。 这里提到的两件的配图是这两张,左侧A图释为“耳(?)鬲”;右侧B图释为“父甲角”。 (《文字学概要》中提到商前期铭文) “到西周之后,这类作品的数量又明显地减少,主要以族名徽识的形式存在,并且都是商代遗民的作品,大约从西周晚期开始,这类作品完全消逝”,所以,讨论“象形装饰文字”,书中把西周部分的内容也放在一起讨论。 象形装饰文字的名字有依据:
它不是图画。
它有加工痕迹,是人们主动加以修饰的文字样式,与最初的文字略有形式上的区别。
它是“书法”,是书法艺术的源头。所以,研究中国书法,必须以此为始。 早期的象形装饰文字的用途和铭文形式主要有以下几种: (用途和铭文形式) 我们看这些上古青铜器,最直观看到的,往往是器表上的纹样,以现藏于美国弗利尔美术馆的西周《作册令方彝》(又称令方彝、夨令方彝,还有同铭尊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为例,“这些纹样被修饰得瑰奇堂皇,美轮美奂,目的是为着礼敬神明并供人观看。 (西周·作册令方彝) 只看它的外部纹样,看它瑰丽堂皇而又神秘的样式,似乎就能感受到古人想要感动神明、与神明沟通的渴望。 (作册令方彝外部纹样) 但是它的铭文就是这些象形装饰文字,大都铸造于器内,器底或器表不被人注意和影响纹样的位置,这说明,相对纹样来说,它处于次要的位置。 (器内壁上的铭文) 但它同样被修饰制作得非常精美,显然,它们不是作为艺术观赏的对象而存在,而是要以其式样来表达或象征一种神圣庄严的意义,或者是一种宗教观念和情感。 (精美的文字) 第136页作者列举了一例商代铭文,一例令方彝内的铭文,如图: (两例带有”父丁“铭文的例子) 左侧这个作者注释是商代“倗父丁鼎”,“倗”字后来又考证为“举”字,即“举父丁”;右侧是作册令方彝,铭文是:“事作册令……父丁宝尊……于父丁用”(因为是局部铭文,所以不连贯)。 显然,这里面的“父丁”二字被美化加工另行处理了。
我这里引用这么长一段话,是为了强调“父丁”二字是匠人或制作者主动努力的结果,他(或他们)是主动有意识地将“父丁”美化、强调了(就像我们现在把它加粗显示。当然,原书中这里解说得更多)。 重点来了: 张怀瓘(学书法理论,张怀瓘这个人一定要重视)在《六体书论》中对大篆线条特征的描述是“劲直如矢,宛曲若弓,铦利精微,同乎神化”,这很精准,实际上,这正是这一类金文书法的神态与内美的神韵。虽然这是他对大篆的解说,而大篆这个说法不准确,但用以概括远古书法的艺术特征,还是很合适的。 此外,“朴”和“真”也是象形装饰文字重要的美感特征之一。“朴”,就是质朴,它不完全来自时间之早和式样的原始,也来自美化掩饰下“天淳未堕”的率真,即闪烁着宗教精神和全身心的投入和稚拙的努力。 这个时期的“书法”,人们还不知道书法艺术为何物事,只能凭借图画的的启示和直觉,去摹示、美化那些具有特殊用途意义的文字形体,以满足其宗教感。 这也是现、当代书法家们最难临摹出来的“味道”。 下面我们可以依照时间发展顺序解说各种样式象形装饰文字的特征了: 1、族徽。有单一的、复合的,形式比较复杂而多变,时间较早。其共同之处在于:美化装饰的特征明显,图案性强,象征意义突出。 (商金文族徽) 图A是我们平常说的“玄鸟”,可能是商人最早的原生图腾;图B是“牛”的象形,或指此族与畜牧相关;图C是人背负橐囊之形,此族或是劳作特长之族或有其他寓意;图D是戈的象形,这是尚武之族;图E是“史”,史官之族或能书写之族;图F是“斿”和“皿”的象形,寓意不明;图G是“亚”职官相关的“鸡”“鱼”之族,这两族或有姻亲关系,所以合成一个族徽;图H上部是“畢”(捕鸟之网),下部是“黾”应是捕鱼之意,合起来,这可能是个渔猎之族(关于这些族徽的解释,往往会有争议)。 2、祭祀对象与贵族成员私人作器题铭。这类文字只有先人庙号身份、私名,大都不作变形装饰,有一定的书写之美。 (商金庙号与私名) 图A是非常著名的“司母戊”(“司”字后考证作“后”,后来又考证作“司”);图B是著名的“妇好”;图C是名“妥”的商人女子名;图D是“父己”;图E是“父辛”;图F是祖戊,后三者是宗庙祭器铭文。 3、族徽与祭祀对象。这类作品基本上是以统一和谐的装饰手法使全铭形同一体,时或有所侧重,风格颇能变化。 (商金文族徽庙号) 图A是“玄鸟妇”壶铭,很有名;图B是“鸢”族“祖辛”宗庙作器;图C是“㱃(饮)”族“癸”宗庙作器;图D是“斿”族“祖乙”宗庙作器;图E是“天鼋”族“父癸”宗庙作器;图F是“弔”族“父辛”宗庙作器;图G是“亚”职官“弜”族“父癸”宗庙作器;图H是“象”族“祖辛”宗庙作器。 这一段中,玄鸟、旗帜、大象等都象形到可爱,商人对他们的装饰处理方法也富于变化,格外精彩。 4、族徽与作器文辞。随着氏族的发展,社会生活日益丰富,于是有了作器文辞。 (商人的族徽与作器文辞) 到这个阶段,虽然象形意味仍然很重,装饰手法也仍然丰富,但这些铭文在章法安排上(比如行列安排、粗细变化等)已日趋成熟,后世书法之美的意蕴也都渐渐显现。让我们补充一点材料,看看小臣俞尊(“梁山七器”之一)的铭文拓片。 (小臣俞尊铭文) 这是商代“帝乙”时期的青铜器,清道光年间在山东寿张县梁山出土,现藏于美国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铭文4行27个字,笔画圆润肥厚,而且大多线条中粗端细,比如王、又(有)等字的肥重笔画,装饰性强,这是商代中晚期金文书法的经典样式。 大致释文是:丁巳(古与“子”通)。王省夒祖。王赐小臣俞夒贝。唯王来征人方。唯王十祀又五,肜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