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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本色 文/东篱 《天行者》写的是一群民办教师的故事，却让我这个“公办”教师读来莫名地顾影自怜、黯然神伤。 故事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凤凰琴”从两次高考失利的张英才在当乡教育站站长的舅舅的安排下到界岭小学代课开始，随着张英才的视线带出了界岭小学的“刘关张”——余校长、副校长邓有米、教导主任孙四海这三个鲜明的人物。 作者写这些人物的时候采用欲扬先抑的手法，如邓副校长开始出现时向站长汇报工作的“积极”让人觉得是在抢校长风头、让学生采蘑菇扯野草送到自己家的余校长让人觉得公器私用、教导主任孙四海和王小兰的恋情让人觉得私生活混乱、余邓孙三人明里暗里不断打探“转正”的事让人觉得自私。 可是，当对这几个人有了这样的看法读下去的时候，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故事中的张英才也在不断深入了解这三个人的过程中渐渐融入了界岭小学，然而，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他以一封举报信让困窘不堪的界岭小学失去了领导们有意安排的奖金，后悔莫及的张英才最终以一篇稿子让界岭小学得到了各方关注，而且，得到了一个珍贵的转正指标…… 第二部分“雪笛”从界岭小学教师与以村长余实为代表的“村阀”间的矛盾展开，穿插了先后到界岭小学支教又离开的夏雪和骆雨的故事，然而，无论是“下雪”还是“落雨”，界岭小学“干涸”依旧。 随着万站长初恋情人蓝小梅的儿子蓝飞到界岭小学担任校长助理余校长到省城“取经”之际，界岭小学再次迎来一个转正指标…… 第三部分“天行者”，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界岭小学在一场暴雨中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以蓝飞为代表的“教育力量”和以村长为代表的“行政力量”也爆发了激烈冲突，“教育力量”在这场冲突中的苍白无力让蓝飞最终决定弃教从政。否极泰来的界岭小学终于接二连三迎来喜事：余校长与蓝小梅终成眷属、神秘夫妻捐款建校、张英才回归、国家下达了民办教师转正的文件…… 毫无疑问，贯穿全书最重要的线索就是“转正”，围绕“转正”，有两个情节写得令人肝肠寸断。 第一个是首次转正指标下来后，几经波折，大家最终都同意将指标给余校长瘫痪在床的妻子： 明爱芬很灿烂的一笑。她接过表格，从头看到尾，看得脸上逐渐起了一层红晕：“老余，快拿水来，我要洗洗手，不能弄脏了表格。” 张英才连忙到外面去端水，趁机猛吸几口新鲜空气。明爱芬用肥皂细心地洗净了手，擦干，又朝余校长要过一支笔，颤颤悠悠地填上：明爱芬，女，已婚，汉族，共青团员，一九四九年十月出生。 突然间，那支笔不动了。 …… 这个和共和国同龄的女民办教师，因着急参加民办教师转正考试而病倒，一直躺在床上，几次徘徊在死亡线边缘却又“依依不舍”，正是那一口想要转为公办教师的气还在憋着。 如果说第一个情节是悲痛的话，那么第二个情节带来的则是悲愤。当张英才带着红头文件来到界岭小学的时候—— 余校长将信将疑地接过信封，取出里面的红头文件，只看了一眼文件头，眼睛就放出异样的光彩来。余校长看了一遍后，什么也没说，用双手递给邓有米。邓有米与之相反，越看眼睛越细，直到眯成了条缝，将文件递给孙四海时，两只手还在发抖。 …… 孙四海要过文件，重新看了一遍，然后交给邓有米。 邓有米将文件重新看了一遍，又还给余校长。 余校长双手捧着红头文件，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对于界岭小学的这几个人来说，幸福来得让人有些难以置信。可是—— 教育站的黄会计突然来到界岭小学。 黄会计喜形于色地通知，转正手续全部办好了，只要再交一笔钱，余校长他们就是公办教师了。 明明是喜事，大家却笑不起来。 黄会计说，这次转公办教师，不是干部指标，而是省里给的全民合同制用工指标。他们交的钱，会转给社保局，用于购买转正之前这些年的工龄。邓有米问，是否可以放弃从前的工龄，只从现在算起，黄会计摇摇头，这个办法别的民办教师也想到了，但政策不允许。必须有足够的工龄才可以转正，从前的工龄没有了，就不符合转正条件，就要回去当农民。 …… 余校长资格最老，要交一万一千多元。 工龄稍短的孙四海也要交七八千元。 邓有米一直在心里算账。好不容易算清楚，他将脚一跺，骂了一句粗话，说将自己这些年当民办教师的全部所得加起来，还不够交这笔钱。 “花钱买工龄”这样典型的馊主意充分反映了一些地方政府在执行中央政策中的“聪明才智”。不由自主的想到，无论是故事里还是故事外，这样的情形何其相似！——咱一支粉笔两袖清风三尺讲台四季晴雨培养出来的各种掌握着老师生杀大权的“领导”，竟聪明如此！ 省吃俭用的邓有米东拼西凑交上了这笔钱，而一直为了维持学校生存弄得一贫如洗的余校长和孙四海都没有能力交出来，另一方面，一些稍有特权的人却都借此机会打起了歪主意，如村长余实便想着将界岭小学的老师挤下来将自己的老婆顶上去。在这样的状况下，已经进了教育局的张英才以离开教育局为代价要求保住余、孙转正的最长期限，而一直以来小心谨慎一丝不苟的邓有米居然为了替两个朋友交上这笔费用在学校工程中拿了回扣…… 故事的最终，界岭小学的“刘关张”分崩离析：邓有米被开除公职潜逃、孙四海竞选了村长。尽管有些悲凉，但所幸的是，这样三位民办老师身上所折射出来的“界岭小学之毒”影响了更多的人，张英才回来了，从学生时代就一直恋着张英才的叶碧秋说拿到大学文凭后也要回来当老师…… 或许，唯有苦行，方能传递出作为“天行者”的灵魂吧！ 新学期开学之际，教师节来临前夕，随手点开一条条似乎振奋人心的关于“职称”、“待遇”、“乡村教师”的消息，居然也如那些看不懂的新闻一样，波澜不惊地匆匆一瞥淡然一笑，如往常一般该干嘛干嘛去，谁让咱是“行者”呢？ 行者的归宿注定了是路途，而不是殿堂。 2015.8.30 图书信息 作者: 刘醒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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