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作家专栏》总第053期:小城琐忆|顾爱斌(上海)

 顾爱斌 2022-08-14 发布于上海


Image
Image
Image

Image

天赋百花苑——文艺爱好者的家园

我们天赋异禀,我们百家争鸣;

我们像花开大地,我们似鸟舞长空;

一砖一瓦都是爱,一光一彩载满情。


天赋百花苑·总第204期
Image
Image

Image

小城琐忆

文/顾爱斌(上海)

江淮之间、里下河腹地边上的小城,便是我母亲的娘家一一兴化。母亲的哥哥与弟弟从楼王村迁移到兴化开花落叶,繁衍子孙。我去过多次,多是蜻蜓点水、来去匆匆。印象最深的是我小学临毕业之际,1966年与1967年冬春之交,也是文革爆发初期,跟着小舅乘船至高港,然后换小火轮兜兜转转到了兴化,一声汽笛鸣叫,让我从睡梦中惊醒,兴化到了。夜半时分,街上人烟稀少,没几盏灯亮着,满眼是好奇与兴奋。小舅住在兴化第一人民医院家属楼,这个医院1925年建,原是德国教会医院,在当地也颇有名气,他是复员后安排在此,(据说夲来在广州部队准备提干,后因受其哥右派的影响让他强制退伍,否则命运又将另写了,直至今天提起此事,他仍然牢骚满腹、愤愤不已),四口之家,一间16平方的房子,大表弟眼睛滴里滚圆,小脸胖嘟嘟的,帮他穿衣服那可就费劲了,小表弟尚在襁褓之中,呀呀学语,小时候就调皮,我母亲戏称他为'座山雕'。除了早中餐外,晚饭都在舅妈娘家安排,舅妈的妈我跟着表弟叫婆奶奶,也是孤寡一人,白净的脸上笑起来像开了一朵花,十分有福相,一个人要操持一大家人的吃饭,舅妈家三个姐妹,除了大姨娘守寡自立门户外,二姨娘与舅妈家都在婆奶奶处搭伙,记忆中我吃完一碗,婆奶奶总是说让再添一碗,生怕我吃不饱。兴化城按照古城格局分东、南、西、北四门分布,城门早已不见,但习惯上仍旧这么叫着,河汊纵横交错,湖荡星罗棋布,呈现'水乡小桥多、人家尽枕河'的美景,街道、码头、老房、摊铺无不散发古城的韵味,使人回味无穷。当时,文革的风暴也冲击着小县城,经常半夜听到劈哩拍拉枪炮声。清早,跟着小舅逛大街,眼见得一队队头戴藤帽,肩扛长枪,喊着口号的队伍走过,也蛮热闹的,我不禁指着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小舅吓得小声对我说,不许指、不许问,后来得知是'好得很'、'好个屁','好'派与'屁'派之间的争斗。小城在'破四旧、立四新'中名胜古迹不知受到保护了吗?记忆中也从未去领略、瞻仰过,若干年后一下子冒出了诸多'县衙'、'郑板桥故居'、'玄武灵台'等也不知是真是假。那时也从未有过吃早茶一说,不像当下遍地都是茶肆,已成小城的时尚标签。早餐吃的油酥大饼,里面夾着油渣、上面洒着白芝麻和葱花,在烘炉的熏烤下,散发着诱人的气味,咬下一口,又脆又香,令人爱不释手。此外,街头一角五分钱一碗的柴烧馄饨也是我的最爱,碗内一个个馄饨小而精巧,皮内的红肉忽隐忽现,汤的表面飘浮着葱白和油花闪着亮光,至今感觉鲜香扑鼻,美味犹存。常去婆奶奶家吃饭也与其大姨娘家二个孩子熟悉起来,其中女儿叫'黄毛',儿子叫什么'阿福',造化弄人,弹指一挥间,五十多年过去了,在大表弟儿子婚宴上见到了他俩,都成了祖辈人物,上前一打量,其貌依稀还在,问他们还认识我吗,却看到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在小舅家度过了十来天后,大舅来领我了,于是我跟着他过起了流浪的日子。

