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班家训《家戒》之四： 为学全在小时，年长便不成。然年长矣，亦不可不勉。 为惠而望报，不如勿为，此结怨之道也。 小人至恶，然其所为，可以情理揣量，必有不利，彼亦不为也。惟愚人为不可知，愚者自以为智，其恶往往出人意外，不可防也。先兄每戒人勿近愚人，吾始谓不然，及更事多，然后信之。不惟愚人，老而耄者亦不可近。 终日言人之善，人未必信，然所益多矣。恶人所为有人不肯信者，必不可言，待其自露可已。友人有狎一小人者，吾谏之再三，至掩耳而起。后经半年始谢吾曰，果如尊言，盖悔之也。 好伐恶者，老子所谓“代大匠斫也，希有不伤其手者矣。”朱夫子云，君子之待小人，不恶而严。世有傲慢于此辈者，自以为严，过矣，严者须敬以处身。 粗中者不可以诉情，好奇者不可与虑事，辩口者不可与言理。 凡为天下国家，虽有善法美意，行之必有次第，不知缓急先后则害事。 廉者量多窄，其病在酷而无所容。所以清官无后。为上不宽，圣人所戒。君子不为不可继事，有便于一时而后世为弊者，不可不知也。 “毋友不如己者”，取友之道也；“毋求备于一人”，“使人也器之”，为上之道也。 君子有容人之量，所以可重。然有人焉不可情求，不可以理喻，不可以势御，更不可利结，此人之难容者也。斯人也，所为如此，不有人祸，必有天殃，且宜待其自及，勿与争也。 好今而不知古则俗，知近而不及远则陋，俗陋之人难以语道矣。 读古人之书，不师其善言，好求诡异以胜古人者，愚之首也。 人有好事必成就之，勿沮败也，佐饔者尝焉，我将获其利。 过情之事，虽善不可为。 临事不可有成心，然志于善不为恶，其立志亦不可不定也。 为政不以方略，而曰我不贵权诈，此君子之过也。戒谕愈繁而民不从，无权略也。君子之有方略，所以便民不以诈也。 盲者处平而不陷深谿，愚者守静而不陷危险，是谓善避其所短。为人不可不自知其短。 好更张者，不知为政。喜事者，难与为善。 好以言欺人者，无口者也，言虽辩，人不听之则辩无益也。言即诚，人犹疑之，如是则诚亦不行矣。此与喑哑者同。 孟子曰：“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与自杀之也，一间而已。”呜呼，辱人之父兄，人必辱其父兄，今之好骂人者，不思而已。 近火先烧，近水先湿，好利之人不可近，我必丧其利也。好伤人者人皆知避之矣，不知好利之至未有不伤人者。 好小利，必有大不利。 杀人如草，却买螺蚬放生，以此为为善，吾不解也。近有夺母弟之生业而饭僧，以求福者，此何心哉！此何心哉！ 读书当读全书，节抄者不可读。 译文： 学习全靠小时候，年长就不行了。但到年长，也不能不努力。 施惠而期望报答，不如不做，这是结怨的作法。 小人很讨厌，但他们的所作所为，能够按照情理揣测，一定有不利之处，他们也不会去做。只有愚笨人是搞不懂，愚笨人自认为聪明，他们作恶往往出人意外，无法防备。兄长以前总是告诫人不要接近愚笨人，我开始不以为然，等到经历的事情多了，才相信他。不只是愚笨人，七八十岁的老人也不能接近。 每天说别人的好处，旁人未必相信，但总是好处多。恶人的作为别人不肯相信，也不用说，等到他自己暴露就可以了。朋友中有一个和小人来往密切的，我再三劝告，他甚至掩耳走开。之后经过半年才感谢我说，果然和你说得一样，大概是后悔了。 喜欢惩罚恶人的，就是老子所说的“代替大木匠砍木，很少有不伤到自己手的。”朱熹说，君子对待小人，不用凶狠只需要威严。世上有些人对待小人很傲慢，自认为是威严，这就过分了，威严的人必须为人恭敬。 粗心的人不能倾诉衷肠，好奇心重的人不能商量事情，喜欢争辩的人不能和他说道理。 治理天下国家，虽然有好的方法善良的愿望，施行一定要有次序，不懂得先后缓急就会坏事。 清廉者大多气量小，问题在于严酷不宽容。所以清官后继无人。作为上级不宽容，圣人也有所警戒。君子不做不能持续的事情，一时方便而给后世带来弊端，不能不知道。 不要和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这是交朋友的方法；不要对人求全责备，用人要量才使用，这是做上级的方法。 君子有容人之量，所以可贵。但有些人不能用感情打动，不能用道理说服，不能以权势驾驭，更不能用利益结交，这就是不宽容的人。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没有人为的灾祸，一定有上天的灾殃，并且应该让他自作自受，不要和他争执。 喜欢现在而不懂得历史就流俗了，只知道眼前不知道长远就孤陋了，俗陋的人很难和他们谈论道理。 读古人的书，不学习他们有道理的话，喜欢用诡异的道理胜过古人，是最愚昧的。 别人有好事一定要成就他，不要败坏他，帮助人为善一定有善报，对自己也有好处。 超过情理的事情，虽然是好事也不能做。 做事不能有成见，但立志行善不作恶，这种志向也不能不坚定。 处理政事没有策略，而说自己不靠权谋诡诈，这是君子容易犯的过错。告诫训谕越频繁而民众越不跟从，这就是不会权衡没有谋略。君子的策略，是不用诡诈而能便利民众。 盲人身处平地而不深陷山沟，笨人清静无求而不陷入险境，这就是善于避开短处。为人不能不知道自己的短处。 好变更的，是不懂得为政之道。喜欢多事的，很难让他做好事。 喜欢言语欺负人，就好像没有嘴巴，言语虽然利害，别人不听言语利害也没有用。言语就是真诚，别人还怀疑，这样一来言语真诚也没有用。这就和哑巴一样。 孟子说：“杀别人的父亲，别人也杀他的父亲；杀别人的兄长，别人也杀他的兄长，和自己杀他们没有多大分别。”唉！欺辱别人的父兄，别人也一定欺辱他的父兄，现在喜欢骂人的人，不去想这个道理。 靠近火先被烧，靠近水先润湿，不能靠近喜欢利益的人，自己一定会损失其中的利益。人们都知道避开喜欢伤人的人，却不知道很喜欢利益的人也会伤害别人。 贪图小利，一定有大损失。 杀人如草芥，却买螺蚬去放生，拿着个当作行善，我不理解。近来有人夺取母亲弟弟的产业却供养僧人，以求福报，这是什么样的心肠！什么样的心肠！ 读书要读完整，节抄的书不能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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