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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金瓶梅》(下)

 A松毛岭634高地 2022-09-04 发布于山东

​●妓女争风:郑爱月儿的奸险

妓女郑爱月是郑爱香的妹子,在书中较李桂姐和吴银儿出场都要晚的多。郑爱月第一次出场是在第五十八回西门庆生日,答应的节级出官票叫了四个唱的,只有郑爱月迟迟不到,说是被王皇亲家人拦去宅里唱去了。西门庆生气,让玳安多带几个排军和郑奉一起去郑家叫人。其实郑爱月并未被王皇亲宅上拦去,而是行欲擒故纵之法。玳安带着排军一到,爱月马上就跟着来到西门府上。郑爱月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她的姗姗来迟引起了西门庆的特别关注,并在几天后光顾了郑家妓院,得以偎软玉温香。

第六十八回,商人李智、黄四在郑家摆酒请西门庆和应伯爵等人。西门庆席间逃出,到郑爱月房中和她温存,郑爱月趁机将李桂姐和王三官又相好一节对他说了,说有孙寡嘴、祝麻子、小张闲等几人逐日和三官在李家行走。并告诉西门庆:“王三官娘林太太,今年不上四十岁,生的好不乔样。描眉画眼,打扮狐狸也似。他儿子镇日在院里,他专在家,只送外卖,假托在个姑姑庵儿打斋,但去就他说媒的文嫂儿家落脚。文嫂儿单管与他做牵儿,只说好风月。我说与爹,到明日遇他遇儿也不难。又一个巧宗儿:王三官儿娘子儿,今才十九岁,是东京六黄太尉侄女儿,上画般标致,双陆棋子都会。三官常不在家,他如同守寡一般,好不气生气死,为他也上了两三遭吊,救下来了。爹难得,先刮剌上了他娘,不愁媳妇儿不是你的。”当下把西门庆说的心邪意乱,立即答应每月三十两银子包养着郑爱月,不让她接其他客人了。其实郑爱月此计谋是一箭三雕:一是讨好了好色的西门庆,二是打击了情敌李桂姐,三是将她和桂姐共同的情人王三官拉向自己这边来。西门庆回家后立即派玳安联系上文嫂,水到渠成地与招宣府林太太私通了,并在林太太的主意下惩治了和王三官一起的小张闲等五个帮闲。王三官也不久拜义西门庆为干爹,在西门庆健在期间,一直未去李桂姐家。西门庆在第七十七回去郑爱月房间时,看到了王三官赠给她的一幅《爱月美人图》,其中有“玉雪精神联仲琰 琼林才貌过文君”之句,王三官此时早已拜倒在郑爱月石榴裙下了。

与性格温柔的吴银儿和狠毒的李桂姐相比,我们看到的是郑爱月的奸险。郑爱月在诸位妓女中,可谓是佼佼者;即使与西门庆的聪明妻妾潘金莲、孟玉楼比,也在金莲之上,而与孟玉楼在伯仲之间。

●西门庆“小四”的悲剧人生

孙雪娥是西门庆先头陈氏娘子陪床的丫头,故事开始时约二十岁年纪,生得五短身材,有姿色。西门庆收用之后,与她带了䯼髻,排行为第四房小妾。她能造五鲜汤水,又因出身较低,所以西门庆让她负责厨房事务。

孙雪娥脾气不好,喜欢骂人。春梅在服侍吴月娘时,因不听雪娥的话,曾被她在灶上用刀背打过。西门庆娶了潘金莲,就把春梅叫到金莲房中服侍她。后来潘金莲想收住汉子的心,就让西门庆收用了丫鬟春梅,春梅从那时起认为自己已经进入主子的行列,最忌讳别人叫她“奴才”。不想孙雪娥不识时务,有一日春梅因受了金莲的气,走到后边厨房气狠狠地捶台拍盘,孙雪娥假意和她开玩笑:“怪行货子,想汉子便别处去想,怎的在这里硬气!”春梅听了暴跳如雷,并立即轻事重报,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潘金莲。次日西门庆使春梅去厨房要荷花饼和鮓银丝汤,潘金莲曲折的将孙雪娥的话告诉了西门庆;在秋菊去要汤和饼长时间没回房后,潘金莲再次让春梅去催一下,雪娥千不该万不该说了一句:“主子、奴才常远似这等硬气,有时道着!”触犯了春梅的大忌,回去告诉金莲、西门庆,说被骂了回来,激得西门庆大怒,将孙雪娥打了一顿。刚打完出去,雪娥又骂春梅,被西门庆听见,又打了几拳。西门庆出门后,雪娥到吴月娘上房伸冤,被潘金莲窃听,和雪娥在上房嚷闹;西门庆回家后,金莲再次激将他将孙雪娥拿短棍打了几下。从此孙雪娥和潘金莲、庞春梅结仇。


此后双方都有交手。先是西门庆梳笼李桂姐在妓院半月不回家,潘金莲饥渴难耐,私通小厮琴童,西门庆回来后被李娇儿和孙雪娥告密,金莲从而被打。再是孙雪娥和家人来旺有私情,潘金莲告诉西门庆。西门庆查实后心中大怒,把孙雪娥打了一顿,拘了他头面衣服,只教她伴着家人媳妇在灶上做饭,不许他见人。来旺被递解徐州原籍之后,潘金莲又在孙雪娥和来旺妻子宋惠莲之间挑拨离间,雪娥和惠莲打闹一场,宋惠莲含羞自缢身亡,金莲坐收渔翁之利。得宠的潘金莲和失宠的孙雪娥之间的较量,自然是金莲胜的时候较多了。

西门庆死后,潘金莲和女婿陈经济私通事发,又加上陈经济毁谤吴月娘,潘金莲在吴月娘处已经失宠,孙雪娥的话就更被月娘信服。待众人散去后,孙雪娥对吴月娘说道:“娘也不消生气,气得你有些好歹,越发不好了。这小厮(指陈经济)因卖了春梅,不得与潘家那淫妇弄手脚,才发出话来。如今一不做,二不休,大姐已是嫁出女,如同卖出田一般,咱顾不的她这许多。常言养蛤蟆得水蛊儿病,只顾叫那小厮在家里做什么!明日哄赚进后边,老实打与他一顿,即时赶离出门,教他家去。然后叫将王妈妈子,来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把那淫妇教他领了去,变卖嫁人,如同狗屎臭尿,掠将出去,一天事都没了。平空留着他在屋里做什么?到明日,没的把咱们也扯下水去了!”吴月娘同意她的说法,并着实按照她的计策实行了。

西门庆死后,先是李娇儿归丽春院并再嫁张二官,再是潘金莲被王婆领去最终被武松杀死,孙雪娥在西门府上也呆不住了。在清明节吴月娘等人去为西门庆上坟时节,孙雪娥和西门大姐遇到了重回清河县做银匠生意的来旺,雪娥此时是腊月的萝卜——动了心。不久,就在来昭夫妇的遮饰下,孙雪娥与来旺私奔,到东门外细米巷投奔了来旺的姨娘——屈老娘。结果因屈老娘感觉来旺二人的金银首饰可疑,又被其子屈镗偷盗二人财物出门耍钱,事发被抓,李知县判来旺和屈镗死罪,将孙雪娥官卖。在守备府已被扶正的庞春梅听说此事,将孙雪娥买至守备府,剥去上盖衣服,令其上灶,以报平昔之丑。没过多久,春梅得知陈经济在晏公庙做了道士,因犯事被周守备责打,并仓促放出。春梅想起要先除掉府中的孙雪娥,再找回陈经济,所谓“剜去眼前疮,安上心头肉”。遂借喝汤为由刁难孙雪娥,最终雪娥被褪衣打三十大棍后,让媒婆薛嫂儿卖为私娼。

在洒家店做了私娼的孙雪娥被取名为“玉儿”。一开始学乐器、弹唱,学不会又被打,等上了道儿,才与她好衣服穿,装点打扮,倚门献笑。幸运的是,守备府虞候张胜因事到洒家店,张胜的小舅子坐地虎刘二为讨好姐夫,叫了几个唱的上来,其中即有孙雪娥。与雪娥交谈几句后,在守备府即对她有心的张胜即喜欢上了她。此后每月与孙雪娥的主子五两银子包住了她,不准接人。不过好景不长,张胜因为在守备府杀死了陈经济,被不问青红皂白的周守备一百军棍登时打死。并差棋牌快手去那坐地虎刘二。孙雪娥见拿了刘二,恐怕被殃及,走到房中自缢而死。

孙雪娥的一生,是被动的一生:被扶为妾,被官卖,被卖为娼,被张胜喜爱,被吓自缢而死。其中虽有主动追求幸福,希望能与来旺过夫妻生活的愿望,但也因偶然事件事发,被捉拿归案。孙雪娥的追求,从与来旺私通,到后来的与来旺私奔,都触犯了当时的法律。至于在西门庆健在时与潘金莲的争宠斗气,那是在当时的社会、当时的家庭中所无法避免的。孙雪娥为吴月娘所出的打陈经济、卖潘金莲,也是夙仇所致。总起来看,孙雪娥是个悲剧性人物,她的命运一直操纵在别人的手里。

●西门庆娶“小三儿”,杨姑娘打的什么算盘?