生活往往这样,一个成年男人如果没有女人的扶持相伴,这日子就过得一切从简,家也不像个家了。

其时他还戴着右派的帽子,下放到郊区的造船厂当会计,单身一人,也不开伙,吃饭也是从这家吃到那家,下班后跟着他东游西荡。他喜欢打牌,晚上我眼睛困得睁不开,他照打不误、乐此不疲,我肚子经常饿得咕咕叫,也不敢对他说,有时在街上买二个烤红薯聊以饱腹。曾经是造船厂当权派的领导也被扫地出门,一个像'曹获秋'、一个像'刘少奇',大家就这样嘻嘻哈哈地叫着,也没见到急风暴雨式的斗争场面,大舅在造船厂内工作也不像被管制的异己分子,堪称自由自在、怡然消遥,这股飓风在小县城内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一瞬间,颇像一场政治滑稽戏,以悲剧开锣、而后以喜剧收场。

一次,大舅对我说国秀来了,原来母亲家也是同父异母的状况,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其哥哥的儿子王玉洪在文革期间利用红卫兵大串连之机来过我家,他生得器宇轩昂,一表人才,与他见之如故、相谈甚欢,我也寄过一些资料给他,以后像断线的风筝、无影无踪,没有了往来,不知道他生活得怎样,希望他一切安好,上海的老表时常在惦念这位大哥。国秀是大姨娘的女儿,会唱戏,这次到兴化就是排演'红灯记',让我们一同去观摩演出。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国秀表姐,她也喜欢我,后来她也来过上海,恰好大姨娘也来到了兴化,要带我到老家去看看,二个舅舅不让我去,不巧肚子也出了点问题。兴化一别,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姨娘可能也作古了吧。

因为从小木讷,有些话不该说也说了、不该问也问了,在大舅的眼中我有点'傻''笨',并不入他的法眼,他给我父母的信中多次提过。俗话说:三代不出舅家门,母亲说我像他,大舅前几年已驾鹤西去、盖棺论定,按理也轮不上我对长辈作什么评价,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他赢,也在嘴上,输,也在嘴上,他书读的多,又喜欢夸夸其谈,恃才傲物,人称'王大肚子'。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出于众,众必非之。在五十年代,他这种性格遭到小人暗算、跌了跟头,直到文革结束,平反了,又当了航运公司副经理。在跟随大舅流浪期间,与他去了一趟安丰古镇,第一次见到他的丈母娘,大舅母的母亲和二个年幼的表弟,初来乍到,婆奶奶就买来热气腾腾的大饼、油条让我充饥。八十年代在大舅家再见到婆奶奶时,已是日落西山、回光返照了,她握着我和母亲的手泪流满面,我也悲伤不已掏出一百元给了她,回沪很多年,常梦见她对我说'我饿、我饿'。

母亲的娘家除了哥、嫂、弟、弟媳、子侄外,还有一个二姨娘;那是外婆的妹妹,栖身在阜宁大周庄,终身未嫁,孤苦一人,将母亲视同己出,非常疼爱,得知母亲要去上海的夫家,伤心得眼睛都哭瞎了,母亲也是万般无奈,也无法向夫家提出一同带走二姨娘,此事成为母亲一生的痛苦,抱憾至今!

在兴化一个多月没见过大舅妈,她小大舅八岁,识文断字,知识女性,也是安丰镇上的美女,在大舅戴着右派帽子、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毅然嫁给了他,也从未见过他们口角过,可谓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模范夫妻。

大舅妈同二舅妈一样为人善良、热情好客,但有一点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即容易发脾气,说得难听点就是翻脸不认人。由于住房、读书等多方原因,我到33岁才结婚,当然,大舅和舅母出于关心,试想将她的侄女介绍给我,这不是成了现代版的'乔太守乱点鸳鸯谱'吗,滑天下之大稽,被我一口谢绝。1987年5月12日是我结婚大喜的日子,婚后第二天我与太太登机去了桂林、广州游玩,回来后母亲告诉我,婚宴过后,因为先安排车辆让女方家人先走,引起大舅母的不满,当场发飙,说我们看不起他们,女方父母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弄得我父母下不了台,走投无路,只能低声下气、赔礼道歉。

一方有一方的乡俗民约,上海的习俗是办喜事女方一切优先。如果我父母丢下舅家也坐车走了,那安排肯定有错,可是,我家没有一人坐车先走,而是陪他们等车一起走,何来失礼一说,不久大舅也来信大发雷霆,声称如他在场一定会将台子掀翻。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去信告知大舅,并说明上述缘由,出了如此事情是不应该的,是触霉头、不吉利的,有什么话也可事后讲,当发不发才是讲道理,你不分青红皂白来翻台子,我倒要看看,不辨是非、蛮横无理,是你长辈说的话么?!在一个人的终身大事上却上演了这么一出戏,如果是一个文明人、一个智者,是不会这样不顾场合,出言不逊、大闹洞房花烛夜;反过来,你们要向我们赔礼道歉!这件事至今在我太太的脑子里印象深刻、挥子不去,每次去兴化,小舅老是问我,为什么你太太不一起来,我不想旧事重提,实在是无言以对,难以回答。

