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论国医大师孙光荣临证10种重要辨证元素的临床意义 国医大师孙光荣教授,幼承庭训,继拜名师,深研经典,博采众长。擅长治疗中医内科、妇科疑难杂症,尤其在脑病、肿瘤、血液病、情志病、脾胃病及带下病等颇有建树[1]。临证60年,孙光荣归纳了20种辨证元素,包括一般辨证元素和重要辨证元素。重要辨证元素共10种,即神形、盛衰、阴阳、表里、寒热、虚实、主从、标本、逆顺、生死[2]。重要辨证元素是中医辨证的关键,对于中医诊治疾病有极大帮助,临床上需精准掌握。 1.神 形 形,指形体,泛指一切有一定形态结构的组织器官,包括头身肢体、五藏六腑、筋骨肌肉等;神,在医学上有广义与狭义之分,狭义者包括精神、思维、意识、情志等,广义者指人体生命活动的外在表现[3]。 察形,是具体的认识;察神,是抽象的掌控。明形体,在疾病判断中具有一定意义,如《素问·三部九候论篇》言:“必先度其形之肥瘦,以调其气之虚实。”宏观上,可定强、弱、胖、瘦;微观上,可知皮、肉、脉、筋、骨。通过对形体的观察,可大体反映患者脏腑虚实、气血津液盛衰以及体质的差别。 通过察神可了解人之气、血、津液的情况,还可判断患者的治疗效果及预后,《素问·移精变气论篇》云:“得神者昌,失神者亡。”神实际上是反映了人体正气的盛衰情况,正气充盛则得神,正气衰竭则失神。如糖尿病患者,“神”失常后可见多疑善忘、神疲乏力、精神抑郁等症状,若治疗后病人感觉精神充沛、心情舒畅、记忆力逐渐恢复,就说明治疗得当,向良性发展[4-5]。 形神虽分别阐述,但因人是形神统一的生命体,使其在生理病理上密不可分。正常情况下,“形”为神之舍,神无形则不附,“神”为形之主,形无神则不生,二者相互依存、相互协调。发病时,形体、神机相互影响致病,一损俱损,故治疗时要讲究形神同治[6]。若以“形”为主病者,当先以治形为主,实则泻之,虚则补之,“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身形不衰,脏腑、气血功能正常,神志得以安养,形治神乃安。若以“神”为主病者,当先以治神为主,主要是针对少神、失神、假神、神乱的调治,同时兼调情志,使神机逐渐恢复,机体的生理功能得以改善,神治则形全。 2.盛 衰 “盛”,既指邪气,又指正气。邪气盛者,多实证;正气盛者,气血充足,体质强壮。“衰”多指正气不足,多虚证。 邪正盛衰与疾病的发生、病证的虚实、病程的急缓及预后转归有密切关系。疾病在各阶段所表现的症状和体征都是邪正盛衰消长变化的反映。从发病机理分析,正气是发病与否的内在根据,邪气是外在条件,且在一定条件下,正气与邪气在发病中均可起主导作用。 《素问·通评虚实论篇》云:“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正气与邪气并非固定不变,而是在其不断斗争中,发生力量对比的消长盛衰变化,从而形成疾病的虚实病机变化,如有虚中夹实、实中夹虚、上实下虚、下实上虚、表实里虚、里实表虚等虚实错杂的变化;有由实转虚和因虚致实的虚实转化;尚有真实假虚和真虚假实的虚实真假变化。 病程的缓急除与正气强弱相关外,还与邪气性质和受邪的轻重相关[7]。病急者,多见于邪毒炽盛,感而即发,如疫毒之邪;或伏邪遇诱因而触发;或直接暴烈因素伤害人体,如跌打损伤、烧烫伤、金刃枪弹伤、虫兽伤、服毒物等;或情志骤变,气血逆乱而骤然发病。