杨姑娘是清河县北边半边街徐公公房子里住的孙歪头的妻子,孙歪头死后,她守寡三四十年,儿女皆无,只靠着侄子侄女养活。大侄子杨宗锡是在清河县南门外贩布的布商,正妻为孟玉楼。不幸杨宗锡贩布死在外边,孟玉楼守寡一年多,身边没有子女。二侄子杨宗保,年方十岁。杨宗锡兄弟除杨姑娘外,尚有娘舅张四。杨姑娘主张孟玉楼嫁人。在媒婆薛嫂儿的主张下,西门庆“求只求张良,拜只拜韩信”,只倒在杨姑娘身上求孟玉楼之婚事。

次日一早,西门庆打扮齐整,拿了一段尺头,买了四盒羹果,由薛嫂领着,径至杨姑娘家门首。薛嫂儿告诉杨姑娘有个财主和大娘子说亲,先来拜见她,大概是“财主”两字起了重要作用,杨姑娘喜出望外,一面吩咐丫鬟收拾顿茶,一面道“有情”。西门庆进门后叫:“姑娘请受礼。”拜了四拜。杨姑娘看到礼物更是喜笑颜开,但口中仍推辞一二:“官人倘然要说俺侄儿媳妇,自恁来闲讲便了,何必费烦又买礼来,使老身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口中如此说,心里却乐开了花。于是当仁不让的将礼品收起来。薛嫂儿将盘子送出后,走来陪坐,于是进入正题。

杨姑娘在孟玉楼再嫁一事上,有自己的小算盘:一是自己捞取一定的钱财作为棺材本和日常开销费用,二是能在孟玉楼婚后能常到西门庆家走动,以图财物贴补。于是有如下之言:“老身当言不言谓之懦。我侄儿在时,做人挣了一分钱。不幸死了,如今多落在他手里,少说也有上千两银子东西。官人做大做小,我不管你,只要与我侄儿念上个经。老身便是他亲姑娘,又不隔从,就与上我一个棺材本,也不曾要了你家的。我破着老脸,和张四那老狗做臭老鼠,替你两个硬张主。娶过门时,生辰贵长,官人放他来走走,就认俺这门穷亲戚,也不过上你穷。”谈判时先小人后君子,看来是渊源有自。婆子要财物,并不直说,而是先说与她侄子念经;至于侄儿媳妇手里的上千两银子财物,婆子虽然觊觎,但难以入手,在此对西门庆说,让其权衡小小的支出与巨大的收益之间的好处。有了钱,婆子并不管孟玉楼嫁入西门府后如何,所谓“官人做大做小我不管你”,至于玉楼在西门家是享福还是受罪就更不会管了。想常去西门家走动,却不直说,而是说放孟玉楼来她家走走,也可见她在语言上的功力。西门庆听到如此好事,自然无不答应,于是从靴筒里当场拿出三十两白银,并许诺娶过门时再给婆子七十两银子、两匹缎子,作为送终之资。四时八节,欢迎上门行走。杨姑娘的要求都达到了。先说了条件,做了“小人”,自然还要“君子”一番,于是杨姑娘说:“官人在上,不当老身意小。自古先说断,后不乱。”作者笑笑生在此评论曰:“世上钱财,乃是众生脑髓,最能动人。”

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在孟玉楼临起身当日,杨宗锡娘舅张四请了几位街坊乡邻,来和妇人理论,图留其财物。大概有人通风报信,或是杨姑娘早就预料到会有此场面,在争论当中她适时赶到。在杨姑娘说:“难道她娘家陪的东西,也留下他的不成?他背地又不曾私自与我什么,说我护他,也要公道……”张四把婆子瞅了一眼,说道:“你好失心儿!凤凰无宝处不落。”在杨姑娘来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在张四来说,是揭人揭短,道出其真病。于是二人大嚷大闹,差一点打起来。薛嫂儿率领西门庆众小厮伴当并军牢,趁机将妇人床帐、妆奁、箱笼一阵风搬去了。孟玉楼也就顺理成章地嫁入西门府上,做了第三位小妾。杨姑娘在这个婚事过程中功不可没,又有西门庆的提前应允,于是得到了一百两白银,两匹缎子,并在四时八节、西门庆及诸妻妾生日时,和潘姥姥、吴大妗子、花子由之妻成为西门庆家的常客。至第七十七回杨姑娘终老,西门庆家尚对其表示了隆重的祭奠,西门庆整治了一张插桌三牲汤饭,五两银子香仪,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四顶轿子去与她烧纸吊孝。较之有女儿却有时被其辱骂推搡的潘姥姥,杨姑娘自然是死得风风光光了。

●李瓶儿的孩子是西门庆的吗?

”西门庆生子喜加官”一回,西门庆与诸妻妾在聚景堂大卷棚内赏玩荷花,避暑饮酒,春梅、迎春、玉箫、兰香四个家乐在旁弹唱。正饮酒中间,坐中不见了李瓶儿。月娘问绣春,绣春她害肚里疼在屋里躺着。吴月娘一面使绣春去请她,一面对孟玉楼说:“李大姐七八临月,只怕搅撒了。”潘金莲道:“大姐姐,他那里是这个月!约他是八月里孩子,还早哩。”西门庆道:“即是早哩,使丫头请你六娘来听唱。”一会儿,李瓶儿来到,吴月娘劝她喝口热酒,去去冷气,肚子就不疼了。在酒席上听唱期间,李瓶儿疼的皱着眉,没等唱完就回房中去了。吴月娘使小玉去房中看,回来报说:“六娘害肚里疼,在炕上打滚哩!”慌了月娘,道:“我说是时候,这六姐还强说早哩。还不唤小厮来,快请老娘去!”接下来就是请接生婆蔡老娘,众妻妾到李瓶儿房中看视。

潘金莲看到李瓶儿马上生孩子,心中未免有几分嫉妒;在房里看了一会儿,就把孟玉楼拉出来,两个人站在西稍间檐柱儿底下歇凉。孟玉楼看到蔡老娘来了,要拉金莲往房里看看,金莲说:“你要看你看去,我是不看他。他是有孩子的姐姐,又有时运,人怎的不看他?头里我自不是,说了句话儿,见他不是这个月的孩子,只怕是八月里的,教大姐姐白抢白相我。想起来好没来由,倒恼了我这半日。”玉楼也说李瓶儿是六月里的孩子,金莲道:“这回连你也韶刀了!我和您恁算,他从去年八月来,又不是黄花女儿,当年怀,入门养。一个后婚老婆,汉子不知见过了多少,也一两个月才生胎,就认做是咱家孩子!我说差了!若是八月里孩儿,还有咱家些影儿。若是六月的,䠕小板凳儿糊险道神,还差着一帽头子哩!失迷了家乡,哪里寻犊儿去?”

