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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一种可能,人人都是他自己的历史学家

 温可心 2022-09-16 发布于北京

说到最劝退的人文社科专业,历史绝对榜上有名,看文献看得昏天黑地,考前还得临时抱佛脚,等到就业时候,更是要面临着“为什么不当历史老师”的天问,当然这些都是对历史的一些偏见。

不过一些人之所以选择历史,也不过是被三国演义的刀光剑影所吸引,或者是看了穿越小说而欲罢不能,等到真正步入历史学习的时候,才头疼于没完没了的人物、事件、原委、影响、经验、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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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历史和每个人拉开距离,既不等同于精彩绝伦的故事荟萃,又不能够给现实以现成的指引。一些普通历史爱好者还不免遭受叶公好龙的质疑:不懂天文地理怎么通古今之变,不会外语文言如何阅读一手材料?

但是其实,每一个正常的人,张三、李四,都多少知道点历史,而且就在利用历史,他不一定要看完二十四史才算懂史,他每天醒来都是带着关于历史的知识而存在,他的记忆能够伸展到过去的国度、遥远的国度,能把那些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按往昔的样子聚合在一起。

没有历史,张三的今天将变得盲目,他的明天也变得没有意义,张三每天都要完成历史研究所包含的所有基本过程,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美国历史学家卡尔·贝克尔有一句名言,“人人都是他自己的历史学家”,今天小北将带你重温他在1931年提出的这一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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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贝克尔(英语:Carl Lotus Becker;1873年9月7日-1945年4月10日)是美国历史学家,爱荷华州滑铁卢人,康奈尔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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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如何成为自己的历史学家

普通人张三不是一个历史学教授,而只是一个没有额外历史知识的普通公民。

由于没有什么演讲要准备,早上一觉醒来时,他大概只会意识到他昨天在办公室所说的话、所作的事的场景,或者是意识到通用汽车股票跌了3个点,意识到上午10点安排了一个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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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所知道的历史远不止这些,但是在他醒来的那一刻,这些就足够了,这些记忆发挥着历史的作用,在早晨以最简洁的方式调度着张三,在自己经营的小世界忙碌着。

有时候张三也会想不起某些事,就像一些历史僵硬地、无生气地躺在史料堆里,不能对张三起任何作用,这时候他就得走进史料里搞点历史研究,当然他所做的可能只是翻出口袋里的记事本。

这时,他可能发现自己还欠着史密斯先生20吨煤钱,一些关于买煤的画面才鲜活起来,这些历史事件虽然对全人类来说并不重大,但是对于张三来说仍有意义。

于是他找到史密斯先生要付钱,史密斯却困惑不解,找出账册对着自己的“个人资料室”一顿研究,才发现张三并不欠他钱,并指出他欠的是布朗的钱。

张三于是找到布朗,布朗翻出账单,白纸黑字果然如此,问题研究清楚了,张三也心得意满——他找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的解释

如果张三做这番研究,为的是写一本书,而不是为付账,那么就没有人会否认他是一个历史学家。

第一步就是回忆起那些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事实证明,单凭记忆是不够的,于是查阅某些文件,以便找到必要的、还不知道的事实。

不幸的是,结果发现,不同的文件记录是相互冲突的,这样,就必须对文本予以甄别和比较,以便消除误会。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张三打算做最后一步——通过记忆的延伸,在脑子里构造一幅画面,它有选择地包含了一系列事件 。

02

张三的历史如何对他产生意义

作为他自己的历史学家,张三的那些行为具有更普遍的含义 。

在事实层面上,张三一直在付他的煤钱;在意识层面上,他一直在做的事情起到了根本性的作用,可以说,它能使一个人单独地形成一段历史,因为这个人在时刻强化、丰富自己的理解,直至自己活在一个一直相仿的世界里,那个世界比起眼前这个稍纵即逝的狭隘世界,要更开阔,更令人满意。 

我们容易把过去想做是死的,把将来想做是不存在的,把现在想做是唯一真实的。 

严格说来,对于我们来说,当前并不存在;或者至少,它只不过是时间上极小的一个点;还没等我们注意到它,它已经过去了。

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有当前,为此,我们创造一个当前——我们抢劫过去,然后把它放到最近的事件上,假称它们全都属于我们当前的知觉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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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做自己需要做或者想要做的事情时,不可能不想起过去的事情;他想起过去的事情时,不可能不以某种巧妙的方式,将它们联系到自己需要做或者想要做的事情上。 

我们每个人都设法放大当前飞逝的时光的边界,以便我们可以根据自己做过的事以及希望做的事,去评价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在这个意义上,正如克罗齐所言,一切活着的历史都是当代史(All living history is contemporaneous)