病缓者,常见于微邪聚集,缓慢成疾;或多种原因致抗病能力低下,如思虑过度致营血暗耗,劳累过度致积劳成疾,饮食失宜使气血渐衰,房室不节致下元渐亏,高龄体虚致真元亏耗等;或脏腑功能障碍,疾由内生。 盛衰与疾病的传变转归密切相关,可分为正胜邪退、邪去正虚、邪胜正衰、邪正相持。例如,温病中卫气营血和三焦的临床演变过程,其传变与否、传变速度、传之顺逆,均取决于正邪的盛衰情况[8]。一般而言,正盛邪盛多为顺传,病情恶化趋势较小;正衰邪盛,传变迅速,多为逆传,病情趋向恶化;正盛邪衰,传变缓慢或不发生传变,易于痊愈;正衰邪衰,传变缓慢,或处于迁延缠绵状态。 邪正盛衰变化贯穿疾病始终,是疾病过程的普遍矛盾,因此在确定治则方面有重要意义。补虚泻实、攻补兼施即是根据邪正盛衰理论确立的,即实者泻之、虚者补之、先攻后补、先补后攻、通因通用、塞因塞用、祛邪兼扶正、扶正兼祛邪等,总以祛邪而不伤正、扶正而不助邪为原则,以达到“中和”之目的[9]。例如,乙型病毒性肝炎患者,指标中血清谷丙转氨酶(ALT)活力升高,是正气抗邪有力、正邪相搏的表现;而乙型肝炎E抗原(HBeAg)、乙肝病毒基因(HBV-DNA)呈阳性是正气抗邪不力、正不胜邪的结果[10]。中医认为感受疫毒之邪是发病之关键,根据化验结果和临床表现来分析邪正消长关系,运用补泻之法治疗可收良效[11]。 3.阴 阳 阴阳无所不指,亦无所定指,是归类疾病性质、证之类别及临床表现的一对重要纲领。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言:“善诊者,察色按脉,先别阴阳。”此后一直被后续医家所秉承。阴证、阳证即根据阴与阳的基本属性而划分。一般而言,表、实、热证属阳;里、虚、寒证属阴。 针对治疗而言,总以“燮理阴阳”为宗旨,如《素问·至真要大论篇》中说:“谨察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具体说来不外损其有余、补其不足两端。例如,阳盛者(阳胜则热)宜泻其阳热;阳盛致阴津亏损者(阳胜则阴病)宜清热兼滋阴。阴盛者(阴胜则寒)宜解其阴寒;阴盛致阳气不足者(阴胜则阳病)宜散寒兼扶阳。阳虚者宜补阳,或补阳佐以补阴(阴中求阳);阳虚致阴气相对偏盛者宜扶阳兼抑阴(阴病治阳;益火之源,以消阴翳)。阴虚者宜滋阴,或补阴佐以补阳(阳中求阴);阴虚致阳气相对偏亢者宜滋阴兼抑阳(阳病治阴;壮水之主,以制阳光)。阴虚或阳虚日久致阴阳俱虚者宜阴阳并补。亡阳者,宜回阳以固脱;亡阴者,宜救阴以固脱。 4.表 里 表与里是一对相对概念,表里辨别可以说明病变部位的内外、病情的轻重深浅及病机变化的趋势,从而把握疾病演变的规律。 明辨表里对于临床治则治法的确定意义重大。以《伤寒论》中的六经病为例。六经病证均有经表和脏腑之分,如太阳经表有麻黄汤证、桂枝汤证,太阳里证有蓄水之五苓散证、蓄血之桃核承气汤证等;阳明经表有白虎汤证、白虎加人参汤证,阳明里证有大、小、调胃承气汤证等;少阳经表有小柴胡汤证、柴胡桂枝汤证,少阳胆腑有大柴胡汤证等;太阴表证有桂枝汤证,太阴里证有理中丸证等;少阴经表有麻黄细辛附子汤证,少阴里证有黄连阿胶汤证、四逆汤证、附子汤证、猪苓汤证等;厥阴经表有当归四逆汤证,厥阴脏寒有吴茱萸汤证、寒热错杂有乌梅丸证等[12]。 5.寒 热 寒热是辨别病性的一对重要纲领,《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言:“阳胜则热,阴胜则寒”,《素问·调经论篇》言:“阳虚则外寒,阴虚则内热”。