潘金莲说李瓶儿不是六月的孩子,其关键是认为李瓶儿是后婚老婆,嫁入西门庆家当月不会怀孕,如果是八月的孩子还差不多。而清代批评家张竹坡也是相信金莲的推论,认为李瓶儿之子是“鬼胎”,并说:“观其写狮子街,靠乔皇亲花园,夜夜有狐狸,托名与瓶儿交,而竹山云'夜与鬼交’,则知其为鬼胎也。”“鬼交”之症,在“李瓶儿“鬼交”之症到底是什么病?”一专题中已论及,是性爱的睡梦,是心理因素引发的疾病,并非真有狐狸、鬼之类也与瓶儿交合。李瓶儿自八月嫁入西门庆家怀孕,次年六月生子,这合乎“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之说。

潘金莲诬陷李瓶儿的孩子没有西门家的“影儿”,实为出于自己的嫉妒。观书中所说“金莲见李瓶儿待养孩子,心中未免有几分气”,明言其为嫉妒;后云“一个是大老婆,一个是小老婆,明日两个对养,十分养不出来,零碎出来也罢”,是因嫉生恨,诅咒李瓶儿的孩子“零碎”出来;甚至说“仰着合着,没的狗咬尿胞虚喜欢”,在官哥儿没生出时,就诅咒其速死。而在孩子生出来后,合家欢喜,潘金莲却“越发气恼,走去了房里,自闭门户,向床上哭去了”。 潘金莲恐怕李瓶儿生了孩子夺自己之宠,所以说他不是六月的孩子,甚至因嫉妒而生愤恨,诅咒李瓶儿母子。“西门庆玉皇庙打醮”一回,玉楼说官哥儿“穿着这衣服,就是个小道士儿”,金莲接过来说道:“什么小道士儿,倒好像个小太乙儿(谐“太医儿”)”,又诬蔑官哥是太医蒋竹山之子。金莲对于李瓶儿的生子、夺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之后即有与李瓶儿斗气、训雪狮子猫惊官哥等事发生。

●西门庆家的“宫斗”:潘金莲、孟玉楼结成联盟

潘金莲和孟玉楼在西门庆众妻妾中是一对有力的组合。在“一个个不像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红楼梦》贾探春语)的西门庆妻妾大杂院里,吴月娘以其正房的名份地位稳固,李娇儿、孙雪娥有时因为共同的利害关系而结为联盟,李瓶儿用自己富有的财产广泛开展“银弹外交”,而使得家中大小人等以至潘金莲之母潘姥姥多受其恩惠。孟玉楼感觉到在这种生存环境中,凭借自己的性格,依靠自己只身之力,比较难与各种势力抗衡,所以与潘金莲组成了亲密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我们在此称之为“潘孟联盟”。


潘孟联盟首先表现在日常关系中的亲密。她们闲暇时一起下棋,一起做针黹,一起打扮的粉妆玉琢在门口等西门庆回家,一起赢了银子买猪头喝酒,一起倚着栏杆唠嗑评论家中的其他妻妾。她们之间的相互谐谑,也反映了他们间的亲厚关系。在“李瓶儿送奸赴会”时,玉楼戏金莲:“五丫头,你好人儿!今日是你个驴马畜,把客人丢在这里,你躲房里去了。你可成人养的?”在“潘金莲不愤忆吹箫”一回,孟玉楼向杨姑娘开金莲玩笑道:“姑奶奶,你不知,我三四胎儿只存了这个丫头子。这丫头子这般精灵儿古怪的,如今他大了,成了人儿,就不依我管教了。”潘金莲也开孟玉楼的玩笑,在玉楼生日,众人送西门庆至玉楼房中时,金莲戏玉楼:“我儿,两口儿好好睡罢。你娘明日来看你,休要淘气!”只有相互间较为厚密者才会开这种玩笑,也可见潘孟关系之一斑。


其次表现在互通声气。当孟玉楼听说西门庆要放来旺儿出来,替他另娶一个妻子,并买乔家房子把宋惠莲金屋藏娇时,即刻告诉潘金莲;潘金莲表示“我若叫贼奴才淫妇与西门庆做了第七个老婆,我不是喇嘴说,就把'潘’字掉过来哩!”孟玉楼得知西门庆打小铁棍儿惹得来昭妻一丈青海骂淫妇、王八时,也接着告诉了金莲,并对金莲说:“六姐,你我姊妹都是一个人,我听见的话儿有个不对你说?”潘孟之间的关系之亲密由此可见。


再次表现于孟玉楼为潘金莲的越轨事件曲为遮饰。金莲因“私仆受辱”后,玉楼对西门庆说:“你休枉了六姐心,六姐并无此事。都是前日和李娇儿、孙雪娥两个有言语,平白把我的小厮扎筏子。你不问个青红皂白,就把他屈了。你怪六姐,却不难为六姐了?我就替他赌个大誓。若果有此事,大姐姐有个不先说的?”在后来潘金莲和女婿陈经济在花园中调情被玉楼远远看见时,玉楼叫道:“五姐,你走过来,我和你说话。”在因私琴童受辱后,至西门庆死之前,潘金莲和陈经济的打情骂俏未被西门庆和吴月娘发现,孟玉楼功不可没。


另外针对潘金莲的过激言行加以批评,也是孟玉楼和潘金莲关系亲密的一大表现。在李瓶儿生子,吴月娘等人都在她屋中帮忙时,金莲说吴月娘和李瓶儿一个大老婆一个小老婆“十分养不出来,零碎出来也罢”、“仰着合着,没的狗咬尿泡空欢喜”,玉楼即批评她:“五姐是甚么话!”在西门官哥和乔长姐结亲潘金莲说官哥和长姐一样也是房里人养的,被西门庆骂后,玉楼即批评她道:“谁教你说话不着个头顶儿就说出来。他不骂你骂狗?”

玉楼才高,且性不喜出风头,有时是从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激金莲出头为自己出气;金莲亦为自己考虑,纵容西门庆与宋惠莲、李瓶儿私通以图其开心,达到讨好汉子的目的。张竹坡说“可知玉楼与金莲非真心相知,盖能颠倒金莲耳”,可谓得其三昧。所以潘孟联盟是在复杂的西门大家庭中各为私利考虑,又在不触犯私利的前提下一起行动的联合。当然他们之间也有感情,如潘金莲被赶出西门家时孟玉楼的临别赠簪并与小玉一起送其上轿,在永福寺为其烧纸痛哭,当然也有玉楼唇亡齿寒、自悲身世的成分在内。

●西门庆的“亲家”

来保押送生辰担”一回,蔡太师管家翟谦托来保转达其家主西门庆:如有十五六岁上下女子,替他寻一个,他好得以传宗接代。事后西门庆生子加官双喜临门,又忙着上任的事,就将翟谦寻女子为妾之事抛于脑后。直到翟管家借东昌府下文书快手之便捎来一封书帕,西门庆看过后,才如火烧眉毛。书信上写有“前蒙驰论,生铭刻在心,凡百于老爷左右,无不尽力扶持。所有琐事,敢托盛价烦渎,想已为我处之矣”等言,并封寄十两银子贺西门庆升官。翟谦明言在蔡太师前,尽力扶持西门庆做官,如此就使得西门庆受宠若惊,对翟管家无不奉承。


西门庆看到信后,慌乱无智,立即使小厮叫媒人去寻找女子,并对吴月娘说明了原因。事发突然,还是吴月娘有主见,让西门庆先告诉下书人女子已寻到,办好妆奁后即刻送到。然后使小厮叫了老冯、薛嫂儿等媒人来,吩咐他们各处寻找好女子。过数日,冯妈妈告诉西门庆已找到一位绝好的女子,是西门庆绒线铺伙计韩道国的女儿韩爱姐,“才吊起头儿没多几日,戴着云髻儿,好不笔管儿般直缕的身子,缠得两只脚儿一些些,搽的浓浓的脸儿,又一点小小嘴儿,鬼精灵儿是的”。西门庆去相看时,顺便看上了“生的长挑身材,紫棠色瓜子脸,描的水鬓长长的”韩道国妻王六儿,而且心摇目荡,不能定止。相看过后,西门庆将韩爱姐接到家中,与她裁衣服、打头面,置办嫁妆。置办完毕后,择定吉日,西门庆向县里讨了四名快手,自己拨了两名排军,来保、韩道国跟轿送上东京。翟谦寻妾一事大功告成。

正是因为有西门庆帮蔡太师管家翟谦寻女子之事,才有下文“自此两家都下眷生名字,称呼亲家”之举,和西门庆在仕途上的青云直上;才有西门庆“包占王六儿”、“夹打二捣鬼”、“王六儿说事图财”等众多锦绣之文;才有韩道国在西门庆死后先与王六儿拐财远遁,蔡太师被充军后,王六儿、韩爱姐沦为私窠子,又遇到陈经济,方有韩爱姐的改过守节。张竹坡更有“爱姐者,艾也,生以五月五日可知也”,和韩爱姐守节乃“作者著此一书,以为好色贪财之病,下一大火艾”之论。从《金瓶梅》全书来看,作者兰陵笑笑生“必曾于患难穷愁,人情世故,一一经历过”(张竹坡语),作此书必有其深意在,张竹坡之论颇有道理。

●撮合潘金莲与西门庆厮会的那ge人

延续《水浒传》中的描写,《金瓶梅》中的王婆仍是在武大间隔壁开茶房。她三十六岁就没了老公,儿子王潮儿跟一个淮上客人去了,不知死活。茶坊生意,按照王婆的说法,也是“鬼打更”,“三年前十月初三日下大雪,那一日卖了一个泡茶,直到如今不发市,只靠些杂趁养口”,这话虽然夸张,也是大体属实。在整部书中除西门庆因与潘金莲偷情在她那儿买过茶喝,其他客人并未见到。

