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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文学奖得主,作家李浩《灶王传奇》

 柳店印象 2022-09-25 发布于安徽

《灶王传奇》是知名作家李浩暌违多年的转型之作。这部长篇小说以小神灶王为主人公,写他历险三界的传奇故事。

       灶王虽是“一家之主”,但法力低微,在神仙谱中属于末流。

       土木之变,人们流离失所,灶王因一念之善,为救孤儿小冠不得不上道天庭、下到地府寻访门路。他也受案牍劳形,也因为人间那些无解的困苦而气恼。天上宫阙金碧辉煌,海底龙宫万象雍容,灶王往来于三界,在沉默而坚固的秩序面前不停感到自我的有限。

       星宿明灭转徙,灶王入主寻常人家的司职调动也远未结束,苦乐交替发生,这中间不曾改变的是普通人迎祥纳福的祈愿和对善的追求。


鲁迅文学奖获奖作家李浩《灶王传奇》新书分享会在石家庄举行。 河北日报记者 田明摄

《灶王传奇》是鲁迅文学奖得主李浩历时10年创作的长篇新作,现实与寓言交织,传统与先锋并置。故事被安排在明朝“土木堡之变”的历史背景中,以一家小豆腐坊里的末流神仙“豆腐灶王”为主人公,描写了他目睹、经历的种种人间烟火。作者试图在天马行空的“非典型”故事背后,开掘、省思穿越古今、具有普遍性的人事、人情、人性,探讨现实的复杂性与多样性,在神话、历史、民间的外壳中,讲述具有当代意义的中国式寓言。

“这本书饱含着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和我对这个世界'遮遮掩掩的真情’。”李浩谈到,在书中,他尝试融入自己对生活和生命的感受,对自我的审视,以及自己的忐忑、犹疑和痛苦,尝试追问生活,追问我们的未知和来路。“我尝试讲好一个故事,一个有魅力、复杂性和吸引力的故事,并'唤醒’中国传奇、志怪和笔记小说中一切可用的、有魅力的因素……我采取寓言、神话、变形的形式,并不是为了拒绝现实,而是愿意以一种更艺术的或者说更具有艺术性的曲折方式表达我的现实理解。”

作为“70后”先锋派代表作家,李浩具有远大的艺术雄心和执着的艺术追求。在河北省作协副主席刘建东看来,《灶王传奇》延续了李浩一以贯之的写作风格,不仅充满奇思妙想,而且具有深邃思想,建造了一座属于李浩自己的文学金字塔。“在现实主义写作氛围浓厚的土壤中,写作空间决定了文学视野。这部小说拓展了长篇小说的写作空间,是一部披着神话、传说与民俗外衣的现实主义文学作品,引发了写作者对现实认知边界拓展的思考。小说的单线结构从意想不到的点出发,给人以新鲜感,有着诗歌节奏和韵律的叙事,蕴藏着作者独特的文学叙事理念,繁复、重叠甚至溢出的语言,深深打上了李浩语言风格的烙印。命运是长篇小说的灵魂。书中灶王的命运其实就是现实中我们每一个人的命运,作者将自己对现实的思考巧妙地融入其中。”

对于崇尚“智慧之书”的李浩来说,他的小说绝不会就事论事,他善于在小说中埋藏机巧,使其繁复多义。河北省作协副主席、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郭宝亮认为,《灶王传奇》是一部试图探寻有宽度和厚度的“可能性”书写的作品,显示了李浩丰沛的想象力和虚构能力。小说从神话传说写起,志怪、传奇、神话魔幻都是作为文化形态熔铸在书中,从文化的角度看,小说具有了无比深厚的根须,给人无限遐思的空间,实现了意义增殖的可能性。作为寓言化小说,《灶王传奇》的寓意指向不是固化的,而是不确定的、繁复多义的,不同的读者可以从中发现不同的意义节点。读者可以从中发现自己熟悉的现实,也可以发现那些陌生的超越于现实之上的东西。“《灶王传奇》的最大寓意是对存在的诗性勘探。将人的生存故事全面地呈现出来,寻求有宽度与厚度的存在场景,进而写出存在的多种可能性,这也是李浩小说一直以来的追求。”