如出现机体功能活动抑制的表现,多为寒证;出现机体功能活动亢进的表现,多为热证。尚有真寒假热证和真热假寒证,临证不可不辨。 寒热对治疗的意义,以《金匮要略》中胸痹的论治为例。张仲景以“阳微阴弦”概括胸痹本虚标实的病机特点,治疗总以寒热辨证为宗。心属火居胸中,主一身之阳气;寒为阴邪,易伤人体阳气。胸痹心痛者,有心阳不足之病理基础,故每因寒邪侵袭而发病,如《医门法律·中寒门》所说:“胸痹心痛,然总因阳虚,故阴得乘之。”寒性收引、凝滞,可致脉道拘挛,气血津液凝滞,形成气滞、痰凝、血瘀等病理产物,故应施以理气豁痰、活血散瘀之法,使郁闭之胸阳得以宣通。因体质差异及病机演变不同,故胸痹的治疗有从阳化热、从阴化寒之别。从“寒”论治,如温通心阳用桂枝甘草汤、温经散寒用当归四逆汤、峻温回阳用四逆汤;从“热”论治,如清化开结用小陷胸汤、清宣胸膈用栀子豉汤;“寒热”并进,如痰瘀互结寒热错杂用半夏泻心汤、阴阳气血亏虚用炙甘草汤[13]。 6.虚 实 《素问·调经论篇》曰:“百病之生,皆有虚实。”虚实是辨别邪正盛衰的一对重要纲领,主要反映机体正邪对比的强弱,《素问·通评虚实论篇》即明确指出:“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 虚证以“不足、松弛、衰退”等为主要表现;实证以“有余、亢盛、停聚”为主要特征。尚有“大实有羸状”的真实假虚证和“至虚有盛候”的真虚假实证,临床亦须仔细辨明。 《读医随笔》云:“虚实者,病之体类也。补泻者,治之律令也。”疾病的症状表现虽然复杂,但大都可用虚实加以概括,从而了解病体的邪正盛衰,提供用药宜补宜攻的依据。虚者补之,补其不足,如四君子汤补气、四物汤补血;实者泻之,泻其有余,如汗、吐、下,皆泻法;虚实夹杂,兼而顾之,如调胃承气汤、白虎加人参汤,即寓泻中兼补之义。但总以“中和”为度,不要滥补、滥伐[9]。 7.主 从 主者,包括主证和主症;从者,包括从证和兼症[14]。对于患者出现的一系列症状,必须辨明主从,抓住重点和主要方面。 临证须明确主诉,详细了解疾病的来龙去脉。厘清本病的主证与从证,明确当前证的主症与兼症。主症宜先解决,擒贼先擒王,及时控制病情,防止疾病发展;从症兼而顾之,或在下一阶段重点处理[14]。 例如,目前痛风主要分为急性期和缓解期。急性痛风主症表现为反复发作的关节红、肿、热、痛及痛风石的形成,与中医的“湿热痹证”类似,湿热下注、瘀热互结是其病机。治疗时多以“二妙散”(《丹溪心法》,由黄柏、苍术组成)为主方,又根据兼症的不同,衍生出二妙散的从方[15],即瘀偏重者,加牛膝名为“三妙丸”(《医学正传》);湿偏重者,再加薏苡仁名为“四妙丸”(《成方便读》)。痛风缓解期,因久病伤及肝肾,肝脉运行不畅、浊毒停滞,肾精耗损、骨失濡养,故主症表现为关节变形、屈伸不利、肌肉瘦削、腰膝酸软等。此时主证已由湿热痹证转变为肝肾亏虚证,故治疗时又当以益肾养肝为重点,再根据不同的兼症进行相应处理。 8.标 本 标和本是概括疾病过程中矛盾的主次、先后及因果关系的一对纲领。“本”系根本,是疾病过程中占主导地位和起主导作用的方面,即主要矛盾;“标”系枝末,是由“本”而产生的或从属于次要地位的方面,即次要矛盾。随着疾病发展变化,标本所指的对象也有所不同,并不是绝对的。 《素问·标本病传论篇》言:“知标本者,万举万当,不知标本,是谓妄行”,“间者并行,甚者独行”。标本确定后,再制定治则,采取具体治法。“急则治其标”,对于症状严重、病情危重的情况,危重症状已经成为疾病矛盾的主要方面,若不及时解决,可影响病的全局,甚至危及生命。