王婆名义上开茶坊,实际上也不是个守本分的,是积年通殷勤,做媒婆,做卖婆,做牙婆,又会抱腰,又会收小的,又善放刁。我们可以看出,茶坊只是王婆的门面生意,并不怎么赢利,真正能够养家糊口的,还是做卖婆、牙婆、接生等职业。在《金瓶梅》中我们所看到王婆赚钱的方式,一是充当马泊六,为西门庆和潘金莲做牵头,从中赚取好处费;二是充当牙婆,发卖金莲,从中赚取大量差价。其它职业如针灸看病和做贼等,在书中并未描写。


在西门庆帘下见到潘金莲后,就想怎么能够到手。于是频繁出入于王婆茶坊,希望王婆能给做牵头,撮合成他们的好事。王婆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这刷子踅得紧。你看我着些甜糖抹在这厮鼻子上,交他抵不着。那厮全讨县里人便宜,且交他来老娘手里纳些败缺,撰他几贯风流钱使。”她的着眼点关键是在钱,所以西门庆几次三番找她,她都不出主意,直到西门庆摸出一两一块银子给王婆做茶钱,王婆才点破西门庆的心事。西门庆问王婆能不能弄手段,并许诺:“端的与我说成此事,我便送十两银子与你做棺材本。”在十两银子的诱惑下,王婆将自己精细和老谋深算发挥到了极致,一口气说出了“十件挨光计”和“潘驴邓小闲”五件事,而这其中又最为强调其中一件事:“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但凡挨光最难十分,肯使钱到九分九厘,也有难成处。我知你从来悭吝,不肯胡乱便使钱,只这件打搅。”计策具体实行过程中,西门庆共给王婆四五两银子买酒肉使用,其中大部分都落入了王婆的腰包。事成之后,王婆也顺理成章的拿到了西门庆所许的十两银子。

我们可以看到王婆性格的主要特点是贪婪,对银钱的不择手段地攫取。

在利益驱动下,王婆主谋,西门庆和潘金莲具体实施将武大郎谋害致死。在接到武松回家的消息后,更是加紧步伐,催促西门庆娶走潘金莲。潘金莲在西门府期间,王婆去过一次,潘金莲却不再愿意回忆过去并不光彩的历史,所以对她也比较冷淡。未曾想,西门庆死后,潘金莲养女婿事发,吴月娘将她扫地出门,金莲又落入王婆之手待售。吴月娘并没有说要卖多少钱。王婆认为奇货可居,她的贪婪这次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以致于将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先是湖州贩绸绢何官人出银七十两,王婆不同意。大街坊张二官出到八十两银子,王婆仍是不同意。随后陈经济来王婆处见金莲,王婆要从经济处榨取了两吊铜钱和一对金头银脚簪子;经济答应给王婆一百两银子外加十两银子媒人钱买金莲,然后去东京取钱。周守备差大管家周忠,与张、李二人同去王婆家,添到九十两上要买金莲,王婆仍不同意。在武松怀揣着小管营施恩赠送的一百两银子遇赦回家时,打听到西门庆已死,潘金莲在王婆家待嫁,遂到王婆处打听情况。武松见到王婆后,说愿意娶嫂子回家看管迎儿,早晚招个女婿一家一计过日子。潘金莲听见武松要娶她回家看管迎儿,又见武松出落长大了,身材胖了,就不等王婆叫,自己出来向武松道了万福。王婆见武松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又给五两银子感谢她,就同意了。贪婪的王婆得到了丰厚的银子,同时也因为她的贪婪,她和潘金莲都被武松所杀。

借用一句崇祯本《金瓶梅》的眉批“瓦罐不离井上破”,王婆也因为她的贪婪而最终遇祸。她也有很多其他性格特点,如做人歹毒,老谋深算,能言善辩,但是这些与她贪婪的本性相比是居于其次的。

●李桂姐为什么要拜吴月娘为干娘?

西门庆在生子加官请众官客吃喜酒后,李桂姐回到丽春院,见西门庆做了提刑官,于是和虔婆铺谋定计。次日,买了盒果馅饼儿、烧鸭瓶酒等礼物,教保儿挑着盒担,绝早坐轿子先到,拜吴月娘为干娘。进门先向吴月娘笑嘻嘻插烛般拜了四双八拜,然后才与她姑姑李娇儿和西门庆磕头,把月娘哄的满心欢喜。本来西门庆嘱咐李桂姐、吴银儿再替他叫两个妓女同来应酬的,吴月娘问起其他三人怎么不到,李桂姐回答不知道。吴银儿、郑爱香、韩玉钏儿到后,银儿埋怨桂姐不等她们。而李桂姐却故意卖弄她是吴月娘的干女儿,坐在月娘炕上,和玉箫两个人剥果仁儿、装果盒,一会儿叫玉箫给她倒茶,一会儿叫小玉盛水来她洗手。其小人得志的样子,一如《红楼梦》中为王夫人抄佛经时的贾环。


前已言及李桂姐拜月娘的原因是西门庆由一介平民升为提刑官。在吴银儿等三人在酒宴上递酒时,银儿对应伯爵说了李桂姐拜月娘为干娘的事,应伯爵的话揭示了其中的深层原因:“……我对你说罢,他想必和他鸨子计较了,见你大爹做了官,又掌着刑名,一者惧怕他势要,二者恐进去希了。假着认干女儿往来,断绝不了这门儿亲。我猜的是不是?”并教了吴银儿一个巧妙的方法:“他认大娘做干女,你到明日也买些礼来,确认与六娘做干女儿就是了。你和他多还是过世你花爹一条路上的人,各尽其道就是了。我说的是不是?你也不消恼他。”正是听从了伯爵的计谋,吴银儿次日拜李瓶儿未干娘,展开了与李桂姐之间的明争暗斗。


此回有李桂姐、吴银儿的拜娘认女,其后有西门庆拜蔡京为义父、王三官拜西门庆做干爹,无不是或惧怕其势要,或倚靠其攀升。西门庆更有许多如张竹坡所指出的假亲戚,如乔亲家、翟亲家、杨姑娘、应二哥、花大舅等,无不如应伯爵所说,是假认作亲戚朋友来往,断绝不了这种亲戚,以图从西门庆处得到财物等好处。

●脚踏两只船的李桂姐,愚蠢的西门庆和吴月娘

李桂姐是故事开始后丽春院李家的头号妓女。当时她前一辈的妓女——她姑姑李娇儿已经从良嫁了西门庆,她姐姐李桂卿也被客人包占不能接客,只有她是尚未破瓜的妙龄女子。西门庆在花子虚家会茶吃酒时,见到漂亮且说话乖觉的李桂姐,十分欢喜;在应伯爵、谢希大两个帮闲的撺掇下,就梳笼了桂姐。


后来西门庆另有新宠,去丽春院次数减少。李桂姐瞒着西门庆接了杭州贩绸绢丁相公的儿子丁双桥,被西门庆发现,从而大闹丽春院。虽然经应伯爵、谢希大说和,西门庆终究心存芥蒂。在“西门庆生子加官”后,李桂姐和虔婆李三妈一是害怕西门庆势要,二是担心西门庆因做官而去她们院里次数少了,遂铺谋定计,让李桂姐拜吴月娘为干娘。成为干女儿后的李桂姐,在西门府有酒宴时,自然成为应召的对象。但志得意满的李桂姐又有了新的烦恼,这又是什么呢?


西门庆和乔大户结为儿女亲家,为此双方都大为庆贺了几日。西门庆摆宴席,自然是邀请李桂姐、吴银儿等妓女。此时已成为西门府干女儿的李桂姐和吴银儿,晚上酒罢歌澜后,自然成为留宿的对象,而李桂姐在吴大妗子走后,也要急着回家,理由是“俺们住了两日,妈在家里不知怎么盼望”。在陈经济说没有接她的轿子来到,且很快西门庆就回到家,她也只好住下。次日,李桂姐家保儿,吴银儿家丫头腊梅都叫了轿子来接她们回家。李桂姐和保儿悄悄说了半天话,回到月娘房里,告辞要回家。吴月娘再三留她,让她晚上陪伴她们走百病之后再回家,桂姐说道:“娘不知,我家里无人。俺姐姐又不在家,有我五姨妈那里又请了许多人来做盒子会,俺妈不知怎么盼我,昨日等了我一日。他不急时,不使将保儿来接我。若是寻常日子,随娘留我几日,我也住了。”月娘见留不住她,于是给她装了一盒元宵和一盒白糖薄脆,又给她一两银子,打发她走了。月娘留吴银儿,银儿即答应不走了,月娘便说:“银姐,你这等我才喜欢。你休学李桂儿那等张致,昨日和今早,只相卧不住虎子一般,留不住的,只要家去。可可儿家里就忙的恁样了!连唱也不用心唱了。见他家人来接,饭也不吃就去了。就不待见了?银姐,你快休学他。”李桂姐“卧不住虎子”的原因是什么呢?

