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扁鹊见蔡桓公——医患的小船说翻就翻

扁鹊见蔡桓公

——医患的小船说翻就翻

       说起扁鹊与蔡桓公的故事，很多人的记忆还会停留在某一篇初中或是小学语文课本的课文上。学生时代的我们，总是在惊叹于扁鹊医术的高明精湛，感慨于蔡桓公的自以为是而终误病情。事实上，扁鹊与蔡桓公的故事远不止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深挖二人的语言交流与心理活动，我们发现，这篇小小的故事也是医患关系的一张真实写照。

       扁鹊见蔡桓公最早记录于《韩非子》，一日，扁鹊来到蔡桓公的府邸，立有间，说道：“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蔡桓公很礼貌的回答说：“寡人无疾。”待扁鹊走后，桓公立马开始抱怨：“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而十天之后，扁鹊再一次见到蔡桓公，再次开出处方：“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公却是连回应都没有了。如此又过了十天，扁鹊又见了蔡桓公，又一次说出了相似的话：“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公又是没有回应。直至下一个十天之后，扁鹊终于是望桓侯而还走，并说出了那段十分准确的诊断：“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蔡桓公的命运也由此注定——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桓侯遂死。

       作为春秋战国时期的著名医生，扁鹊对于蔡桓公病情的论断十分精准，也有丰富的理论实践经验支撑。一开始的“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素问·疟论》就曾记载：“故风无常府，卫气之所发，必开其腠理，邪气之所合，则其府也。”皮肤文理之间的小疾病并不深，在扁鹊看来只需汤熨的力量就能达到。疾病的发展是循数渐进的，作为一名优秀的医生，扁鹊能够窥小而见大，蔡桓公的病在他手里，本可以很轻易地治好。然而蔡桓公偏偏对扁鹊抱有极大的不信任与偏见，甚至认为他是为了邀功才谎称自己有病。医生怀疑患者，后果或许不太严重；而患者怀疑医生，后果大多比较统一——桓侯遂死。蔡桓公与其说是死在了骨髓之疾的手上，倒不如说是死在了自己的自以为是当中。像蔡桓公这样的患者，在现代也不罕见，总有那么一群人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认为没有医生比他更懂他的身体，甚至经常性的对医生抱有不怀好意的世俗的揣测。究其背后的原因，还是要落在医患关系的不信任之上。

       扁鹊与蔡桓公的案例也向我们表明，医患之间的不信任由来已久。后人读到这段文字，批评蔡桓公者甚多。其实，扁鹊本人的表现，也有一些有待商榷的地方。扁鹊在面见蔡桓公时，使用的是“望诊”，即观察病人的神、色、形、态的变化，来了解病人的“神”。中医自古以来便有“望闻问切”四诊的说法，其中“切诊法”还是由扁鹊所开创，司马迁在《史记》中评价道：“至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他在为名医列传时，把扁鹊居首，可见其对扁鹊的尊敬。而扁鹊虽然创立了切脉法，却更加重视也更加精通望诊法，他将“望”列为四诊之首，在给蔡桓公看病时，就展现出了自己高超的望诊能力——立有间，曰“君有疾”。只一会儿功夫，便下出诊断：“大王你有病，得治。”我们站在上帝视角，更多的是在感慨扁鹊医术之高明，可要是我们换位思考，作为蔡桓公，如果有一个医生看了看你，没有切脉，没有化验，就直接说“你有病”，我想，这确实有点让人难以信服。扁鹊的医术无疑是高明的，但作为一个医生，我们更需要掌握高超的沟通技巧。同样的情景，在扁鹊这个老中医看来实属正常，可在蔡桓公这样的门外汉眼里就会有许多疑点：你在那儿看了几眼就笃定我有病，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觊觎我的财富，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作为一国之君，有多少人想从我这里邀功请赏，你的借口并不高明，毕竟寡人的身体现在还好得很！如此看来，从患者的角度，蔡桓公的行为，似乎也是不无道理的呀。

       其实扁鹊见蔡桓公之所以闹起了医患纠纷，归根结底还是双方在沟通上出了一些问题。信任也是要通过真诚的沟通来建立的。患者需要相信医生，医生也要能够让患者信任，或者，更直接一点，也要表现得自己能够被信任。当然，这里的表现是多方面的，现代的医生，可以掏出化验单，可以拿出ct片，可以在患者体表进行直接诊断；而在扁鹊的年代，他虽然没有那么多高科技的仪器，但他也可以将自己判断“君有疾”的证据为蔡桓公指点出来，仅仅一个“立有间”在客观上也确是不太能服众的。南京医科大学王锦帆教授在教授医患沟通学时就曾提到，人最不能忍受的事就是被人忽略自己的“存在”，因此作为医生，在关注病情的同时，也需要注意不能冷漠病人或伤害病人的尊严。医患实际上是一体的，人人皆患者，人人皆医者，我们在要求蔡桓公们充分信任扁鹊们的同时，不妨也请扁鹊们好好学习一下沟通的艺术，正如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上所言：“有时治愈，常常缓解，总是安慰。”医学是预防与治疗疾病的艺术和科学，而这其中的艺术，便有很大一部分要归于沟通之艺术。毕竟仅凭一句“君有疾”，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似乎都是行不通的呢。

       现在让我们重新再来读一遍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倘若蔡桓公站在扁鹊的角度想一想，放下君主的架子，多一份信任，少一分猜忌，或许他就不会那么轻易去世，甚至还沦为后人的反面典型。同样的，倘若扁鹊也能站在蔡桓公的立场思考一下，多一些沟通的艺术，少一些直白淡漠的论断，兴许蔡桓公真的就能听进去他的处方呢。医患关系需要信任来维护，而这个信任，也需要医患双方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互相坦诚地进行沟通。医患的小船，其实也没那么容易翻的。

参考文献

1.《韩非子》，中华书局，2007年

2.《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汉）司马迁，中华书局，2013年

3.《素问》，（唐）李冰，时代文艺出版社，2008年

4.《医患沟通学》，王锦帆，人民卫生出版社，2013年

5. 中医四诊简介，百度百科

作者简介

 2022/5/31 

刘进青,南京医科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21级5+3学制

本文为《医学史》课程作业选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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