如大出血患者,无论何种原因,均先紧急止血,待血止后再予以其他治疗。又如狂证,多是心肾阴虚为本、痰瘀热证为标,若病人狂躁不安、面红目赤、骂詈号叫、打人毁物时,则为标急,此时当先泻火、涤痰、化瘀以治标病,待患者神志清醒、病情稳定后,再治其本[16]。在病情缓和、病程缠绵、暂无危急重症的情况下,“缓则治其本”,重点着眼于疾病本质的治疗。如健脾益气、补肺益肾治疗哮喘缓解期[17];补气治疗气虚自汗;滋阴润肺治疗肺阴亏虚之咳嗽。以上两种即是“甚者独行”治则的具体体现。此外,尚可在标证与本证错杂并重时标本兼治,亦即“间者并行”之义。如补脾与祛湿同用治疗脾虚失运、水湿内停之证;益气与解表兼顾治疗素体气虚、反复感冒者。 9.逆 顺 逆,即逆证;顺,即顺证。《中藏经》以阴阳病证和形脉是否相符来判断顺逆,以明确疾病的预后和转归。例如,阴病阴证、阳病阳证,谓阴阳病证相符,为顺证;阴病阳证、阳病阴证、阴阳颠倒、冷热相乘、上下交变,则为逆证[18]。身瘦脉细、胸中少气,或身肥脉大、胸中多气,谓形脉相符,为顺证;身瘦脉大、胸中多气,或身肥脉细、胸中少气,则为逆证[18]。 尚有依据五行生克关系,以病与色相应与否来判断其顺逆。病色相生为顺,病色相克为逆。如肝病见面色黑为顺证,见面色白为逆证;心病见面色青为顺证,见面色黑为逆证;脾病见面色赤为顺证,见面色青为逆证;肺病见面色黄为顺证,见面色赤为逆证;肾病见面色白为顺证,见面色黄为逆证。此外,还有依据脉与色、脉与症等判断顺逆的方法,在此不再赘述。 相对而言,顺证病情较轻易治,逆证病情较重不易治。无论采用何种方法判断病之顺逆,都需要四诊合参,探求本质,如此才能胸有成竹,灵活运用。此外,对于治疗后的效果是向愈还是恶化、是否失治误治,也能通过顺与逆进行反向推测,进而及时调整治疗方案。 10.生 死 生,即生证,意在提示疾病在向良好、吉顺发展。死,即死证,意在提示疾病在向恶坏、凶逆发展。此处所说的生与死,非单纯生存或死亡的含义。 生证与死证是相对而言的,如《中藏经》将决生死逆顺列为辨证之纲,以形、证、脉、气为依据,明断其病证“不治”“几日死”“十死不治”“死”等为死证,或断“可治”“不妨”“不治自愈”“生”等为生证。《伤寒论》中亦有诸多阐述,如“难治”“不治”“死”“必死”等,为死证;“欲解”“欲愈”“易愈”“即愈”“当愈”“自愈”“愈”“可治”“不死”“生”等,为生证[19]。 疾病预后之生死,取决于人体体质之强弱、正气之盛衰、感邪之轻重,以及诊断救治是否准确及时。总之,对于“生”“死”之证,不必刻板拘泥,即便是死证,亦当竭尽全力,或有挽回之万一。 11.结 语 总之,系统研究10种重要辨证元素的临床意义,有助于深入发掘孙光荣的辨证思想,切实将辨证元素运用在临床实践中,正确诊断疾病的总体类别和纲要,判断疾病的预后及转归。要想熟练掌握10种重要辨证元素,关键是要下苦功夫、练就硬功夫,多运用、多体会。 参考文献 [1] 叶培汉,孙贵香,何清湖,等.国医大师孙光荣论“观其脉证”[J].