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瓶装新酒，古希腊艺术不止文艺复兴

西方艺术风格的更迭可被看作是绕城一周的车次，途径的每个审美拐点，都将被一再经历。

 

古希腊罗马作为西方文化用之不竭的源头，滋养着后来者。那是一个几近完美的时代，酝酿出伟大、严肃的灵魂，饱含最为崇高的激情，才被一再模仿致敬。

拉斐尔《 雅典学派》 现藏于意大利梵蒂冈博物馆

 

十五世纪文艺复兴一洗中世纪阴霾之气，而从十七世纪延续至十九世纪的古典主义与新古典主义，如同一对儿孪生姊妹，裹着相似的外衣，崇尚理性，借古开今。

这三次古典的复兴虽有指向或革命、或学院的不同分支，但终归于同一条自古希腊罗马汩汩流下的泉，静静阐释着温克尔曼所说“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

大卫《跨越阿尔卑斯山圣伯纳隘道的拿破仑》现收藏于凡尔赛宫

 

本篇着眼于第三次古典的回归，即新古典主义风格的绘画。

 

要了解这个时期，最好的办法就是从雅克·路易·大卫和他的学生们入手。

这群人背靠法国大革命的血色浪漫与汹涌澎湃，面向古希腊罗马的理性光辉与前人笔意，在十八世纪的末尾掀起了一波属于他们的浪潮。

雅克·路易·大卫画像

壹

革命是新古典的背景

在大卫成长的年代，奢靡艳丽的巴洛克风格，和较之巴洛克更为纤细轻快的洛可可风格正主导着宫廷与上流社会的审美取向。

弗拉戈纳尔《秋千》 现收藏于伦敦华莱士陈列馆

 

酷爱绘画又颇有天赋的大卫就曾在亲友的帮助下，投入时任皇家首席画师的布歇门下。

 

布歇以其代表作《彭巴杜夫人》一举获得宫廷的青睐，细看彭巴杜夫人的脸颊与裙摆褶皱，足见他的笔触是多么柔美、精细，将洛可可风格发扬到了极致。

 

布歇《彭巴杜夫人》 现收藏于苏格兰国立美术馆

在此种风潮的裹挟下，大卫很难迅速弄清楚，自己内心涌动的激情，与庄重的英雄主义应当归属何处。

直到他在罗马留学期间，他才艰难寻找到自己驾驭的艺术风格与表达命题。

大卫 《贺拉斯兄弟的宣誓》 现藏于巴黎卢浮宫

 

“我到罗马以后所见到的意大利绘画作品之中，最突出的特点是色彩和阴影的强度，这是与虚软无力的法国绘画最大的不同之处，对这些我从前一无所知的明暗关系以及令人难忘的、生机勃勃的造型，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大卫对他的学生德雷克鲁兹所说，选自《路易·大卫，他的学校与时代》

 

古代艺术的感召给了大卫构图与色彩的方向，而古罗马共和政体和理念给了大卫反对旧秩序的政治热情和他最为重要的主题——周围此刻正在发生的真实历史。

 

这完全体现在他最重要的作品《马拉之死》中，这幅画作呈现的是职业革命家马拉被暗杀的瞬间。

 

大卫《马拉之死》 现收藏于比利时皇家美术馆

实际丑陋的马拉在画中被塑造出希腊神祗一般美好的体格与面容，他的身体被大卫无限推近至画布最前，暗杀者所使用的匕首几乎也要刺入观者的眼球，铺陈出强烈的惨痛。

纯白的被单使人联想到基督的裹尸布，画面右下方的简易写字箱被抬高至墓碑的高度，烘托出此等庄严肃穆的气氛，完全说明了大卫的政治态度。

 

次年热月政变后被捕后，他再也没有创作出具有如此革命激情的画作，因此《马拉之死》成为了他最为震撼人心的绝响。

 

之后的舞台交给大卫最知名的学生之一——安格尔。

安格尔画像

贰

理性是新古典的准则

安格尔延续了大卫对于古典的痴迷，且更甚一筹，他们具有相似的严谨精确的构图，反对即兴无序。

 

尽管他后期的作品中不乏东方主义与浪漫主义色彩，但仍无愧于十九世纪上半叶新古典主义旗手的称号。

 

安格尔尤为推崇拉斐尔，将新古典主义引向了学院派的表达。

 