在所有当前发生的现实生活事务上,张三是个好的历史学家,他根据付煤钱的必要开展自己的研究,达到了必需的专业程度。

他之所以如此专业,部分是由于长期的实践,但更主要的还是由于这样一种情况:他的研究被预先设立了自己密切关注的目标,这个目标是十分明确的、十分现实的,对他的研究起着引导作用。

查看什么文献,选择什么史实,这类问题根本不会困扰张三。由于他不是在写一本《关于煤炭产业几个问题的客观思考》之类的书籍,他就不会想到要收集所有的资料,要靠资料说话。

他只想着付掉自己的煤钱,他只选择与此相关的问题;他不想重复付账,他无须读伯伦汉的《史学方法论》也能明白,相关的结论只能靠独立的、不自欺欺人的见证人的证词,才能明确建立起来。

张三不想要获得全部的真相或者找出最终的原因;他只想付买煤的账。也就是说,他希望根据现实调整自己,就那种较低的务实层面而言,他是一个好的历史学家,而这恰恰又是因为他并非没有个人兴趣——他要解决问题。

03

人人都是张三,历史学家考虑得更多

张三与我们是什么关系?这种关系比我们通常想的还要大。因为我们人人都是张三。

我们人人都要受时间、空间的限制,我们人人与这个世界里的布朗们以及史密斯们一样,在编织一个关于所说的话、所做的事的记忆模型时,无论如何预防,都终究抗拒不了环境与目的的命令。 

虽然我们这些人都是张三,但是我们不止是自己的历史学家。张三只是一个非正式的历史学家,他不必记住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而职业历史学家直接关注的是理念中的事件系列,它们对他人只有不经意的,或者偶然的意义。历史学家毕生要做的,就是关注那个人为的、发散的记忆模型,它包围并完善着个人经历这一核心模型。

历史学作为社会记忆的人为延伸,是一门由来已久的艺术;它必然如此,因为,它本能地发端于扩大当前经验的范围这一冲动。

无论用什么样的科学术语将其包装得面目全非,它本质上始终是那个样子。在这个意义上,历史就是故事;并且就其目的而言,始终是追求真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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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调用所有的文艺手法(说明与概括、叙述与描写、比较、评论与综合),以展现人一生中的连续事件,并从连续事件中发掘令人满意的意义。

因此,这种由历史学家书写的历史,与张三不正规地架构的历史一样,是事实与虚幻的一种便利的混合——我们通常将其区分为“事实”与“解释”。

在早先时代,传统是靠口口相传的,行吟诗人与讲故事的人公开地文饰事实、添油加醋,以提升故事的戏剧化效果。由于使用的是文字记录,渐渐地,历史与虚构文学分道扬镳,被理解为关于真实发生的事情的故事。

随着知识的增长和精炼,历史学家认识到,自己的第一要务就是确保事实正确,让事实回归其本来的意义。

无论怎样,在任何时代,历史被当作真实事件的故事,它包含着重要的意义;而且,在任何时代,人们都有一种幻觉:当前这个版本的历史是可靠的,因为相关的事实是正确的,而以前的版本都是不可靠的,因为它们基于不可靠、不充分的事实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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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历史学家可以骂普通人不读书,但是迟早要使他们的知识适应普通人的需要,否则就会变成自说自话,从单薄的考古研究的土壤中培养出一种干巴巴的傲慢心理。

这种单薄的考古研究本身并没有价值,它除了演变成普通人的知识外没有什么意义,对这个世界有用的历史知识,对历史进程有影响的历史知识,是活的历史,是那种塑造所记忆的事件的模式。

这种活的历史无论正确还是错误,都扩大和丰富着集体的“似现在”,即张三的“似现在”、人人的“似现在”。每一个年代,都有新史学推陈出新。

把历史学看作对曾经存在的现实的一种节略的、不完美的再现,看作一种为满足那些以史为鉴的人的需求而对不稳定的记忆模型所做的重新设计和粉饰,既无损于历史学的价值,也无损于历史学的尊严。 

为正如桑塔耶纳所说,历史学是“对……心灵的伟大赠礼。野蛮人不像文明人这样在乎过去;文明人了解过去,有意地忠实于过去。野蛮人不能超越个人的记忆,却蜷缩在自己无法理解、挥之不去的迷信中;他们在人群中游荡,不论自己对那群人是爱是恨,都从没想到要把那群人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境界,即更纯粹的幸福水准。由此,人类活动的全部尊严注定与历史问题息息相关,并且正如意识要变得理性就必须受经验的控制一样,如果想让个人经验所反映的成败触发超越个人的旨趣,个人经验本身也需要得到理想的放大”。

人人都是他自己的

历史学家

作者:卡尔·贝克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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