湖南中医药大学学报,2017,37(2):119-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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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8-07-24 编辑:刘国华) 下载《中医药导报》APP,遇见更多中医大咖 商务合作电话:0731-85415606 安卓下载通道 作者:叶培汉,何清湖,杨磊,孙贵香,张冀东,孙光荣 二、论国医大师孙光荣临证10种一般辨证元素的临床意义 国医大师孙光荣教授,出身于中医世家,幼承庭训,师承名医,擅长治疗中医内科、妇科疑难杂症,尤其在脑病、肿瘤、血液病、情志病、脾胃病以及带下病等方面颇有建树[1]。临证60年,孙光荣归纳了20种辨证元素,包括一般辨证元素和重要辨证元素。一般辨证元素共10种,即时令、男女、长幼、干湿、劳逸、鳏寡、生育、新旧、裕涩、旺晦[2]。一般辨证元素是中医辨证的基础,对于中医诊治疾病有较大参考价值,临床上需大体把握。 时令即时令季节,包括昼夜节律和季节节律变化。古代历法上一年共有24节气,不同节气气候有异。人和自然是一个动态的整体,人体受到自然环境的密切影响,所以人体的生理、病理情况也跟着节气演变规律发生相应的变化,正如《灵枢·岁露论》云:“人与天地相参也,与日月相应也。”《素问·宝命全形论篇》也认为:“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一年四季有寒、热、温、凉的气候变化,大地万物有生、长、收、藏的自然规律,相应地人体生命也有生、长、老、死的演变[3]。因此,除一般性疾病外,常会发生一些与时令季节密切相关的多发病、流行病,如暑湿感冒多在夏季。此外,由于气候变化或季节交替,也会使得一些患者病情加重、恶化、旧病复发,或是病情缓解、好转,如哮喘病证常在寒冷的秋冬季节加重,在温暖的春夏季节减轻。 时令对疾病有着密切影响,故根据时令季节的特点,对临床有3点提示:一是判断时病与否。可判断该病是否为时病,使之根据时令特点来处理。如夏季感冒,多夹有暑湿;秋季感冒,多为燥咳。二是预测疾病顺逆。辨别病证的特点是否与该时令季节相符合,以推测证侯的逆顺,相应者为顺证,对立者为逆证。如大暑季节出现热证为顺,出现寒证为逆;大寒季节出现寒证为顺,出现热证为逆。三是指导疾病治疗。可以依据时令季节的特点指导临床处方用药,正如《素问·五常政大论篇》所说:“必先岁气,无伐天和。”《素问·六元正纪大论篇》进一步明确指出:“用寒远寒,用凉远凉,用温远温,用热远热。”春夏时节,气候由温渐热,机体阳气旺盛,腠理疏松,容易汗出,若是感受风热,一般多用寒凉之品,此时当慎用辛温发散之药,以免开泄太过,耗伤气阴。秋冬时节,气候由凉转寒,人体阴盛而阳气内敛,腠理致密,若是感受风寒,则辛温发表之剂用之得当,此时当慎用寒凉之品,以防苦寒伤阳。但这并不是绝对的,切不可在临床上无条件地服从。如果病情需要,就要根据实际病情的发展和需要权变用药,正如《脾胃论·用药宜禁论》中提出的“有病则从权”。如夏季炎热,但患者过度贪凉,夜卧当风,嗜食寒凉而生病,病性属寒,则仍当用温热药;冬季严寒,但患者烤火取暖,过食温热食物而生病,病性属热,则仍当用寒凉药[4]。 孙光荣十分重视时令的作用,并将其列为10种一般辨证元素之首,提示医者每次临证之前都不要忘记当时的时令季节及特点,充分体现了其重视天人合一,强调整体和恒动的思想。 人分为男女,男女有别。男子属阳,多禀阳刚之气,以肾为先天,脏腑机能较强,体魄健壮;女子属阴,多禀阴柔之质,以肝为先天,脏腑机能较弱,体型小巧。不同年龄阶段的男女有其自身生理及病理特点,正如《素问·上古天真论篇》所言:“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八八,则齿发去。” 