大多数读者评价一本小说是不是“好小说”时,往往将故事的可读性放在首位,进而关注故事背后更深一层的关于社会历史或人情人性的深刻思考与表达,能否得到认知、审美上的启发和领悟。河北文学院副院长、青年评论家金赫楠认为,《灶王传奇》显然是一本相当达标的“好小说”。小说的表层故事线是一个神话框架,是以灶王为代表的中国民间神话谱系,主人公“我”以灶王的身份穿梭在人世间,他的见闻经历串联起整个故事的起承转合,同时又围绕他铺展出人间仙界的群像与复杂关系。故事之下,毫无法力的灶王们面对人世间所有疾苦的疼惜和关切、对所有恶行的愤恨和恼怒,都止于内向性的喟叹和感慨,他们的袖手旁观与百感交集,抖落开来一幅人世间的浮世绘;他们位列仙班最末端,身上同时兼备的“上”与“下”的双重属性,又给了作者深入剖析和淋漓呈现仙界怪现状的巨大空间。

最初的灵感“激发”则来自于赫拉巴尔的《我曾侍候过英国国王》;《灶王传奇》的最大寓意是对存在的诗性勘探。

楔子1

一大火烧毁了豆腐房9

二我们救下了龙王29

三求见魏判官49

四重新安排67

五在困苦、恶臭和咒骂中间(上)81

六在困苦、恶臭和咒骂中间(下)107

七围绕于厨房131

八一一造访151

九堆满山脚的记录簿185

十放心不下205

十一迎接上天来使233

十二求见龙王251

十三叫他小冠,还是王鸠盈271

十四仿佛热锅上的蚂蚁289

十五百叟宴上见到了玉皇301

十六查抄了曹府325

十七未能送别347

十八再次重新安排3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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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火烧毁了豆腐房

夜深,人静,风不静。坝上的秋天一直来得要早,才进八月不久,西南堡的夜晚就已经寒气袭人,而那天晚上的风来得更为奇怪,几乎是一种呼号,就像冬天时那样。呼号的大风拍打着房门,它甚至把灶台上晾着的新磨好的豆腐的气息也给吹散了。

灶台上。我点亮蜡烛,铺开纸张——

谭豆腐(当地人都这样称呼他们,为了方便,我也就跟着约定俗成)夫妇二人从二更起来,烧水,磨豆腐,一直做到五更。这个记录要放进记录好事的好罐里面。

孩子哭闹,他不想和母亲一起推磨,并把手上磨出的泡亮给父亲看。谭豆腐给了六岁的小冠一记耳光。我犹豫了一下,将这个记录放进了好罐里面。

战事的议论,丈夫认定大明已经得胜,皇帝御驾亲征,那么浩浩荡荡的队伍怎么会有不胜的道理?而妻子则忧心忡忡,她得到的消息恰恰相反,瓦剌的军队几次伏击,可怜的大明军队节节败退,据说距离西南堡已经不足四十里——“完全是胡说!你也信东婶的话,东叔就是一个嘴里面能跑出马车的人,梁屠户的话更不能听了,他一向信口雌黄……我不信,反正我不信!瓦剌人,瓦剌人在哪儿?你把他们叫到我跟前来让我看看我就信你的!”我把它放进了坏罐,没有半点儿犹豫。

太阳升到东门楼檐顶的时候,谭乡约敲门,他领着两个很不像样子的兵士来到豆腐房,端走了做好的四帘豆腐,丢下了三文钱——尽管发生了争吵和推搡,我还是把它放进了好罐里。谭豆腐没有做错什么,我不能把别人的过错记到他的头上。

只好再磨豆腐——豆子,豆子,豆子,谭豆腐去买豆子,气哼哼地提着空布袋回来:西南堡里已经没有了豆子,而黑堡也没有了。这一次,他相信了大明军队的溃败:“这些溃兵,和土匪有什么两样?三文钱,三文钱能买个屁!还不如明抢呢!”这一段,我也将它塞进好罐里,但接下来的我则必须塞进坏罐:谭豆腐说,这样的大明军,还不如早早地被瓦剌收拾了,实在可恶。

小冠饿了,父母都还在忙碌。他偷偷地抓了一小把豆腐渣——母亲看见,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我把这个记录放在了好罐里面。