一个女人在她人生关键时刻伤害了她,她会记恨一辈子。

另外一件事也不得不说,我母亲十二、三岁就痛失父母,我也从未见过外公、外婆,从我父母的言谈中悉知两位老人也是善待乡邻、忠厚仁义之人。在我母亲身上就有着他们的影子。因此在一次回兴化时,我提出去楼王看看外公、外婆的墓地,大舅母知道了一脸不悦,说是谁提的?我说是我说的,她顿时不言语了。老一辈常教导我们:一个人不能忘记根夲,特别是父母的养育之恩,鸟有反哺之情,羊有跪乳之恩。在我的坚持下,与父母、舅舅们一起去了楼王,墓茔何在,只见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无奈遥望青天,祷告先人安好,在那里也正巧碰到大舅少年时代的同学。

小舅与舅妈也是针尖对麦芒,个性突出,不愿退让,每次去兴化不吵一下,似乎没过瘾头,如同母亲所说'船头上吵架、船梢上搭话',没有隔夜仇。

夫妻是前世的宿缘,今世来还债了,夫妻相处也是一门学问,既然组成了一个家庭,男人就要学会包容,要善待自己的家人,吵闹之下无好话,但绝情的话不能说,要换位思考,多想想对方的长处。家庭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你越是要明辨是非、说清对与错,那么这个家庭离开分手、散伙也就不远了。时刻牢记女人就是天生的'墨索里尼',总是有理!

我父母也是遵循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小就订了婚。父亲是上海名牌格致中学毕业,母亲只读了私塾三年,还大了二岁,也是吵吵闹闹一辈子,但谁也离不开谁。夫妻吵架就像炒菜放盐,不加,没味,加多了,就无法下口,掌握适度是一门艺术。

在兴化玩了一个多月,在大舅的安排下,我随着其朋友张经理的船队越江过河回到了上海,以后又去过多趟,每次去几个老表总是觥筹交错、盛情款待,特别是王力尽地主之谊、殷情有加、令我等却之不恭、受之有愧。玉珏更是每逢清明携妻带子到我奶奶的坟前代为祭扫,奶奶也是有福之人,她走的那天也是她生的诞辰,父亲说他亲眼看到奶奶骑上一条龙飞上九天,由此再次祈愿她离苦得乐、早登灵山,也庇护玉珏表弟一家,心想事成、平安吉祥。

现在的兴化,眼见的是河道已填,宽阔的柏油马路纵横交错,老街的房子拆掉很多了,建起了新式楼房。城市是美了,走进了新时代,与其他城镇大同小异,但总体感觉缺少点什么,这似乎已不是我少年时代的里下河,没有了过去的景致能让我眼前一亮、兴奋起来,好像缺少的是一种精神的传承,一种文化的光大,兴化,你城市的魂究竟在那儿呢……

附录《七律二首一一记忆兴化》

(一)

昭阳古镇数千年,

楚水流经几涝田。

继世诚实书半卷,

囊中羞涩五铢钱。

膏腴鱼亮牛脔好,

芋艿茨菇腊菜鲜。

烧麦糖糕茶市见,

油条豆奶享舌尖。

(二)

板桥故里大儒多,

著作等身挂桂冠。

玄武灵台林盖地,

李中趣处树参天。

县衙偶遇惊堂木,

做事莫闻壁上观。

奇丽泽国成旧梦,

淡妆浓抹总相关。

(修改于2022年8月11日)

Image

版权和免责声明: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刊立场。

本文系作者授权本刊发表

本文部分图片选自网络,如有侵权,请私信即删除。







Image


特约作家简介



Image

【作家简介】顾爱斌,上海市人,1954年8月27日生,硕士,高工,曾写下近百篇论文和文章发表在《建筑学报》、《发现》、中央党校《理论与前沿》等部和市级刊物杂志上,2000年受上海市体育局委托主持编辑出版《上海体育建筑》一书,2013年有6首古体格律词被收录在《中国当代百家诗词格言家作品集》,2019年2月5日,另有6首古体格律词发表在《今日头条》。有若干原创文学作品在《文学时代微刊》《天赋百花苑》等媒体发表。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