男女是性,两者不同的标志为征。男女之别(性别)应视性征而定[5]。男女的生理机能、心理特征不同决定其疾病所归亦有所别,故辨明本病是否与性别有关具有较大临床意义。如月经病、带下病、妊娠病为妇女之专病,多从气血论治,遗精、早泄、阳痿、前列腺炎、前列腺增生症为男子之专病,多从肝肾论治。即使男女所患为同一种病证,临床用药亦应考虑其差异性。 长幼实则为年龄之别,人体有生、长、壮、老、已的变化规律,年龄不同,则生理机能、病理反应各异,故而治法也应该区别对待。一般而言,14岁及以下为儿童期,15至59岁为青中年期,60岁及以上为老年期。 辨别长幼对了解其生理及病理状况有较大帮助,且能指导临床治疗。小儿生机旺盛,朝气蓬勃,处于不断的生长发育中,但脏腑娇嫩,形气未充,正如《温病条辨》中说:“小儿稚阳未充,稚阴未长者也。”《育婴家秘·五脏证治总论》也指出:“五脏之中肝有余,脾常不足肾常虚,心热为火同肝论,娇肺遭伤不易愈。”发病则“易寒易热,易虚易实”(《小儿药证直诀》),疾病单纯,传变迅速,用药量宜轻,药味宜少,疗程宜短,忌用峻剂。一般临床儿科外感发热性疾病和内伤饮食类疾病最为常见。青壮年则精气血津液旺盛,脏腑充实,这个时期身体最为鼎盛,所谓“如日中天”正是这个阶段的真实写照。发病多邪正相争剧烈,多为实证,可以侧重祛邪泻实,用药量可重,药味可多。老年人脏腑机能活动生理性衰退,代谢减缓,精血减耗,神气耗衰,衰阴衰阳,如日薄西山,处于没落状态。病多表现为虚证,或虚中夹实,多用补虚之法,或先攻后补,或先补后攻,或攻补兼施,药性宜缓平,用药量应比青壮年少,讲究中病即止。 审查长幼尚可了解天癸至与不至,发育是否与年龄相称,天癸绝与否,早衰与否,以便进一步明确病因。 干湿者,实则指居住环境。由于地壳元素的分布不均一性,使得生物生态具有明显的差异性,不同的地区或地域,地势有高低,气候有寒热燥湿,水土性质各异。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清楚患者居住地之干湿情况,可以判断此病与所在环境是否有关联。如我国东南之处,如广东、福建等,滨海涝水,地势低洼,气候温暖潮湿,久居于此的人群易受风、湿、热等病邪的侵袭。而我国西北地区,如甘肃、陕西等,内陆干旱,地势高,气候干燥多风,久居于此的人群易受风、燥、寒等病邪的侵袭。 劳逸即劳累和安逸,如长时间过于劳累,或过于安逸,均可引起脏腑经络及气血津液失常,进而导致疾病的发生。 过劳又称“过度劳累”“劳倦所伤”,主要包括劳力过度、劳神过度、房劳过度3种[6],易形成虚性体质或疾病。劳力过度,即“形劳”,长时间的过度用力可以耗伤脏腑精气,导致脏腑之气虚少,继而功能减退,形体组织损伤,久则积劳成疾,正如《素问·举痛论篇》所言:“劳则气耗……劳则喘息汗出,外内皆越,故气耗矣。”此外,劳力过度尚可致筋骨劳伤,即《素问·宣明五气论篇》所说:“久立伤骨,久行伤筋”。劳神过度,即“心劳”“神劳”,长时间的用眼用脑过度,思虑耗劳心神而积劳成疾,《素问·宣明五气论篇》提出的“久视伤血”即是此意。房劳过度,即“肾劳”,房事或手淫太过等耗伤了肾中精气,导致根本动摇,可见腰膝酸软、耳鸣盗汗、精神不振、性功能减退、早衰等,如《素问·生气通天论篇》所言:“因而强力,肾气乃伤,高骨乃坏。”对于过劳所导致的疾病,多以温补气血为主,同时辅以行散之品以助药力。 过逸又称“过度安逸”,《素问·宣明五气论篇》言:“久卧伤气,久坐伤肉”。