李桂姐是和保儿商量了半天后,才坚决向吴月娘告辞回家。当时在西门府上的应伯爵猜中了一二:“李桂儿这个小淫妇儿,就是个真脱牢的强盗,越发贼的疼人子!恁个大节,他肯只顾在人家住着?鸨子来叫他,又不知家里有什么人儿等着她哩!”谢希大道:“你好猜。”悄悄向伯爵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几句。而应伯爵在李桂姐临走时对她说的:“恁大白日就家去了,便益了贼小淫妇儿,投到黑还接好几个汉子。”也道出了李桂姐的真病。不久,王三官事发,孙寡嘴、祝日念等五人从李桂姐家被锁到东京,桂姐先躲到隔壁朱毛头家,后躲到西门宅上。由此可知,李桂姐“卧不住虎子”是因为新结交了王三官。正值元宵佳节,年轻帅气的王三官在院中等她,李桂姐在西门府上呆不住是极其自然的了。

脚踏两只船的李桂姐,聪明的应伯爵,愚笨的西门庆和吴月娘,在此段情节中诚可谓相映成趣。

●《金瓶梅》中一位妓女的华丽转型

李娇儿是妓女李桂姐的姑娘,最初在丽春院做妓女,生的肌肤丰肥,身体沉重。大概是经不起妓院中的生活,再加上她感觉自己已经上了年龄,不适合长期从事皮肉生涯。在被西门庆包占一段时间后,即被娶到西门府上做了他的小妾。这是妓女李娇儿的第一次成功转型。

西门府中虽是吴月娘居正室,因常有疾病,只是负责日常人情来往,出入银钱都是李娇儿管理。在西门庆要梳笼她的侄女李桂姐时,李娇儿非常高兴,连忙拿了一锭五十两大元宝交给玳安带去。李娇儿管理西门家财,大概一直到她的丫鬟夏花儿偷金镯子事发,夏花儿被西门庆醉拶之时。其后西门府上的家财相继转交给孟玉楼和潘金莲管理,直到西门庆去世为止。


西门庆刚死,吴月娘忽然临产晕倒,在孟玉楼使小厮请蔡老娘的空儿,李娇儿又支走了玉箫,趁房内无人,偷了五锭元宝。西门庆二七光景,院中李家虔婆铺谋定计,使李桂卿、李桂姐坐轿子来吊问。其间悄悄对李娇儿说:“俺妈说,人已是死了,你我院中人,守不的这样贞节。自古千里长棚没个不散的筵席,叫你手里有东西,悄悄叫李铭稍了家去防后。你还恁傻!常言道:扬州虽好,不是久恋之家。不拘多少时,也少不的离他家门。”李娇儿听后铭记在心。李铭从那日开始,每天装作在孝堂帮忙,暗暗替李娇儿传递东西。李娇儿又和吴二舅有私情,所以没人敢言语。出殡时,李桂卿、李桂姐在山头,悄悄对李娇儿说:“妈说你没商量,你手中没甚细软东西,不消只顾在他家了。你又没儿女,守甚么?教你一场嚷乱,登开了吧。昨日应二哥来说,如今大街坊张二官府,要破五百两金银,娶你做二房娘子,当家理纪。你那里便图出身,你在这里守到老死也不怎么。你我院中人家,弃旧迎新为本,趋炎附势为强,不可错过了时光。”李娇儿此时已拿定了主意。

未曾想潘金莲对孙雪娥说,出殡那天在坟上看见李娇儿和吴二舅在花园小房内一起说话;春梅在孝堂中,又亲眼看见李娇儿帐子后递了一包东西給李铭,塞在裤腰里,转了家去。吴月娘知道后,把吴二舅赶去铺子里做买卖,不许进后边来;吩咐门上平安,不许李铭来往。正找不到借口的李娇儿恼羞成怒,一天因吴月娘在上房吃茶没请她,即与月娘大嚷大闹,拍着西门庆灵床哭啼嚷闹,半夜要上吊。丫鬟报到上房后,吴月娘慌了,和吴大妗子商议,请来李家虔婆,打发李娇儿归丽春院。李娇儿回到丽春院后,应伯爵打听得知,立即报告给张二官,张拿着五两银子来请她歇了一夜。其后张二官使了三百两银子,娶李娇儿到家中做了二房娘子。

李娇儿的成功转型,一是在于她的应时而动,看到西门庆死、吴月娘生产的机会立即偷银数百两;二是李家虔婆、李桂卿、李桂姐和李铭的联合作战,虔婆铺谋定计,桂卿、桂姐传言,李铭转运财物;三是应伯爵出手相助,怂恿张二官谋取;四是张二官新任副提刑,对于原任西门庆的业务,从官职、生意到女人无不觊觎;五是西门府上为李娇儿提供了藉口,潘金莲、庞春梅的告发,吴月娘的疏忽等。诸种因素交织在一起,使得李娇儿成功转型为新任理刑副千户张二官的二房娘子。

●武大郎被鸩,因为潘金莲?

《金瓶梅》一书,武大郎在听郓哥说西门庆和潘金莲在王婆茶坊里每日私通后,气得义愤填膺,打算马上寄了炊饼担儿就去捉奸。在听从了郓哥设的计谋后,武大感觉可行,就依计在次日捉奸。不同于在得知张大户与潘金莲厮会时的隐忍不发,武大这次表现出了男子汉的气概,夺妻之恨不共戴天,遂走上了不归路。


次日,郓哥用头死力顶住王婆,武大从外边大步直抢入茶坊里来,潘金莲和西门庆在房里被吓了一跳,以至于西门庆因恐惧而钻入床底。在金莲的暗示下,西门庆开门,飞起脚来踢中了这“老大一条汉”(郓哥语)——武大的心窝,西门庆打闹里走了,潘金莲和王婆扶着武大归家中楼上。捉奸第二日,西门庆和潘金莲依然来王婆处厮会。武大被踢生病,要汤不得、要水不能。一日武大将潘金莲叫到跟前说:“我死自不妨,和你们争执不得了。我兄弟武二,你须知他性格,倘或早晚归来,他肯干休?你若肯可怜我,早早服侍我好了,他归来时,我都不提起;你若不看顾我时,待他归来,却和你们说话!”武大这一番话,引起了潘金莲、西门庆和王婆的再次铺谋定计,金莲、西门庆为了做长久夫妻,听从王婆的毒计,用砒霜搅在心疼药内,将武大郎毒死。


武大郎的死,当然是王婆、西门庆和潘金莲三人所施为。但是武大郎也自有失误之处。第一,武松告诉他:“若有人欺负你,不要和他争执,待我回来,自和他理论。”武大在得知老婆偷人之后,即将此语抛于脑后,遂酿成此祸。第二,武松让武大较平时少卖几扇笼炊饼,关键是让他在家“仔细门户”;武大在知道妻子潘金莲每日去王婆家做衣服,归来便脸红后,也不加追究,而且不思量做衣服鞋脚怎么会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如适时制止,尚不至于此。第三,武大在被踢中心窝病在床上后,对潘金莲说的一番话,是他的速死之途。如果不说此数语,尚可苟延残喘数日。

武大郎的死,正如陕西师大王志武教授所说,是追求情欲自由的西门庆、潘金莲,对于障碍的清除。武大郎在长相方面不能与潘金莲匹配,在生理方面不能给潘金莲以满足,他的被清除,只是早晚之间的事。