下午时分,新的两帘豆腐磨好,谭豆腐推着小车去卖。好罐。

谭豆腐家的将剩余的豆子从布袋里倒出来,拣出好豆子,将掺杂在里面的豆壳、豆秆和小土块拣出去。好罐。

给儿子小冠补衣服。好罐。

许秀才家的前来串门,还回借去的三个粗瓷碗,谈论刚刚军士们的作为。谈论赵昌家女儿的溺水死亡和那个隐去的男人。谈论谭五爷,年轻时候和现在,根本吃不上饭,谁去看他他都冲着人家喊饿,可他的儿子儿媳却总说他什么事都不干却能吃下两个人的饭,如何如何……肯定有人撒谎。谭石头的老婆最近总戴着一个银手镯,从哪来的?谭石头哪来的钱?你知道他和谁混在一起了吗?……背后议论是非,坏罐。

我把自己记下的一天一一归类,展平,放进蓝色的好罐和灰色的坏罐里,然后吹灭蜡烛——当然,谭豆腐一家人根本看不见我点亮蜡烛和吹灭蜡烛的动作,这些事儿,我是在灶台后面的那个空间里做的。吹灭蜡烛,我绕开灶台上的香炉,绕开灶台上的泔水盆和筷子笼,绕开还沾染着豆腐味儿和淡淡霉味儿的箅子,跳下灶台,跳到风箱上,然后再跳到地上。每天临睡之前,我都会绕到谭豆腐的卧房门外听一下他们的鼾声,看看他们熄了油灯没有,放好尿盆没有,水缸的盖子盖好没有……我毫无法力,即使他们油灯未熄、挂满尿硝的尿盆未给儿子放好、六岁的小冠踢掉了被子、水缸的木盖未曾盖好,我也不能为他们做任何的补救,但我还是愿意走下来看看。

毕竟,我是这一家人的一家之主。七年里,我真的把我当成谭豆腐的家人了,尤其是对那个虎头虎脑、一身嘎劲儿的小冠——尽管这从未影响到我做事,我不会真的按照他们的希望只记好事儿。在这点上,我承认自己有些刻板——可作为灶王,不就得这样么?

谭豆腐的鼾声比平时响亮。毕竟,这一天他做了原来两天才会做出的豆腐,而且憋了一肚子火。我听见他还在响亮地磨牙,这并不是平日里的习惯,那天,有所不同。那天有所不同,窗子外面风声呜咽地呼号,几乎像冬天里才有的那样,我觉得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冷从风声里面透过来,屋子里的黑暗也较以往更加浑浊——躺在炕上,我忽然想起中午时分饼店灶王说的一句话,他说明军遭到了埋伏,那个惨啊,战事有可能也波及我们这里——“如果蔚州被瓦剌占领了,灶王、城隍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他们的神不会善待我们的。”

