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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济南 / 王茂长 【短篇小说】/《老史的女儿》

 九州作家 2022-09-01 发布于山东

作者简介:

      王茂长,(王兵),济南人。共党员,中国林学会会员,中国文学艺术创作协会会员,山东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作协终身会员,早年在华南工作。其作品在“文学世界”、“散文百家”、“华文月刊”、“济南日报”等均有发表。其科技论文在“中国果树”、“落叶果树”、“山东绿化”、“山东林业科技”等刊物也有发表。其传略选载于(山东作家辞典)、(中国专家大辞典)、(中国当代作家大辞典)、(21世纪人才库)等典籍。

老史的女儿

王茂长

梯田像画家笔下的油画,层层鲜明地镶嵌在坡地上,块块金黄色的麦子似大海的波涛向山脊飘荡。坡下有座安详的村子,也许很多年代就在这里了。史老汉就是这村的村民。现在他趁着雨后地里湿润,带着一双儿女,持着穿种玉米的工具向自家责任田里走去。老史扛着镢头,儿女桂秀背着种子,大女桂花拿着木瓢跟随在父亲与妹妹的后头,她气喘吁吁地不时地擦着汗。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赶农时,爹娘是不让桂花下地干活的。

弯弯拐拐的山路走了约半个时辰,桂花拉下一截子路。又过半个时辰,桂花终于赶上在地头等她的爹与妹妹。

“桂秀,趁着下过雨,地湿,你点钟,我刨穴,你姐在后面抾土、回填踏实。”史老汉看了下两个闺女:“桂花,你把土回填后,用力踏下就行!”爷仨按各自的工序忙碌起来。

老史一边刨穴,一边又说:“秀,一穴放上两粒就行,昂!要放准。”史老汉放下镢头,检查女儿干的活,查看他大女回填埋种的情形。史老汉一边纠正着,修复着,一边说:“回填的土别疙疙瘩瘩的,那样,苗儿出不齐!”“我,我姐头次下地,慢慢学。学的比您比我都强。”桂秀帮着姐说话。她把种子点完穴后,放下家什,帮姐姐回填。

太阳升高了,两亩多玉米穿种完了。“都歇会吧!”爹看了桂花一眼:“花,可把你姐累坏了吧!”桂花苦笑着摇摇了头,不好意思的擦着脖子上的热汗。然后从兜里取出手帕,铺在地头,坐上歇息,史老汉回头修补回填种穴,查看剩下麦地的长势情况。

爷仨有说有笑地又忙活了半个小时,史老汉说:“桂花,你回家帮您妈做饭去吧,剩下的活,我与你妹妹忙完回家!”“好来!”桂花高兴地似身上卸下一块巨石。“爹,我这就回去了。”

桂花一踏进家门,就叫嚷着说:“娘,我先回来了,可把俺累死了!”“那先洗把脸,洗完脸歇会儿去。”“行!”桂花洗了下脸,接过娘倒来的水,不凉不热,咕咚咕咚地喝完:“他爷俩在地里忙活完就回家,我躺会儿。”

史老汉仍在刨穴,二姑娘担起了点种与回填的任务。火热的太阳高空升起,史老汉哼哧哼哧地刨穴,褂子被汗水浸似如洗;桂秀也时不时的擦着热汗。

“爹,您,您刨多半天了,我,我替您刨会,会吧!”桂秀从小就是这个说话的样子,一句句的话语就如走在坑坑洼洼路上的木轮,一颠一卡的。

“不用不用,哪能让你刨啊,力气活!”

“您,您看不起您秀吧!”桂秀显得不高兴的样子说。

“哪能,哪能!”

“那好,看,看我行不行?”桂秀放下木瓢,上前一下夺过镢头,一穴穴地刨着,史老汉见笔直的穴行,个个穴深浅一致,穴间距如尺子量过的一样长度,便又高兴又赞许地说“刨的真不赖哩!”他放下心,边点种边回填。

太阳偏西了,爷俩终于完成了玉米穿种任务,喘了口气。桂秀扛着镢头,哼着不太连贯的歌儿,跟着爹的后头向村子方向走去。

回家后,桂秀放下家什,进了卧室。

桂秀娘早已把几个炒菜放在饭桌上,等待爷俩回来。

“洗把脸,喝口水,都吃饭吧,天可不早了!”

桂花听到叫吃饭的声音,一个驴打滚从床上坐起来,走出里屋,猴样地蹲在桌前的凳子上,一条裤腿高高地挽着,露着半条洁白的腿儿。她揭开罩在菜盘上的纱盖,便说:“开饭吧!”说罢,拿起筷子,就从盘子里大叨大叨地叨炒鸡蛋往嘴里填。

“慢着吃,没人抢。”娘白了桂花一眼。

“桂花,先别吃,喊你妹妹一块来吃饭!”爹命令着。桂花又叨起一块酥肉放进嘴里,烫的斯哈斯哈的咽着,她不情愿地站起身,嘴里嘟囔着“真是的,吃个饭还得让人叫!”她推开妹妹的房门。

“啊呀,不好啦,妹妹的癫痫疯又犯啦!”只见桂秀依在床沿,喘着粗气,翻着白眼珠子,口溜白沫,上身抽搐着,全身显得十分难受。

“她爹,快打120来!”

