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中不久,我又开始学着街坊邻居伢们捡砖渣卖。在大屋门口用红砂石和砖围个存砖的围栏,约三张大桌子面积大小,把捡来的砖头用钉锤锤成鸭蛋大小的砖块装在里面。随着砖块的增多,围栏要不断加高,最高时可达两三尺。 1960 年代中期,街上的老房子就开始大片拆除,拆后的整砖整瓦、好窗好门、好柱好梁都由房管所收去。街上到处可看到破碎的青砖灰瓦,裸露的断墙残壁。 我和街坊伢们,拎着竹篮,拿着钉锤和铁钉钩(老房子固定梁柱用的)一边捡,一边把断墙残壁上的砖,用铁钉钩、钉锤,边掏、边挖、边拆,一直挖到地基。有时在地基上惊喜捡到零钱(古铜币)、现洋(清银元)、小瓷件和小铜杂件。有时房屋的基础是青石和红砂石,就把小一点的搬到砖渣堆放处作围栏用。有一次碰上一块很精美的砖雕,花草祥云之类的图案,开始舍不得锤,又担心放在外面被人偷走,咬咬牙还是锤碎。 捡了砖用竹篮拎回,用钉锤把小砖头锤碎放入围栏,用手抹平整,每次双手像捏了“炭圆”(煤球)的,身上也搞得黑汗水稀。 荣宝斋广告。朱汉昌藏品 收砖的师傅终于来了,他们说一车多少钱就多少钱,小伢们还价是还不赢他们的,一车能卖个块把多钱就很高兴了。赶快把围栏打开,砖渣哗啦哗啦滚在路边,忙帮助师傅用铁锹撮起装到板车内。板车的挡板好高,我那么多砖一车都撮得差不多了。“好啦!好啦!”我在喊,师傅还在撮,真没办法。车装好后,还要帮师傅把车推到七里庙一带,给正在建的工厂打地基用。我做了个专制铁钩连条麻绳,可帮师傅在上坡时在车前拉拉,平路就跑在车后,边推边跑。到了目的地,师傅才给钱。 我手上紧紧捏着卖砖渣的钱从七里庙返回,手心沁出的汗水把钱都握湿了。回家后忙将钱给母亲,母亲不收,说这是你劳动所得。我就攒起来,常常到汉口荣宝斋添置点画画的用品。 我还算幸运,捡的砖渣都卖了。住在晴川巷党校边的同学丁新民正好碰上两派武斗,一派冲另一派的党校驻点,他捡的砖渣都被冲的一派当“手榴弹”“钉”(丢)完了。 接着,我又学着做木匠,先“闷倒怀里”(暗地里一个人做某事和享受)自学,长进不快,总是个“改窍”(外行)。后在会木匠的同学家“剽学”(不拜师的自学),把刨子、锯架、凿枘都做好,到汉口永安市场、民主市场买回刨刀、锯条、凿子配上。 先改造家里的书架。在木板墙上做两块隔板,做几个三角形牛腿支撑。书放上去,再做扇布窗帘代替门就完成了。后又做鸽子笼。把家里废木条、木板做框架、门和底板,劈一根晒衣服用的竹篙,做鸽笼的周边栏杆,在土产店买一块铁网布做门的内芯。 那时,盖屋竖梁柱的,称作大木,做家具物件的,称为小木,做木脚盆、桶之类的,则叫圆木,武汉人称“箍匠”。木匠同学说我木活设计还可以,但大木、小木、圆木都还称不上,是个“钉子木匠”。 后来我在做半导体收音机外壳和油画箱时,开始使用“榫头”。用卯榫结构的方法连接,不要一颗钉子,总想争取当个小木。后来忙了,木匠学了个半瓢水,但设计的悟性却发掘出来了。 在我准备结婚离开大屋的头一年,在大屋大堂屋,请木工做了一房家具,木方木板、锯末刨皮撒得满堂屋。那时结婚在家里打家具,是个蛮热闹的事。 父亲找路子买了两立方多米木材,放在大堂屋一年多阴干。同学新安和友谊借辆板车,帮忙拖到东门邮局隔壁那家锯板厂,锯成方料、板料。何俊学校修课桌椅的陈师傅是做木模出身,帮助老师们打了几房家具,老师们都很满意,我们也利用暑假请他来,他弟弟在农村正好插完秧也来帮忙。兄弟俩每天在我们家吃三餐饭,忙了近一个月,把家具打好。记得只一百多块钱工钱。 设计、贴装饰板、钉沙发簧、包人造革、铺棕毛,则都是我们自己动手。我和夫人何俊提了几篮子沙到房间,装在若干枕头大小的布袋中用来压贴装饰板。家具侧边是油熟褐色国漆,看面的抽屉和门贴装饰板。装饰板在上海购买,请跑船的熟人带回。我用废的钢锯条将装饰板裁成抽屉和门大小,两边刷白胶,贴上后就用布沙袋压实,贴牢后用刨子把周边修整齐。 家具设计时,把卯榫结构与板式结构结合,工艺上把传统手法与时尚手法结合,油漆上把国漆、树脂漆与装饰板结合,避开了当时的“八字脚”和“虎爪脚”一类的流行趋势。这在改革开放初期,算是对家具的一次改革、创新和探索。 家具做好后,给人简洁清新时尚的感觉,按当时的流行词是很洋气,也算是我给大屋里邻居们做的一次“大屋里学习生活毕业汇报展”。在大屋里各方面的练手、练摊,在展览中都有体现。但这个展,只能体现我在设计和创意上的心得,“钉子木匠”的帽子并没有摘。真还不敢说毕业了! 感恩大家,从我幼年到青年 20 多年里对我的关照。大屋那一盏盏不太亮的灯光,永远在照亮着我前行,温暖着我心田。 转载请注明出处,勿侵犯知识产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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