想着,想着,我进入梦乡。

李浩:纸上的生活

http://www. 2008年01月03日14:37 作者:李浩

  我时常将我的写作看作是在我侧面的一面镜子,在我的小说《那支长枪》、《蹲在鸡舍里的父亲》、《英雄的挽歌》、《如归旅店的叙事》等一系列关于父亲的小说中,我写下的实质是我自己。《那支长枪》是我至今较为满意的短篇,我在故事中的“我父亲”身上画下了我的侧影。我通过那篇小说来进行我的追问:假如一个人,他的生存欲望和生理欲望被一层层剥夺,他的尊严被一层层剥夺,他在别人眼中的价值被一层层剥夺,那他的活着还剩下了什么?我通过小说中的“我父亲”对我当时的生存进行着质问:我,一个没写出好诗的诗人,一个武装部的小职员,一个被疾病缠身的人,无论在家在外均无尊严可言,死亡马上降临(我当时认定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我这一生有何意义可言?我是怯懦的,只是重复了别人早已进行过的生活,我的个人性无法呈现。在小说中,“我父亲”制造了一次次的响动,这响动的目的是为了引人注意,然而它最终会淹没于巨大的平静和遗忘中。我也由我父亲的嘴向众人说出,我一次次的自杀一直半真半假,更多是假,即使剥夺在变本加厉地继续我也仍然怕死……我设想将来有机会我出版我的这本书,它应当就叫作《侧面的镜子》,封面是一幅有些夸张的漫画:一个画家,对着侧面镜子里的自己,画下一个比他年老许多的老头儿。这里有我对写作的理解:一个作家,只有不迷恋书写日常自我的时候才成为真正意义的作家;而每一部优秀的作品,作者都是在场的,至少他的血液在其中涌流。
  在我的写作中还有另外一种类型,我用一种游戏方式说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它更多地呈现为“轻”,呈现为欢乐和游戏,它们多少带有一些轻喜剧的意味。在这类小说的写作中有一种放松感,我更多地将它当成智力魔方。譬如短篇《他人的江湖》中,我戏写了金庸的小说《笑傲江湖》,以一个小人物的眼光来看,所谓江湖,其实只是少数个别人的,无论令狐冲,无论任我行,他们都是一些所谓的英雄,历史是他们的,江湖是他们的,其他人只是一群挟带者,一滴落入江河的水,他们无法以个人的面貌出现,但他们形成了江流。
  短篇
  说实话,我对短篇说不上特别的偏爱,但它适合我。我的梦想是写一部像点样子的长篇,它繁复,指向模糊,“是一部包含众多的百科全书”。写短篇,大约和个人的气质有关系,包括对小说技术的要求。
  在我已经写下的六十余篇小说中,除了八九篇小说是中篇外,其余的均是短篇。这些短篇的写作用去了我12年的光阴,而且我现在也越写越慢,越写越短。我没有具体的写作计划,我只在迎接,寻找,更多的时候是放弃。2005年6月前,我只写了一个失败的短篇,而进入6月后我写下了三个很小的短篇,虽然短小,但它在我的失败和对自己能力的怀疑中将我暂时地救出了水面。
  我理想的短篇:它应当具有技术上的精巧,“准确”,它像一种被精心打磨的瓷器,是的,它还应当有某种易碎的性质。它应当具有良好的语感,它应当处在一种未完成状态,未完成使它具有了回味;它指向人性,指向内心,却不是依靠外在的激烈达到的,而是平静,在平静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涡流;发现是小说惟一的道德,更是短篇的惟一道德,它必须有一种前行的姿态,它应当具有不同,新奇感,但新奇感不只是来自故事。
  我理想的短篇:它要有微妙,要有沧桑感,它要在短小中建立悠长。它可以是片断,可以是侧面,可以只说“天凉好个秋”;它可以是一种游戏,简单或单纯,但必须有趣。
  在这段时间里,我对短篇的尝试是:一、如何发挥小说语言“计白当黑”的能力,拓展未说出的部分。我试想抽掉小说中细节的、转折的部分,让一句话构成细节,让别人小说已经做的、做到的构成我小说中省略的部分。我只提供小说的骨骼支撑,其它都交给未完成。二、指向人性的隐秘,指向人性当中模糊的,不明示的,和真实有距离的那部分,而在叙述上则用平静的语调说出,它不带入我的主观情绪。三、努力让小说显得比我聪明。我得强调,它是这段时间里我的尝试,在下一个时间里,我所做的可能会有不同,而某些地方也许会恰恰相反。

【李浩】1971年1月生于河北海兴,一级作家,著有《镜子里的父亲》《果壳里的国王》等近20部作品,有小说、诗歌入选多种各类选集,或被译成英文、德文、法文等,现为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曾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第三届蒲松龄全国短篇小说奖、第十二届庄重文文学奖、第一届孙犁文学奖、第九届《十月》文学奖、第九届《人民文学》奖、第九、十一、十二届河北文艺振兴奖等。

李浩的诗

1、镜子里的父亲

镜子用来记录:出现在镜子里面,镜子使父亲得到增殖,一生二,二生三三个或者更多的父亲,他们大约都来自记忆,他们分别是——

他们穿有不同的制服。我知道,镜子能够照见他的面目,卻拼不出他的所谓完整性——

我知道,镜子之外的父亲也并不完整。

镜子,镜子们,它们的数量将决定父亲的数量,它们有自己的客观

——尽管客观也时常自我欺骗。

我用镜子照见父亲,并将它记录在纸上。清白的纸上将出现众多的墨点,和不断修改的痕迹。我将在这些墨点中找寻

一条时间的线,命运的线,故事的线,以及欲望的线……当然镜子并不能

主动解开它们的纠缠。能解开线的是我总不信任的上帝:在这里,他依旧不会参与,而是选择站在远处

这也符合我们爱莫能助的神性。

其实已经足够:他为我提供了镜子。我的父亲,缩进到里面,并且变薄,变轻,像一根吹在风中的羽毛。

2、在咒骂中出生

镜子用来记录。重新唤回时间,就像唤回被我四叔烧焦的蝙蝠,电脑前的空气布满了血和烟的气味。

在这个被唤回的时间里,父亲将要再次成为婴儿。成为痛苦,成为一个,添加于奶奶生活里的赘物。踏回到日河流中,镜子将要展现:在我父亲出生时刻的粘稠物——譬如奶奶的咒骂。