没半个时辰,医院的救护车赶来,大夫提着药箱、药具,进到屋里。打针,喂药,按摩。桂秀渐渐清醒过来,两眼流出热泪,医生开了些药,交待了事项,赶了回去。

一个月后,桂秀恢复了常态。娘说:“你姊妹俩以后出嫁,你爹为给你俩置办嫁妆,外出打工不在家,咱娘俩拉个知心话吧!”择着山菜的桂秀望了娘一下说:“那,啦么呢?”“啊呀,秀啊,你老大不小了,办事很勤快,就是说话得慢慢说,别那么结结巴巴的。”“嗯,可,可真不好改”“还有条,你得注意。”“啥事啊?娘!”“碰见外人,别价不答话,好像别人欠咱么的,多不好啊!该叫么就叫么?”“娘,那我,我见了生人怎么称呼啊?”娘缝着衣裳,抬头望了秀一眼:“见了年长的叫大爷,大叔,大娘,婶子么的。称同志也行。”“好,娘,我记住了!”

麦收过后,这里的农村,亲友们一般相互走动祝贺,庆祝麦季的丰收,畅谈下步农活的打算,打下相互帮忙、支持的基础。秀所在的山村虽远离其他村子与城镇,仍延续着这种乡风民俗。

过了几天,娘在地里忙活,桂花也走亲戚去啦。家里来了桂秀未见过的亲戚。桂秀迎出院子:“奥,奥,同志你来了!”“嗨,外甥女,你这孩子,给我称同志,不认得你舅了,啊,我是你娘的弟弟,叫我舅啊!”“嗨,知道了!对不起!”

茶沏好了,放在舅的跟前,刚想走,站住了:“哎,舅,您贵姓?”“二妮,你这孩子,你娘姓么我姓么呗。”舅,似乎无奈的皱了下眉头。

“那,舅,您慢慢喝水,我娘一会就从地里回来,天不早了,我,我先去做饭!”

娘一进院子,看到院子停放的电动车就知道是谁来了。他放下家什,舅迎出门。“嗨,二兄弟,你来了,家里都很好吧!”“一切都好着呢,六亩麦子打了八千来斤!”

桂秀进屋给舅与娘倒上茶水:“娘,您与舅说话吧,我一会把饭做好端来!”

“兄弟啊,你来得真不巧,你姐夫在城里打工,大外甥女也不在家,不能给你说句话。”娘似乎觉得很内疚。“家里不是还有你与桂秀啊!”

娘与舅说着说着,又扯到桂秀姊妹俩身上。娘说“你外甥闺女都大了,总不能留在家里吧,都到了出嫁年龄。”“是啊,该出嫁时就得出嫁。”“嗯,虽不愿让两个丫头离开家,总不是个交待啊,这年月,咱山庄种地也实现了半机械化,种地不算回事,没那么忙。”她叹了口气:“大妮吧,说话倒心直口快,讨人喜欢,就是不太勤力,都二十七八了。”:“二妮吧,倒很勤快,但说话,有口吃,还有小时候受惊吓落下的毛病。”“姐,人嘛,总不是十全十美,不惹是生非就行,哪有事事都顺心的啊!外甥闺女早该有个着落了。”

“好,你外面见识多,跑得多,就给你外甥闺女多多操操这份心吧!”“简是!这事我一定放在心上”

菜端上来了,娘找出'洋河大曲’,给舅斟上,桂秀又端上两个菜:“舅,您,您姊妹俩慢慢喝吧,多,多吃点菜。”“你也坐下吧!”“不,我去包,包饺子,别等我。”喝酒中,舅不时地夸赞桂秀做菜的手艺。

桂秀端上热腾腾的水饺:“舅,娘!您二老先吃,我去,去给鸡、鹅填食去。”

天不早了,舅就告别姐与外甥女走了。

桂秀送走舅走进堂屋。她把桌上的剩的鸡肉、丸子、炸鱼的盘子放进冰箱,把所剩的汤汤水水一块倒进大盘子,然后就着水饺吃得干干净净。

娘踏进屋门,见菜汤菜水吃得一干二净,疼爱地说:“咱家不是过去的穷时候了!”

“娘啊,油水都在汤水里啊,倒了,多,多可惜呀!”