他最出色的作品大多勾勒了可堪代表理想之美的女性裸体，包括主题为手捧水罐的裸女的《泉》、以优雅的线条倚在床榻之上回头凝望的《大宫女》，以及女体云集又各有特点的《土耳其浴室》等。

安格尔《土耳其浴室》现收藏于法国卢浮宫

安格尔的画也因此常印刻于现代室内装修时的浴室瓷砖之上，显然，那种古典高雅的氛围令人觉得安逸，与大卫那种饱含革命激情与历史场景感截然不同。

 

安格尔同处于那个缭乱的年代，却始终向往着静美如恬梦的画面，这正是他最为重要的特质，也影响了他的观念——骨骼大于筋肉。

安格尔《大宫女》现收藏于巴黎卢浮宫

 

他为此避免刻画详细的肌肉，这使得他的人体关节总呈现出“捏扁的橡皮条”一般的观感，常为人所诟病。但他在追寻自己理想中的美时，仍偏执得从一而终。

 

《泉》中少女手臂伸展倾倒水罐的姿态实际上需要非常用力，却被安格尔处理得自由舒展，且毫不费力。这正是真实境况让位于安格尔心中的秩序的典例，和浪漫主义汪洋恣肆、不受约束的情感相比，显得分外崇高。

安格尔《泉》现藏于法国奥塞美术馆

叁

自由终将引导人民

大卫的另一个学生格罗早期也维持着从大卫处习得的严谨笔法，但拉满了戏剧张力的拿破仑时代，正是一个色彩飞旋的大舞台，无偿赠予属于这个时代的画家无穷无尽的新鲜灵感。

 

为当权者作画是一类最为常见的主题，大卫、安格尔、格罗都曾为拿破仑绘制肖像。

大卫 《拿破仑一世加冕大典》 卢浮宫和凡尔赛宫

 

安格尔画中那超逸出尘的帝王形象招致了拿破仑猛烈的批评，也许是因为他打算展现给世人的，并不是这样一个高不可攀的君主，而是能够真实领导人民获得荣光的强有力的行动派。

 

安格尔《王座上的拿破仑一世》 收藏于法国巴黎军事博物馆

 

与安格尔境遇不同，在跟随行军的过程中，格罗的创作就很受到拿破仑的喜爱，拿破仑令格罗记录战争场面。

 

《雅法城的黑疫病人》记录了蔓延至北非的战争残局，拿破仑作为焦点，站在人群中间关切地看着眼前上半身裸露、面露急色的男子，似乎在听他诉说最近这群染上疫病、死伤惨重的人们究竟过着怎样惨无人道的日子。

格罗《雅法城的黑疫病人》 现收藏于巴黎卢浮宫

当下受困于传染病久矣的我们，或许有时候不能不心有戚戚，幻想有话事者从天而降，做些什么。

 

不过细细咀嚼完格罗这以情动人的画法，恢弘如戏剧表演的色彩，清醒者可以很快意识到，浪漫主义之光已经显现了。

格罗也因此被称为新古典主义与浪漫主义的中间人。

格罗画像

大卫的学生不止这两位，不耐洛可可的矫饰之风，而转投于新古典主义浪潮中的画家也俯拾皆是，这是时代风气的指向。

 

专为王后画像的勒布伦夫人，最为出色的作品反而是她记录自己与女儿相依画面的《母女图》，自由正是如此引导着人民，而新古典主义也逐渐让位于情感更为奔放的浪漫主义了。

 

勒布伦夫人《母女图》现收藏于巴黎卢浮宫

肆

结 语

其实本文伊始所提到的那条从古希腊罗马自上而下的泉水源流，曾在庞贝奥·巴托尼的一幅画中直观显现。

 

庞贝奥·巴托尼·《托马斯，第一任顿达斯勋爵》

这副名为《托马斯，第一任顿达斯勋爵》的肖像画，在勋爵十分古怪的扭曲姿势背后，仍潜藏着多层关窍。

以朴素高贵的多立克柱装饰的古典庭院之中，肃立着《观景楼的阿波罗》与《拉奥孔》群雕。

分别为《观景楼的阿波罗》与《拉奥孔》

而在勋爵的脚下，一只撑起后腿低头攀住池檐的小狗，正如饥似渴地吮吸着象征古典文化之精粹的泉水。

 

画家巧做的比喻，正展现了一次次古典复兴的传承，成为新古典主义的遥远先声。

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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