她咒骂时间,命运,自己的生育和生活必须重新认识这个词,“咒骂”,将其倾空,重新命名:

奶奶的咒骂使面前的镜子发生震荡。她的咒骂是有根的,纠缠着岁月的泥,纠缠着众多麻木的脸;她的咒骂是无根的,从巨疼里诞生,和我的父亲有着共同的通道,像泡沫一样悬浮

她的咒骂有血,有肉,有刺,有钉子,也有海棉。

奶奶那时,把自己塞入一台怨恨的机器,然后炸开:咒骂溅得四处都是。她咒骂毒蛇,而将它的毒素吸入到胃里

——我的父亲,将因此获得绿色胎记。镜子不保留秘密

重新唤回时间,就像唤回被我四叔烧焦的蝙蝠,电脑前的空气布满了血和烟的气味。

父亲将再次经历婴儿时期:他降生于咒骂的网兜里。而烧开沸水的大伯

一言不发。

3、表演牵线木偶

镜子用来记录:我将用怎样的方式来描述,木偶背后的那些丝线?

我将怎样描述,出现于炽光灯下的爷爷,他木讷着的手指擦去渗出的汗?

我将,怎样描述我的父亲:只有七岁,他被看不到线头的丝线绊倒,摔入到尘土和忐忑之中,仿佛一个可冷的小丑。

看得出,这个小丑,有自愿的性质。他需要如此充当,才能进入到“集体”,才被接纳,成为一个数学上的分子

成为小丑的表演者,成为一幅面孔,成为面孔的扮演者。在镜子里面,父亲做出选择——其实选择是相互的,否则,没人肯给他拴上牵动的线

——那时少年,我的父亲已经懂得。

他早早就具备了,木偶的性质。他早早就有了表演的天赋,后面的生活将继续运用。他早早就,学习了曲媚和躲藏……

我的父亲。以及那条沙制的绳索。

4、潜于冰下的白光

镜子用来记录。二月二,父亲的鞋子里有一层未曾融化的雪,他走着自己的脚趾,和二伯一样“就像两只摇晃的熊。”

下面的冰开始发出脆响。

……父亲开始追逐,滚动的铁球滑向冰面——半透明的冰面已有融化,可以望见冰下的水草、石块、草叶和铁锈色的泥。父亲开始追逐而二伯,站在岸上,他的制止轻率、含混归属于上帝的部分是他所无法阻挡的。譬如这冰,它骤然裂开,仿若红海的水流:只是水流的合拢过于急迫

父亲在水中遭遇裹挟,他被推向可能的死亡。这是父亲的第一次“死”

之后,他还会死上多次,直到死的恐惧盖过死亡本身。

之后,他还有七条命可以挥霍,每条命都连接在他的耻骨上,每条命的脱离都会把痛感给他,让他记住。每经历一次死亡,父亲就会更苍老一点

归属于上帝的部分我也无法阻挡。

潜行于冰下的白光……二月二,死神曾把父亲吞入口中

却把他当成是一段难以咽下的鱼骨,咀嚼之后,又吐了出来。它只取走了一点儿,一条命,那时父亲还余下八条,七条可以用来挥霍

而划过的白光,则被奶奶反复渲染:它关于神迹和拯救。

我也选择相信。

相信,总没有坏处。

5、分成两半

镜子用来记录,生活,事件,情绪,感悟和其它的浑浊,它们时常绞在

一起。有种不透明的复合性。看不到底部。粘稠得让人厌倦。

仿佛走在有厚度的雾里。父亲不习惯如此,也不喜欢

他要和时代保持一致:分开,必须截然分开,分成两半:让它豁然开朗,让纯净的光和纯净的空气洒进来。分开是新的

就是“分开”这个词,也要在清水里泡过三次,在血水里浴上三次

在碱水里煮到三次。分成两半,让其中的一半战胜:我的父亲要在炫目的光中重生,成为一个新人。

“记住吧,心怀恶意的人没有一个月夜不是恶念丛生,像一窝毒蛇盘绕在心间。而心地慈善的人啊,也不会不产生出放弃私念和向他人奉献的心愿……”

“像百合花一样,开放在心头。”

找出暗的,将它踩碎;找出旧的,向它吐口唾沫,使用更重一些的鄙视

找出藏匿于草丛里的毒素,放置在火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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