●卜龟儿卦和西门庆的老婆们


第四十六回,吴月娘、孟玉楼与李瓶儿三人在大门里首站立,遇到一个卜龟儿卦老婆子,月娘让小厮叫进来,与她们卜一卜。


吴月娘的卦帖,上面画着一个官人和一位娘子在上面坐,其余都是侍从人,也有坐的,也有立的,守着一库金银财宝。从卦贴上可以看出吴月娘是为正妻,其下有侍妾、丫鬟,广有财物。卜龟儿卦婆子说月娘“为人一生有仁义,性格宽宏,心慈好善,看经布施,广行方便”,与月娘性格基本相符,而且她又经常请薛姑子、王姑子、大师父来家讲佛经,喜布施。“一声操持,把家做活,替人顶缸受气,还不道是”,月娘作为西门庆正妻,负责着家庭内部繁重的管理工作,又因为她生性愚笨,因潘金莲在西门庆面前进谗言而受气。月娘的脾气是“喜怒有常……喜将起来笑嘻嘻,怒将起来闹哄哄”,嬉笑怒骂都很明显的表露出来,在书中月娘多次在背后骂潘金莲,并在第七十五回与金莲正面交火,在吴大舅家也把玳安骂了个狗血喷头。“虽是一时风火性,转眼却无心,就和人说也有,笑也有”,这是说吴月娘不记仇,事情过去,就如往常一样和别人说笑,这在与金莲相骂前后表现的最为明显。 “疾厄宫上着刑星,常沾些啾唧”,是说月娘身体不佳,常生疾病。月娘“往后有七十岁活”,是说她七十岁寿终。但“儿女宫上有些贵,往后只好招过出家的儿子送老罢了”,第一百回月娘的儿子孝哥被普静禅师点化出家,正应在此。


孟玉楼的卦帖,“上面画着一个女人,配着三个男人:头一个小帽商旅打扮,第二个穿红官人,第三个是个秀才。也守着一库金银,有左右侍从服侍”。孟玉楼所配的丈夫,“小帽商旅打扮”的是杨宗锡,“穿红官人”是西门庆,“秀才”又是谁呢?这就是西门庆死后,孟玉楼在家守不住,所思嫁的衙内李拱璧,孟玉楼嫁李衙内和这次卜龟儿卦给她的心理暗示不无关系。玉楼一生也是做主子,广有财物,有人服侍。“命犯三刑六害,夫主克过方可”,是说她命中克夫,已死的杨宗锡和将死的西门庆都是证明。“你为人温柔和气,好个性儿”,“一生上人见喜下钦敬,为夫主宠爱”,是说她性格温柔,受到丈夫的宠爱,妻妾和奴仆的喜爱崇敬。“你恼那个人也不知,喜欢那个人也不知”,则是说玉楼是深心人,喜怒不外露,所以玉楼在西门宅并未得罪别人,也没有因为什么事自己出头露面,而是激将潘金莲去做她的马前卒。“你心地好了去了,虽有小人也拱不动你”,意为因为她的好心肠,即使有“小人驳杂”,也不能奈她何。孟玉楼在西门家和嫁李衙内后,玉簪儿等小人最终烟消云散,而玉楼依然命运两济。“若说寿,倒尽有”,在和李拱璧归枣强后,得以寿终。


李瓶儿的卦帖,“上面画着一个娘子,三个官人:头个官人穿红,第二个官人穿绿,第三个官人穿青。怀着个孩儿,守着一库金银财宝。旁边立着个青脸獠牙红发的鬼”。三个官人是指李瓶儿先后嫁的三个丈夫:穿红的是梁中书,穿绿的是花子虚,穿青的则是西门庆(看来并未给蒋竹山留下位置)。怀抱着孩儿,是说她必生贵子,是为所生的官哥;且广有钱财,是西门庆众妻妾中的第一富婆。“青脸鬼”,暗示李瓶儿死期将近。婆子说她“一生荣华富贵,吃也有,穿也有,所招的夫主都是贵人”,这与李瓶儿的经历十分符合。“为人心地有仁义,金银财帛不计较,人吃了、转了他的,他喜欢;不好吃不转她倒恼”,说明李瓶儿心地仁厚,正因为金银财帛多,而且是最后嫁入西门府作妾的,所以她实施“银弹”外交,广泛送钱送物给诸妻妾和丫鬟小厮等,以讨好他们。“只是吃了比肩不合的亏,凡事恩将仇报”,这里主要指的是吃了潘金莲的亏,她们同为西门庆的妾,却水火不相容,金莲为夺宠必欲置李瓶儿于死地而后快;先是训雪狮子猫吓死瓶儿子官哥,继之指桑骂槐给李瓶儿施加明气暗恼,使得李瓶儿中年夭逝,也就是卜龟儿婆子所说“你尽好匹红罗,只可惜尺头短了些”,将李瓶儿的死期临近说得是多么含蓄!“子上也难为”,照应后文官哥的死。“今年计都星照命,主有血光之灾,仔细七八月不见哭声才好”,计都星是九曜中的一个凶星,古人认为,女人遇到计都星倒霉晦气;八月廿三日申时,官哥夭折,李瓶儿不禁一而再再而三地痛哭官哥儿。“不见哭声”,实在难矣!清代批评家文龙评李瓶儿:“暗有青脸鬼,明有计都星,两路夹攻,其能免乎。”李瓶儿离死不远了。


占卜完,瓶儿、月娘等给钱后,潘金莲来到。吴月娘说如果她能早点到的话,也让婆子给她卜卜,金莲道:“我是不卜他。常言:算的着命,算不着行。……随他明日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阳沟里就是棺材!”未想一语成谶,因王婆贪利将潘金莲卖给武松,被武松杀死报了武大之仇,武松逃走,金莲尸首被埋在门前街旁,直到庞春梅央周守备将其埋在永福寺空地。

“妻妾笑卜龟儿卦”和“吴神仙贵贱相人”都是《金瓶梅》中的预言性情节,是全书大关捩。从中正可以看到作者借相士、卜龟儿卦婆子之口对西门庆及其众妻妾等人的评论。从第二十九回作者借吴神仙之口道出各人的性格、结局后,事隔十七回,作者再次借卜龟儿卦婆子之口对书中部分主要人物的未来做了预言。其实,吴神仙也好,卜龟儿卦婆子也好,都是作者在书中的化身,是作者借他们之口对人物的性格、结局等做的评论。吴神仙相面,西门庆、诸妻妾、西门大姐和庞春梅都出场;卜龟儿卦,只有吴月娘、孟玉楼、李瓶儿三人,潘金莲是自己口中说出。这又是同而不同之处。

●《金瓶梅》中最百能百巧的人,曾做娈童,也甘心做“乌龟”

贲四名叫贲地传,很年轻,书中说他“生的百浪嚣虚,百能百巧”,琵琶箫管都会。最初做过太监的侍童,因为不守本分被赶出来。其后曾经做过娈童,后来投入到大人家做家人,把人家的奶妈拐出来做了老婆,自己到估衣铺做经纪人。西门庆见他很有能力,经常照顾他在生药铺中秤货,撰中人钱使。凡大小的事情,西门庆多少他不得。


贲四的百能百巧,在西门府上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在买了间壁花子虚房子要打通盖卷棚山子、亭台等耍子去处时,西门庆就让贲地传和大家人来昭督管各匠人兴工。西门府上后来建成“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春之景”的大花园,就有贲四的许多功劳。贲四还会扎令人眼花缭乱的烟火。“豪家拦门玩烟火”一回所燃放的几架烟火,就是他叫了花儿匠来扎缚的。当晚元宵佳节,西门府上和西门庆狮子街房子街上都挤满了观看的人,贲四扎得烟火 “星桥火树彻明开”。

西门庆对贲四重视的一大表现,就是许多重要的事都委贲四来做。花园工程先是贲四和来昭督管,后来是陈经济和贲四看管。生药铺中,有傅自新和贲四共同营运,后又委二人开解当铺。宋惠莲自缢身亡,西门庆让贲四和来兴儿到门外地藏寺烧尸体。西门庆任副提刑后,东平府和清河县手本是让贲四去送达。王招宣府犀角带,是贲四拿了七十两银子买了来。西门庆坟子地庄子上是贲四督管,向皇亲庄子也是他拿着银子去谈。西门庆包占韩道国妻王六儿后,韩道国得到肥缺出外购置货物,此时顶替韩道国在绒线铺工作的也是贲地传。西门庆工完升级,陪同前往东京的,也有贲四。贲地传是以自己的能力而得到西门庆的重用的,这与韩道国因出妻献子才得以在西门府上维持自己的地位自然不同。


