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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书副标题“吴小如八十后随笔”，但看其《自序》，说是“在董理书箧时，还找到了不少八十岁之前所写或单篇发表的文章，经过筛选，这些文章也大部分收入了书里”；可见所谓“八十后”也只是大体而言，并不严格。书按内容或形式分为八卷，但也不是完全割裂；大致上，卷一系读书随笔，卷二为序跋，卷三是对联常识，卷四之后可通称时文。如果把一本书的内容比作一桌菜肴，那么我的感觉，前面部分可算精品硬菜，后面的为家常普通菜。 作者做事作文的态度值得赞赏，他在《学术文选序》中说：我是一个京剧业余爱好者，在唱戏时总爱唱配角。不是我不会演主角，思想上一直有一种考虑：与其演主角使人感到不足，毋宁演配角使人感到有余。我写文章亦复如是。尽管有充足的材料和有把握的观点，我始终不愿摆开架势、羼入水分写一篇洋洋洒洒的论文；而宁可长话短说，尽量压缩篇幅，写成一则读书札记。我一生没有写过一部专书。不是我偷懒或心多旁骛不肯下功夫，而是认为，写一部有头有尾、章节缜密的专著，其中必有若干章节不是自己的“强项”，未必能在这些章节中写出真知灼见。那么，为了使一本专著结构完整，势必在自己的“弱项”环节要稗贩前人成说以足成之。与其如比，还不如只把属于自己一得之愚的内容抽绎出来单独成篇。 我发现，吴小如先生对介于“师友之间”的人物，关系写得非常“到板”（得体，叙实若谦、谦不隐实，很不容易写好）。兹举两例。一是比自己大的人，如周一良：“太初先生长我九岁，谊在师友之间，我自当师事之。但先父……与太初先生尊翁……生前时有来往，从父辈友谊论，我们可算世交。而太初先生姐丈……却曾受业于先父。……太初先生最小的弟弟……，我们曾在清华大学同学。……太初先生的三弟艮良先生，曾……教过我英文，……。尽管太初先生的哲嗣启锐世兄一直称我为吴伯伯，而我对太初先生则一直以'先生’称之，不也妄攀为平辈也。”二是比自己小的人，如白化文：“当时我做为浦江清先生的助手，曾给这个年级的同学讲过几堂课，权算做'一日之师’。而这些同志对我却总是以礼相待，每以'老师’呼之。其实这个年级的毕业生大都学有专长，……远非我这'万金油’式教师匠的水平所能企及。从我这方面来说，真是'与有荣焉’。因与白化文兄同在北大，过从较其他诸君为密迩，他出版的大著往往能先睹为快。” 所谓开卷有益，在《莎斋闲览》一书里体现的主要是可以学到不少知识（在吴先生看来可能是“常识”）。如书里提到，（沈玉成）考证“面首”一词并非专指男性，只要其人年轻貌美，面目娇好而秀发浓密，无论是男是女都可称为“面首”。认为这个结论“确凿可信”。（《沈玉成文存》序） 吴先生指责有的“成语词典”，假“新编”之名，以约定俗成为藉口，举凡世所误用曲解之成语，皆予以“合法身份”；还以“差强人意”一语为例说明，本义当为使人满意（比较令人满意，褒义），今人曲解为使人不满意，而“词典”许其公开误用曲解，简直是“近于推波助澜、助纣为虐者矣”。 书中也有对联故事。辽国使臣出使北宋，用“三光日月星”做上联，来难北宋大学士；此联难在不能用“三才天地人”之类来对，因“三”字不可重复，而后面对“日月星”的又是三个字。据说是请苏东坡对出来的，下联为“四诗风雅颂”（“雅”包括了大雅、小雅）。这故事还有个尾巴，苏轼当时对辽国使臣说，这下联我们大宋读书人个个能对（都熟读《诗经》），本人还可以对一句“四德元亨利”；辽使提出质疑（元亨利贞），苏轼答道：宋辽兄弟之邦，你难道不知道我国皇帝的名讳？本朝大臣是不能说的。 吴小如先生作文用词似有古雅习惯，有些词平时少见，如覶缕、棼丝、妹倩等。这书读到三分之一时，我已将他文中提到的《郊叟曝言》《镖行述史》在孔网中搜索，置于购物车内，准备下单了。 后半部分虽说多是“家常普通菜”，但也未必没有你感兴趣的佳肴。如关于《论语》“宰予昼寝”，说“昼寝”又作“画寝”，盖“昼”与“画”繁体字只差一笔（晝、畫），唐前旧注多倾向于“画寝”。“画寝”意思，大抵与今日装修房屋相近，在当时被认为是奢侈浪费行为。又如成语“溜须拍马”，报纸上经常出现，把“须”解释为胡须，指给人捋胡须，作奉承意。其实“须”本应作“虚”（尾窍），“溜虚”为东北、华北一带方言，义同“舐痔”。（勿把粗话当“雅言”） 叶永烈《倾城之恋》，引梁实秋的情书，信中有“泣不可仰”或“笑不可仰”之类的话，叶氏在此句下加了一条按语：“仰”是“抑”字之误。其实，“不可仰”是古汉语习见用法，指哭得抬不起头来或笑得直不起腰来，并不错。（慎加“按语”） 用错或不礼貌的例子还有。如连名带姓都用上，下加一“老”字，为不礼貌；如对臧克家先生，应称臧老或克老，而不可称臧克家老或克家老。自称“愚”者，或年龄大，或辈分长，或身分高，是上对下、长对幼、尊对卑的一种谦称，一般人对平辈朋友是不能用的。认为称老师，姓下仅加一“师”字为不礼貌，说：“幸亏我姓吴，如果我姓巫，岂不成'跳大神’（巫师）了？” 最后引书中述及的一则笑料（用错）作结。一家医院新到任的内科主任（女）发表“就职演说”：“我今年四十岁，脾气不好，暴躁易怒。如果有不到之处，还请大家原谅。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女人到了我这个年龄，难免会如狼似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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