长期的四体不勤,用脑过少,养尊处优,居安无危,可以导致气机不畅,出现脾胃等脏腑的机能减退,呆滞不振,久则血液运行、津液代谢异常,形成痰瘀体质或疾病。尚可使得阳气失于振奋,导致脏腑经络机能减退,正气不足,体质虚弱,精神萎靡,健忘迟钝等。对于过逸所导致的疾病,多以行散枢机为主,同时辅以扶正之品以固真元。 孙光荣认为,过犹不及,过劳、过逸两个极端都不是正常的,均不利于健康。逸可治劳,劳可治逸,劳逸结合才是保持阴阳平和体质、维持人体健康的必要条件,正如《备急千金要方·养性·道林养性》所言:“常欲小劳,但莫大疲及强所不能堪耳。且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以其运动故也。……莫久行,久立,久坐,久卧,久视,久听。” 鳏指鳏夫,即无妻或丧妻的男子;寡指寡妇,即无夫或丧夫的女子,如《孟子·梁惠王下》曰:“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鳏寡实际上是了解夫妻丧偶或离异的情况。家是生命的归宿,家庭关系的和谐美满,正常和谐的夫妻生活,能够促进气血津液的运行,使人身心健康,抵抗力强,远离疾病。相反,家庭关系不和谐,阴阳失调,情志紊乱,则会失去正常的生活秩序,不仅影响事业,更会影响健康,引发各种疾病。 中医历来强调“阴阳和”,鳏寡之人从家庭层面而言,阴阳已经失衡,此将影响精神情志,或影响脏腑气机,如《素问·举痛论篇》说:“悲则气消……思则气结”,继而发为情志病;或直接伤及脏腑阴阳气血,引发疾病。更有终生未婚者,应查有无心理障碍或其他隐疾。对于此类患者,要注意身心同治,在药物治疗的同时,更应强调心理沟通疏导,使患者尽快康复。 生育多与生殖功能及胎产后疾病有关,主要是了解已婚男子不育、弱精、死精、不射精、早泄、阳痿等情况,已婚女子不孕、早孕、流产、早产、难产、妊娠次数、生产胎数等情况。明辨患者性生活情况,对于女性更要确定目前是否怀孕,有无异常。 中医认为,天癸是促进人体生殖器官成熟,并维持生殖功能的一种物质,是生育产子的关键,相当于现代医学所指的调节生殖功能的神经内分泌激素。《素问·上古天真论篇》曰:“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丈夫……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天癸是肾精及肾气充盈到一定程度而产生的,故而生育情况能够了解肾中精气的情况。 生育情况可指导治疗,如不孕不育者,多为肾气、肾精不足,则应培元益精。多次妊娠胎产者,应多兼顾补益气血。妊娠期间,则要处理好治“病”与安胎的关系,诚如《诸病源候论》所云:“其母有疾以动胎,治母则胎安;若其胎有不牢固,致动以病母者,治胎则母瘥。”此外,妊娠期间用药一定要慎重,禁用与慎用药物要把握清楚。 “新”和“旧”的划分并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新旧多就疾病病程而言,病程短,多为“新病”;病程久,多为“旧病”[7]。新病,相当于现代医学所说的“现病史”,是患者在此次病后的全过程,即发生、发展、演变和诊治经过等方面的情况。旧病,相当于现代医学所说的“既往史”或“过去病史”,可为过去患过现已痊愈,无需治疗的疾病;也可为一直都在治疗的疾病。新病旧病,患者一般能分辨清楚,但有时须由医生进行辨识。 辨别新与旧可进一步辨明疾病的因与果、标与本、急与缓,是新病诱发旧病还是旧病引发新病,是新病为本还是旧病为本,从而分清主次轻重,找到治疗的方向和切入点。