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张爱玲与傅雷不为人知的恩恩怨怨

 心灵牧场书馆 2022-10-07 发布于河南
张爱玲与傅雷不为人知的恩恩怨怨

张爱玲刚出道,就在一篇英文散文里,刻画了她父亲的暴躁与虚弱。开始写小说之后,她的那些亲戚,从远房的李氏族人到她舅舅她弟弟都在劫难逃——她舅舅本来很疼她的,她跟他打听亲戚间的八卦,舅舅知无不言。到此时看自己全家的形象在《琉璃瓦》和《花凋》里被她糟蹋成那样,暴跳如雷,几乎要跟她断绝关系。不过,我觉得,她舅舅的这份暴怒大可不必,若他九泉之下能看到那部到二十一世纪才面世的《小团圆》,就会知道,这个外甥女写自己,也是一样的心狠手辣。

张爱玲将写作视为自己的宿命,她认定一个写文章的人,就不可能是个淑女或者绅士。所以不管她在亲戚群中怎樣被孤立,她倔强地依然故我。只有一次,她懊悔自己的出卖行为,在将近四十年后,她在自己的一篇小说后面加了个后记,说“我为了写那篇东西,破坏了两个人一辈子唯一的爱情……”那篇小说叫做《殷宝滟送花楼会》,到了2013年3月份,张爱玲遗产继承人宋以朗爆料称,《殷宝滟送花楼会》的男主角,那个神经质的音乐教授的原型,就是著名翻译家、评论家傅雷。

有点颠覆对不对?傅雷通过他悲壮崇高的译作《三巨人传》《约翰·克里斯朵夫》,通过他苦口婆心的《傅雷家书》,通过他和妻子朱梅馥在“文革”初始时宁可玉碎不肯瓦全的自杀,成就了那样一个高风亮节的形象,而在张爱玲的小说里,却变得这样疯狂而又可笑。张氏有言,她喜欢在传奇里发现普通人,可是,她笔下的傅雷,已经流落到滑稽了。

《殷宝滟送花楼会》说是小说,当散文看也可以,是第一人称写法,而且叙述者“我”就是一个名叫“爱玲”的作家。且说这日“我”闲居在家,突然有并不熟悉的校花同学抱花来访,坐下来就说她的爱情,她与一个音乐教授罗先生恋爱始末。

张爱玲不无刻薄地刻画了这位校花同学的矫情与空虚。“殷宝滟”则偶尔认识了罗先生之后,天天去他家跟着他学习她不得要领的音乐史。

这位罗先生,古怪、贫穷、神经质,但他在美国欧洲都读过书,对法文、意大利文都有研究,对音乐史非常精通。他谁都看不起,对女人总是酸楚与怀疑的。但“殷宝滟”是个美女,是个离他很近很热切地跟他学习音乐史的美女,他放弃了因为害怕被拒绝先摆出来的那种酸楚怀疑,爱上了她。他们甚至谈到他去离婚。一时离不掉,他俩都很痛苦。他绝望暴躁地在家中和妻子吵架,她被仆人请去劝架——过去他两口子一吵架,女佣都是打电话找她来劝:“因为,他只听我的。”

这次连老妈子都看不过眼了,说:“我们先生也真是!太太有了三个月的肚子了——三个月了哩”。

于是“殷宝滟”选择了离开,“殷宝滟”泪水汪汪地说她是怕伤害到他的妻儿,才牺牲了自己的爱情。“他有三个小孩,孩子是无辜的,我不能让他们牺牲了一生的幸福吧?”

按照张爱玲的写作习惯,他们当然是有原型的,男主角我们已经知道,女主角则是一个名叫成家榴的女子。张爱玲给宋淇的信里,也点明了这一点。

傅雷的儿子傅聪和傅敏接受记者采访时都承认,在他们父亲的生命里,的确出现过这位成家榴,她是个美丽迷人的女子,非常出色的女高音——与张爱玲文中所写的“在水中唱歌,意大利的《哦嗦勒弥哦》细喉咙白鸽似的飞起来,飞过女学生少奶奶的轻车熟路,女人低陷的平原,向上向上,飞到明亮的艺术的永生里”吻合。

张爱玲与傅雷不为人知的恩恩怨怨

傅敏回忆:“只要她(成家榴)不在身边,父亲就几乎没法工作。每到这时,母亲就打电话跟她说,你快来吧,老傅不行了,没有你他没法工作。时间一长,母亲的善良伟大和宽宏大量感动了成,成后来主动离开父亲去了香港,成了家,也有了孩子。”