又过了两个多月,桂秀在舅的介绍操办下,嫁给了一个在县城打工成才的民营老板。

秋高气爽,满坡的玉米、黄豆、谷子飘着诱人的清香,丰收的时节就要到了,不少地块的庄稼已熟了。在外打工的史老汉,从城里回来,就要忙秋了。现在,他清扫好仓囤,坐下喝了几口茶,姑家的表弟就来了。他高兴地忙站起来说:“现在唍,俺这兄弟还照老辈们传下来的风俗,中秋节前走亲串友哩!哈哈!”史老汉迎了过去。老伴笑嘻嘻的接过兄弟手中的礼品:“兄弟,我们还没到你那里看望我姑、姑父他们,你就先来了,姑父与俺姑都壮实吧,”“都挺壮实,让你们放心!”史老汉示意表弟坐下,老伴忙倒茶。“哎,你忙饭去吧,把那只大公鸡杀了,犒劳犒劳咱表弟!俺两好好喝一盅!”“好的,桂花,把那只公鸡抓来!”娘说。“好来!”桂花早就愿意把那只公鸡给杀掉吃了,一提到有肉吃,她的口水简直淌了出来。她咽了两口吐沫,把手机放在床上,高高兴兴地去抓鸡。桂花两步并作一步走,匆匆走到鸡栏前,惊得栏里的鸡们咯咯哒哒地乱叫唤,母鸡们在栏里东躲西闪,恨不得有个蚂蚁窝钻进去,公鸡却像视死如归的将士,冲到鸡栏边,大声“嘎嘎噶”地叫着,头一伸伸地力图把来犯者啄得鲜血淋漓。“让你们再噶嗒!”桂花用力把手伸进栏里,试图一下抓到公鸡,公鸡跳将起来,一口把她的手臂啄出了血,桂花的另只手狠狠地扇去,公鸡跳将起来,一下咬住她的衣角,死死不放,桂花心中暗喜:“给我挑战,真不自量!”她顾不得手臂流出的鲜血,猛一下子,狠狠攥住了鸡头:“给我硬拼,见鬼去吧!”她一手打开栏门,一手提出公鸡,公鸡粗壮的两腿胡乱挣扎着,把桂花的上衣抓出了两个洞,溅上了难闻的鸡屎。

公鸡憋的终于喊不出声,它两眼翻白,慢慢停止了挣扎。

桂花一刀子伸进鸡脖里,热血呲进碗里。她又把耸拉着的公鸡搁在盆里。母亲把早烧了的热水倒了进去。娘说:“桂花,你辛苦下吧,把鸡处理好!”“好来!”为有肉吃,桂花的勤快欲空前地飘来。她利索地浸烫、翻动、腿毛、开膛、洗肚、刀剁、清洗。然后,让娘显示炒鸡的手艺。

娘在桌上摆了一大桌菜,爹与表叔喝的津津有味,谈得十分投机。

“桂花,你娘俩都坐下吧!”“不用啦,叔,您与我爹慢慢喝吧。”桂花抢着说。

娘给兄弟倒了两个酒,陪喝了两盅:“你哥俩慢慢喝吧。”便去院子的花生堆,拣择花生果。桂花躲进里屋,顺手关上屋门,倚在屋门的床头,嘴里流着涎水,心里很焦急:“还没吃好吗,都个多小时了!”她轻声嘟囔着,心中的馋虫,似乎一刻不停的紧紧地撕咬着她的心。特别是娘炒的那大盘炒鸡,香味透过门窗缝隙,飘进屋里,让她欲尝不能。“还剩下没有!”,他狠狠低声嘟囔着,声音像似从牙缝里挤出来,这让她十分焦躁,十分不安。她简直耐不住了,焦燥让她在屋内不停地度起步来。

“桂花,叫你娘一块来吃饭吧,俺俩吃好了!”“娘,快来吃饭了!”桂花惊喜地走出门,叫着娘。“你先吃吧,我待会吃!”娘应着。

亲戚吃完最后一口面条,掏出手机一看说:“快到四点钟了,姐夫,天不早了,我得赶回去,蔬菜大棚里还不少事等着我去做呢。”说罢,起身往外走,史老汉忙提礼品。“快放下,不能来回带了!”娘也停下手里的活,向院外送表弟。

爹娘去送表叔,桂花立即走进堂屋,见盘子里还剩下一根鸡大腿与鸡头,弯腰拿起鸡头就啃,鸡头太不好咬,脸上泌出了热汗,她边吞边坐下。此时院内传来脚步声,她受惊似地猛力一咽,鸡头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吞吐,鸡头就是堵在喉咙眼里闻风不动,进退皆难。急的桂花涨红了面部。她在异常努力的呼吸着,显得十分难受,十分吃力。史老汉进屋一看,盘里的鸡头不见了,桂花憋的那样子,就知道坏事了。马上拨打120,母亲急的倒了半碗醋,扒着已蹲在地上的桂花的嘴,用力朝里灌,醋携着嘴中的白沫向外溅了桂花娘一身。瞬间,桂花的四肢急促的抖动着,两眶翻出了白眼珠儿。终于,她瘫卧在地上,伸直了腿,似乎意识到什么,又后悔什么,眼角流出了像是悔恨的两行热泪。

当急救车赶到时,史老汉家的大闺女桂花已停止了呼吸。房前屋后的树上,黄中带绿的叶子,在秋风中蝶似地舞动着,远处传来一阵喜鹊的欢叫声。坡地上,几台小型收割机,轰隆隆地收割着秋季的庄稼,既是到了吃饭的时间,机器仍运转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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