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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 刃
祸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它的严重程度完全取决于事态发展，而不是祸本身。一个女生的篮球在小操场丢了。篮球很贵，她心疼，就几次三番地给我说，调监控找找。因为地点明确，时间明确且间隔很短，调监控很容易就能找到拿球的人。于是，我犹豫再三后，决定调监控。我之所以对调监控犹豫再三，是因为之前出过问题，且很严重。小学部有一名女老师，上课打学生，把孩子的头都打破了。孩子回家给妈妈说了。这位妈妈就不依不饶，一定要调监控看个明白。监控是调了，事情也发酵了，且事态越发展越严重。谁也没想到，这位妈妈把监控内容录了下来，并发到了网上。于是，这事一下就成了典型的负面新闻，学校非常被动。这位妈妈又报了警，警察当然要来拘人。还亏得校长考虑周到，提前让这名老师离校了。接下来，黑锅校长背，处分校长受，很是折腾了一阵子。因此，这件事之后，学校就规定，不允许私自调监控。关键是，学校的这个规定我不知道。于是，我联系后勤的侯威，说明意图。小伙子很热心，第二天早上，还没有履行完手续，他就帮忙查看监控。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一个小朋友拿走了篮球。也怪我头脑简单，欠考虑，我随手把画面拍下来，发到了学校的娱乐群，希望老师们认认，这是谁。事情到这就开始坏了，我捅了马蜂窝。两分钟不到，我的电话就被打爆。人事主管、办公室主任先后提醒我，这不合适，赶紧撤了。我才幡然醒悟，这事出格了。但为时已晚，撤不回来了。怎么办。我还没想出怎么办，又一个电话打进来，是我们学部杜校长的：谁给你的权力，谁让你这么干的，你怎么签的字，谁给你签的字。我们这位杜校长，三十五岁，比我小十五岁，挺温和的，对我一直很尊重，平时没见他发过脾气。看来今天，他恼了。他一连串的问题把我问懵了。他一定认为我在藐视他，我在作弊，我在胡作非为，或者谁绕过他签字了。这当然使我心里一紧。民办学校不像公办学校，稳定性很差。挑战校长的权威，后果是啥，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走我不怕，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关键是我儿子怎么办，他已读高二，可折腾不起。想到这，我额头冒汗，后脊梁发凉。我打通杜校长电话。杜校长，字不是我签的，你听我解释。我的火腾一下就上来了，就是杀人放火该杀头，也要三堂会审明正典刑吧，你再是校长，你再生气，也不能不听人解释吧，你都不了解情况，就如此武断，以势压人，这怎能令人服气。当然，这些火在心里烧烧也就算了，是不能冒出来的。我压住火，继续说，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当面解释。事情到了这，就出现了僵局。怎么办。僵这，肯定不行，结这么个大疙瘩，往下工作咋干。况且我没有冒充领导签字，当时的申请条上我只写了自己的名字，这一点确信无疑，这也是我的底气。我只承担私自调监控的错误，绝不承担无视领导的错误。必须解释清楚，说清楚了，他再生气，再泄愤，那是他的事，我问心无愧。我知道他在哪。我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进去。他正坐在办公桌后生气呢。杜校长，你听我解释，字不是我签的，我只写了自己的名字。我被堵住了，一时语塞。但被误会被冤枉的委屈又憋的难受。我脑门发涨，一句诅咒的话便脱口而出，如果字是我签的，我就是婊子养的。我这话并没有镇住他，他也火了，你还来劲了是吧，别以为你是个老教师，就可以……他话没说完，我就堵了回去。我知道他想说啥，无非是我是个老教师，别给脸不要脸。我说，你等着，我把侯威叫过来，当面对质。那边，侯威正在被人事主任批。侯威高大威猛，人事主任矮小瘦削，高大威猛的却勾着头，一言不发，场面很心酸。我截断人事主任的喋喋不休 直接走到侯威面前，走，跟我走，去给杜校长解释，你放心，祸是我闯的，所有责任我一个人负，没你事。也许我铁青的脸很吓人，人事主任竟然没吭气。字确实是侯威自己代签的，他也没有想到，我会截图发群里；他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解了真相的杜校长俨然有点理亏，却不肯放下架子。你自己去给江校解释，反正这事我不负责任。他就是这么个人，怕承担责任。这句话在不同场合他已经说了不下十遍。问题的关键节点来了。下面我怎么处理。实话实说，私自调监控，模仿领导签字，我受处分，侯威的处分也不会轻。人家帮忙还帮出处分来，以后他绝对对我会另眼相看。再说杜校长，他是有错误的，不调查，不了解情况，就情绪化处理问题，这不是一个校长应该有的态度和格局。但他是校长，我能在大校长面前说他的不是吗。即使大校长秉公处理，批了他，以后怎么处。有没有一个三全其美的，把这件事无害化处理，又谁都不伤害，皆大欢喜。短短的几步路，我的脑子已经转了三千六百圈。江校长是我们学校的总校长，四十五岁左右，年富力强，儒雅端庄，性格温和，这所学校就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当然，是在集团公司的领导下。江校长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虽是汇报工作，但更像是拉家长。我简单地叙述完事情的经过，最后说，我承担一切责任，我请求在全校教职工大会上作检讨，请你不要处分侯威。说着说着，我的心突然梗了一下，憋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哽得说不出话来。江校长也吓一跳，他绝对想不到，一个五十岁的老教师会在他面前哭鼻子。他赶紧给我拿卫生纸，王老师，别激动，慢慢说。停了一会，我擦擦泪，满怀歉意，你看，一个五十岁的大男人，还在你面前哭鼻子。江校长，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校长，有情怀，有格局，所以很多人想拉我走，我都拒绝了，坚决跟随着你。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犯错误，既然犯错误了，就主动承担责任。今天这事，是我的责任，我作检讨，你怎么处分我都可以，就是请求你不要处分侯威，他是好心。杜校长很生气，你和他沟通一下，请他不要生气，我没有丝毫想冒犯他的意思。要说，还是人家大校长，见过大风大浪，水平高格局大，知道怎么处理问题。他一定能听出我的画外音。他说，王老师，我不会让你作检讨的，不就是找个球吗，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看事态发展吧；另外，学校因为这出过问题，所以规定不准私自调监控，杜校长也是为学校工作考虑，你别多想，什么思想包袱都不要有，安心工作，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这事到此算告一段落。过了一节课左右吧，我给杜校长发信息，说要给他当面道歉。很快，他的信息就回过来，王老师，不用了，这事已经过去了，我也是担心，怕出事，请你理解。
何敏，昵称:远方，哈尔滨市作家协会会员。诗海琴声2020年驻站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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