贲四由于从小就从事服侍人的工作,因此练就了一副好口才。在陪西门庆在东京时,因新任卤簿的夏延龄做了京官,要把清河的房子卖掉,而何太监要为新任山东副提刑的侄子何永寿买一套房子,在西门庆的牵线搭桥下,夏提刑愿意将房子卖给何太监。何太监说:“这房儿想必也住了几年,里面未免有些糟烂,也别要说收拾,大人面上,我家做官的既治产业,还与他原价。”贲四连忙跪下说:“何爷说的是。自古使的憨钱,治的庄田。千年房舍换百主,一番拆洗一番新。”这话说得何太监特别高兴,就让他做了房子的中人,房子买成后何太监赏了贲四四十两银子。当然,也有因言得祸的时候。第三十五回贲四无心所说的“若缺刑房,待小的补了罢”的笑话,就引起有心生衅的应伯爵的当场指责,使得贲四在西门庆等众人面前唬得满脸通红,事后不得不送了应伯爵三两银子以消灾。


贲四娘子与西门庆、玳安私通的事贲四是否知道,书中没有交待。但是聪明直爽的潘金莲说“那王八也是明王八,怪不的他往东京去的放心,丢下老婆在家……打伙儿替你爹做牵头,勾引上了道儿,你们好图躧狗尾儿”,被潘金莲不幸而言中。

贲四是一个能工巧匠,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能力较强,却又治家不严。不同于武大和来旺知道妻子有外遇后的反应,贲四只是像韩道国一样,感觉是多了一条赚钱的道路。贲四自己从事过性生涯,对这些事或许更不在意。现在看来,当时如贲四一般的无产者的无德无行也是一种悲哀。

●《金瓶梅》中最忘恩负义的人

吴典恩原本是清河县中的阴阳生,因事被革退,专门在县前与官吏保债,以此与西门庆来往,也是西门庆会中的朋友。来旺从杭州织造蔡太师生辰衣服回去后,因他毁谤西门庆和潘金莲,西门庆遂改派来保和吴典恩押送生辰担往东京为蔡太师庆寿。


来保和吴典恩到东京蔡府后,受到蔡太师的接见。看到西门庆送的黄烘烘金壶玉盏,白晃晃减靸仙人,锦绣蟒衣,南京纻缎,汤羊美酒,异果时新,蔡太师非常高兴。因问来保:“礼物我故收了,累次承你主人费心,无物可伸,如何是好?你主人身上可有甚官役?”得到来保否定的回答后,蔡太师决定利用皇帝钦赐的空名告身札付,安西门庆在山东提刑所做个理刑副千户。并问来保后边跪的是什么人,吴典恩抢先回答说是西门庆的舅子,蔡太师即安他在清河县做了个驿站,同时携带来保做了山东郓王府校尉。来保、吴典恩回到清河后,吴典恩因做官需要贽见之礼,连摆酒、治衣服鞍马,需要银子,求应伯爵说人情向西门庆借了一百两银子上下使用。

西门庆死后,玳安因与小玉偷情,被吴月娘发现后,月娘主张他两人结了婚。比玳安大两岁的小厮平安心理不平衡,偷了西门家当铺一副金头面、一柄金钩子,走去南瓦子里宿私娼。王八见情,指点与差役把平安抓起来。吴典恩新升巡检,见到被抓的平安,拿到巡检厅里审问。在吴典恩夹打后,平安承认头饰是他偷出来的,并说原因:“小的今年二十二岁,大娘许了替小的娶媳妇儿,不替小的娶。家中使的玳安儿小厮,才二十岁,倒把房里丫头配与他完了房。小的因此不愤,才偷出假当铺这头面走了。”吴典恩道:“想必是这玳安儿小厮与吴氏有奸,才把丫头与他配了妻室。你只实说,没你的事,我便饶了你。”平安说不知道,吴典恩命再与他套上拶子,平安没办法,只好按照吴巡检的意思说道:“委的俺大娘与玳安儿有奸。先要了小玉丫头,俺大娘看见了,就没言语,倒与了他许多衣服首饰东西,配与他完房。”这吴典恩遂令吏典上来抄了他的供词,取了供状,等着出牌提吴氏、玳安小玉来审问这件事。吴典恩为什么要让平安诬攀玳安与吴月娘有奸呢?


在西门府得知平安偷走头面被吴巡检拿住后,吴月娘请来吴大舅写了领状,让傅伙计去领赃。未想吴巡检不仅不准领赃,还尽力骂了他一顿,并将平安供出吴氏与玳安奸情之事说了。傅伙计回家向吴月娘说后,月娘慌得手脚麻木,又被讨头面的人嚷闹,不禁忧上加忧。在送吴大舅时,凑巧遇上媒婆薛嫂儿,薛嫂儿告诉月娘可以走守备府新任夫人庞春梅的路子。月娘教人写了说帖儿,就请薛嫂儿代为说情。


吴典恩是西门庆携带他做了官,在西门庆死后反而落井下石。吴典恩让平安诬攀月娘与小厮玳安有奸情,实际是想让西门庆家人来打点,破财消灾,以从西门庆遗孀处榨取最后一点油水。未曾想吴月娘走了守备府的路子,守备府传吴巡检和平安等人到守备大厅,周守备说道:“此正是我这衙门里事,如何不申解前来我这里发送?只顾延挨监滞,显有情弊。”并说:“你这狗官可恶!多大官职,这等欺玩法度,抗违上司。我钦奉朝廷敕命,保障地方,巡捕盗贼,提督军门,监管河道。职掌开载已明,你如何拿了起件,不行申解,妄用刑杖拷打犯人,诬攀无辜,显有情弊!”在吴巡检的磕头认错下,周守备饶过他这一次,不许再犯。

俗语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本来就因为做县里阴阳生犯事被革退的吴典恩,在一旦当了一点小官之后就不惜诬攀良民,收受贿赂。吴典恩是小人,不仅不报西门庆的恩情,而且狼子野心,反噬一口;幸亏吴月娘走了守备府夫人的后门,才得以幸免。但其他众多没有门路的贫苦人民,又不知被吴典恩讹诈去多少财物。吴典恩,真是无一点恩情!

●《金瓶梅》:西门庆十兄弟之祝日念、孙天化:帮闲的苦衷

在这个问题中,我们以祝日念和孙天化两位帮闲为对象进行分析。祝日念,绰号祝麻子。孙天化,绰号孙寡嘴,年纪五十余岁,惯于为妓女传书送柬,勾引子弟,讨风流钱使。


祝日念和孙天化在故事开始时,也和应伯爵、谢希大一起为西门庆帮闲。他们曾共同在李桂姐家为西门庆帮嫖,祝日念还为李桂姐念过潘金莲写给西门庆的情书,他们和应伯爵、谢希大、常时节也曾因李桂姐的激将法,共同凑钱还了个东道。时过不久,应伯爵和谢希大就成了西门庆的专用帮闲,西门庆也和应、谢二人交往甚密。第十五回祝日念指着应伯爵、谢希大所说的“这两个天杀的,和他都是一路神祗”,话语中就有许多的嫉妒和无奈。

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计,祝日念和孙天化开始为其他的富家子弟服务,这其中最有名的是张二官和王三官。第三十二回,妓女郑爱香就说起祝麻子和张二官到她们院里,要请他妹子爱月儿;老鸨把门倒插了不出来见他,祝麻子急的直撅儿跪在天井内央求。后来祝、孙二人一起投向了乳臭未干的王三官,“贵客高楼醉赏灯”一回,祝日念曾对西门庆、应伯爵等人提起他和孙寡嘴为王三官作保,向许不与先生借银子一事。王三官是东京六黄太尉侄女婿,正月里往东京拜年,六黄太尉赏了一千两银子与他两口儿过节;没想到王三官每日被孙寡嘴、祝麻子、小张闲等三四个帮闲摽着在妓院里行走,先梳笼了二条巷齐香儿,后又在李桂姐家行走,把他娘子的头面都拿出来当了,气的他娘子在家里上吊。王三官妻子在六黄太尉生日时到东京一说,老公公恼了,将几位帮闲的名字送与朱太尉,朱太尉批行东平府着落本县拿人。把孙寡嘴、祝麻子和小张闲都从李桂姐抓走了。帮闲不慎,祝、孙二人得此报应。在清河县里监了一夜,第二日,三个一条铁索都押解到东京去了。应伯爵有些物伤其类的说:“你只说成日图饮酒快肉,前架虫,好容易吃的果子儿!似这等苦儿也是他受。路上这等大热天,着铁索扛着,又没盘缠,有甚么要紧!”