如《温热逢源》言:“因新病牵动旧病,治当以新病为主,此定理也。但其中亦须审察轻重缓急,以定治法,未可执一论也。” 裕涩多指患者家庭条件和经济条件,裕即富裕,涩即贫穷。虽然唐代医家孙思邈早在《备急千金要方·论大医精诚》中就告诫医者“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但在此了解患者的经济情况绝不是厚此薄彼,而是为了深入了解病情,因人之生理病理受情志影响较大,而裕涩状况往往会影响情志。一般而言,经济条件宽裕者,多心情愉悦,精神振奋,人际关系较好,居住环境良好,有助于身心健康;经济条件拮据者,多苦闷忧愁,殚精竭虑,思想、生活负担较重,居住条件较差,对身心健康不利。 裕涩本身对人体没有绝对的影响,关键在于其心态。若走向极端,因经济条件好而肥甘厚腻、骄横纵欲,因经济地位低下而自卑,久之则必然影响人体脏腑气血和阴阳平衡,正如《医宗必读·不失人情论》言:“富者多任性而禁戒勿遵,贵者多自尊而骄恣悖理……贫者衣食不周,况乎药饵?贱者焦劳不造,怀抱可知。”而当经济条件发生巨变时,或由裕变涩,或经涩转裕,也会对人的生理病理状态产生一定影响,如《素问·疏五过论篇》说:“凡未诊病者,必问尝贵后贱,虽不中邪,病从内生,名曰脱营。尝富后贫,名曰失精。” 此外,裕涩情况尚可对疾病本身作进一步了解,如既往是否过度或缺乏检查、过度或缺乏治疗,从而为下一步诊治提供对策。 旺晦实际上指的是学习工作生活中的顺境与逆境。旺,即旺盛、顺利,处在顺境之中;晦,即晦气、不顺,处在逆境之中。 旺晦多影响情志,旺者多喜,晦者多怒、忧、思、悲、惊、恐,从而影响人之生理及病理状态。但外界刺激需经过内因才能引起七情之动[8],如《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说:“七情为人之常性,动之则先自脏腑郁发,外形于肢体,为内所因”。七情乃人之常情,正常情况下人体可自行调整,并不会致病。然情志太过则可引发或诱发疾病,即所谓“中节者和,不节者病”。如《素问·举痛论篇》云:“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云:“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 了解旺晦情况可指导治疗,在治疗本病的同时是否应该兼调情志。《景岳全书·传忠录·里证篇》曰:“过于喜者,伤心而气散,心气散者,收之养之;过于怒者,伤肝而气逆,肝气逆者,平之抑之;过于思者,伤脾而气结,脾气结者,温之豁之;过于忧者,伤肺而气沉,肺气沉者,舒之举之;过于恐者,伤肾而气怯,肾气怯者,安之壮之。”可资临床参考。 总之,系统研究10种一般辨证元素的临床意义,有助于深入发掘孙光荣的辨证思想,切实将辨证元素运用在临床实践中。一般辨证元素虽不直接决定疾病的诊断,但亦对疾病的发生发展有重要影响,且临床中易被忽视,因此必须对其有一定了解,以提高辨证论治的准确性。 参考文献 [1] 叶培汉,孙贵香,何清湖,等.国医大师孙光荣论“观其脉证”[J].湖南中医药大学学报,2017,37(2):119-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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