祝日念和孙寡嘴到东京这一次,也正如应伯爵所说“没个清洁来家的”。但是他们没有吸取教训,大概是因为生计问题,在清河县这种小县城也实在没有太多富家子弟供他们去帮闲,所以回家后他们继续傍定王三官。孙寡嘴、祝日念、小张闲、架儿于宽、聂钺儿、踢行头白回子、沙三等人,逐日摽着王三官,丢开齐香儿,又和秦玉芝儿打热。之后王三官又拿着他娘子一副金镯子放在李桂姐家,算了一个月的歇钱,二人又好上了。西门庆从新宠妓女郑爱月处得到此消息后,异常生气。又在爱月的透密意之下,通过媒人文嫂儿勾搭上了招宣府王三官的妈林太太。在林太太的请求下以提刑府的名义到丽春院李家拿人,抓走了小张闲等五位帮闲,而放了祝日念、孙寡嘴和李桂姐。祝、孙二人第二次遭惊吓。此次来打探消息的应伯爵都对西门庆说“此是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策。休怪我说,哥这一着做的绝了”。

帮闲这口饭不容易吃,祝日念和孙寡嘴二人就因为被牵连而着实吃了大苦头。不过应伯爵和谢希大选择的主子西门庆也不长久,三十三岁即因纵欲过度脱阳而死。应伯爵做到了成功转型,立即投到新做提刑的张二官门下。而祝日念、孙寡嘴二人依旧为王三官帮闲,领着他到李家走动,与李桂姐打热。看来次一级的帮闲,只好为次一级的主子服务,在头号帮闲应伯爵选择完毕后再行选择。所以也难免会有跪在妓院和被抓捕的危险与惊吓。

●西门庆死后,他的铁哥们应伯爵为什么如此表现?

西门庆死后,一日报恩寺郎僧官十六众僧人做水陆,应伯爵约会了宅祀中朋友谢希大、花子由、祝日念、孙天化、常时节、白来创,加上他自己共七人。伯爵开口说道:“大官人没了,今二七光景。你我相交一场,当时也曾吃过他的,也曾用过他的,也曾借过他的,也曾嚼过他的。今日他没了,莫非推不知道?洒土也迷了后人眼睛儿也!他就到五阎王根前,也不饶你我了。你我如今这等计较:每人出一钱银子,七人共凑七钱。使一钱六分,连花儿买上一张桌面,五碗汤饭,五碟果子;使了一钱,一付三牲;使了一钱五分,一瓶酒;使了五分,一盘冥纸香烛;使了二钱,买一钱轴子,再求水先生作一篇祭文;使一钱二分银子,雇人抬了去。大官人灵前,众人祭奠了,咱还便益;又讨了他值七分银一条孝绢,拿到家做裙腰子;他莫不白放咱们出来?咱还吃他一阵;到明日,出殡山头,饶饱餐一顿,每人还得他半张靠山桌面,来家与老婆孩子吃着,两三日省了买烧饼钱。这个好不好?”西门庆结交的这帮小人,满口满心是厉害的打算,从西门庆在日就是吃他的、喝他的、拿他的,在他死后,还要从他身上揩最后一次油。不久,他们就会对西门庆家落井下石了。

张二官上东京寻了枢密院郑皇亲人情,得到了西门庆这个缺,又在家中收拾花园、盖房子,成为西门庆第二。应伯爵无日不在他那边趋奉,把西门庆家中大小之事尽告诉与他,说:“他家中还有第五个娘子潘金莲,排行六姐,生的极标致,上画儿般人材,诗词歌赋,诸子百家,拆牌道字,双陆象棋,无不通晓;又会识字,一笔好写;弹一手好琵琶,今年不上三十岁,比唱的还乔。”说的张二官心肯意肯,巴不得马上就要了她。这是在应伯爵得知李娇儿归丽春院,劝张二官纳为妾后不久的事。玳安所说“爹的好朋友……爹三钱,他也是三钱;爹二星,他也是二星”的应伯爵,为什么在西门庆死后,却落井下石,似与西门庆义不共生、结隔世仇一般呢?


应伯爵是破落户出身,一份家财都被他嫖没了,平时不做生意,也没有收入来源,专跟着富家子弟帮嫖贴食,从他们那里获得财物养家糊口。应伯爵对孟玉楼的兄弟孟锐所说的“亏你年纪小小的,晓的这许多江湖道路。似俺每虚老了,只在家里坐着”,也反映了他的心声。应伯爵信奉“借米下得锅,讨米下不的锅”的信条,西门庆在世时,除赚取中人钱外,很大一部分就是直接向他借钱借物。如在应伯爵得子后,一次向西门庆借得五十两白银,还曾以其妻杜氏到他人家做客为借口向西门府上借了许多衣服首饰,但从未见其归还。西门庆死后,家中妻妾子女成群的应伯爵,为养家糊口,迅速寻找退路,盯上了有钱有势的张二官。首先将李娇儿推荐给张二官,这是为获得张的信任,他立下的一件大功;其后将西门庆家中大小事体都告诉张二官,也是为了讨好他。其实应伯爵那时产生了危机感,他对西门庆可谓是了如指掌,但对张懋德却没能完全把握其性格,这对于想从张家获得财物贴补的应伯爵不是好事。应伯爵推荐的潘金莲,就因为春鸿说金莲在家养女婿,和李娇儿说金莲当初用毒药摆死了汉子,又偷小厮,害死李瓶儿母子,张二官就不要了。虽然应伯爵后来曾把西门庆的小厮春鸿成功推荐给了张二官,但伯爵却找不到和西门庆相处的那种如鱼得水的感觉,毕竟张二官不是西门庆。


应伯爵是个小人,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可以看出他投到张二官门下后的无奈。应伯爵也有一妻一妾,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儿和在襁褓中的儿子。应伯爵人品低劣,是他做帮闲,而且是在小小的清河县城做帮闲不得不如此的。我们并不是同情他,只是说出他作为小人的心灵轨迹。

●西门庆死后,韩道国夫妇为什么落井下石?

韩道国和来保在江南置货完备,从扬州起身上船。一日到临清闸上,韩道国正在船头站立,遇见街坊严四郎从上流坐船而来。看到韩道国后,四郎举手说:“韩西桥,你家老爹从正月间没了。”说毕,船就过去了。韩道国听了这句话,遂私自谋划,将此事瞒住来保。当时河南、山东大旱,棉花布价一时踊贵,韩道国便与来保商议先卖一半船上布货。在码头上发卖了一千两布货后,韩道国让来保和胡秀在船上等着纳税,他和小郎王汉押运银子先行一步,来保同意。

韩道国进城后,在路上遇到西门庆家看坟的张安,确认了西门庆故去的消息。韩道国见天色已晚,便先回家和老婆王六儿商议,打算明天再去西门宅。回家之后,韩道国告诉王六儿遇到严四郎和张安,得知西门庆已死之事。并把他在江南两褡裢私自购置的衣裳和细软货物取出,拿出体己赚的一百两白银,把卖的一千两货银倒出,打算第二天将货银送到西门宅。王六儿问丈夫是否要给西门家送去,韩道国说:“正是要和你商议,咱留下些,把一半与他如何?”老婆道:“呸!你这傻才,这遭再休要傻了!如今他已是死了,这里无人,咱和他有甚瓜葛,不争你送与他一半,交他招韶道儿,问你下落,到不如一狠二狠,把他这一千两,咱雇了头口,拐上东京,投奔咱孩儿那里。愁咱亲家太师爷府中,招放不下你我?”并说:“自古有天理没饭吃哩!他占用着老娘,使他这几两银子不差甚么。想着他孝堂,我到好意,备了一张插桌三牲,往他家烧纸。他家大老婆,那不贤良的淫妇,半日不出来,在屋里骂的我好讪的。我出又出不来,坐又坐不住。落后他第三个老婆出来陪我坐,我不去坐,坐轿子来家。想着他这个情儿,我也该使他这几两银子。”韩道国于是听信王六儿的话,把兄弟韩二叫来看守房子,他们夫妇雇了两辆大车装了箱笼细软之物,和小郎王汉并两个丫头一起投往东京去了。


韩道国原是应伯爵推荐给西门庆的伙计,在一出场时作者就交代他“性本虚飘,言过其实,巧于词色,善于言谈。许人钱,如捉影捕风;骗人财,如探囊取物”,应伯爵推荐他,应该是受过他好处的。孔子说:“巧言令色,鲜矣仁。”可知韩道国不会是一个至诚君子。在听到西门庆死的消息后,他就动了欺骗的心;在傍晚到清河时不去西门府而回家,更是心生不良之计。王六儿因色被西门庆宠爱,韩道国因王六儿被西门庆重用,西门庆一日故去,西门府被骗也就势在必然。更何况王六儿去吊祭时,吴月娘在暗中曾对她破口大骂。夫妇狼狈为奸,拐骗西门府货银逃走也就是必然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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