这些与张爱玲所写的不谋而合。

每一条都对得上,张爱玲没做任何技术处理,当事人几乎是裸身出镜,成家榴只能是逃走了,匆促地嫁了个空军,很快离婚。张爱玲懊悔她毁掉了殷宝滟也就是成家榴和傅雷的爱情。

可我仍然有个疑问,张爱玲写这篇小说,只是作家的积习使然吗?该文发表于那篇署名迅雨的评论《论张爱玲的小说》之后,张爱玲知道迅雨就是傅雷吗?如果她知道的话,那么这个小说就有点报复的性质了。

1944年5月,署名迅雨的《论张爱玲的小说》在《万象》上刊登,半个月后,张爱玲回敬了一篇《自己的文章》,为评论里批评的那几篇小说辩护,11月,张爱玲在杂志上发表《殷宝滟送花楼会》,时间点如此契合,让人不多想都难。

当然,这也可能是巧合,傅雷一边和成家榴分着手,一边写着评论,成家榴转身去找老同学张爱玲倾诉,傅和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了这么一种交集。宋以朗就说,张爱玲写《殷宝滟送花楼会》时,并不知道傅雷就是迅雨,张爱玲是后来到了香港才从宋淇那里听说的,她有点惊奇,但也没深究。

傅雷一生眼高于顶,大部分人他都瞧不上,非常罕见的,他对张爱玲高看一眼,特地写了篇《论张爱玲的小说》,还把她的《金锁记》称之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柯灵将此称之为“老一辈作家关心张爱玲明白无误的证据”,然而张爱玲却大不领情,著文还击不说,还写了篇小说大揭傅雷隐私,这篇出于十足的好心的评论为何令爱玲小姐如此不忿?文

章的一开始,傅雷首先给《金锁记》以高度评价,称之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颇有《狂人日记》里某些故事的风味。”七巧的沦陷、挣扎、倒伏、覆灭,浓墨重彩的命运的阴霾,大开大合的悲剧意味,符合傅雷比较“重”的味蕾。他厚爱它到这种地步——开始对作者其他作品横挑鼻子竖挑眼了,他不能容忍一个写出这样的伟大作品的作家,开自己的倒车。

他首先针对的是《倾城之恋》。

傅雷很不喜欢《倾城之恋》,首先对“几乎占到篇幅二分之一”的调情很不满:“好似六朝的骈体,虽然珠光宝气,内里却空空洞洞,既没有真正的欢畅,也没有刻骨的悲哀。”

也许是傅雷太鄙视小说主人公范柳原与白流苏的狼狈了,来不及去想它的深意,也有可能傅雷本人实在太强,他从未感到过自己的“可怜”,无须救赎,他是一个“超人”,而不是他不熟悉的大多数。

这跟傅雷的经历有关。傅雷四岁时父亲去世,他母亲带着他背井离乡,迁往另一市镇。有人赞扬傅雷的母亲有远见,给了傅雷更为开阔的视野,但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奔赴异乡,十有八九是被族人欺负得呆不下去了,傅雷写给他母亲的信里也证明了这一点。

寡妇熬儿,傅雷的母亲对他期待甚高,傅雷在外面玩耍的时间长了点,他妈就用包裹皮兜起他,要把他扔进河里去;他读书稍有懈怠,他妈就把铜钱贴他肚脐眼上,上面点根蜡烛,烛泪落在他肚皮上,烫得他直哭——估计他当时还是躺着的;还有一次他妈把他绑在摆着父亲灵牌的桌子前,要他对着灵牌忏悔。就这么着,他妈有一次对他感到失望,还拿起绳子要上吊。

在这种家庭暴力下长大的人,要么很萎靡,要么就是被锻炼出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精神,傅雷显然属于后者。

张爱玲的文学观点与傅雷大相径庭,她不喜欢善与恶、灵与肉的斩钉截铁地冲突那种古典的写法,她喜欢参差对照,阴阳之间的那点丰富的灰,太纯粹的爱情,太激烈的斗争,在她眼里都因失真而显得薄脆,她说,我发现弄文学的人向来是注重人生飞扬的一面,而忽视人生安稳的一面。其实,后者正是前者的底子……强调人生飞扬的一面,多少有点超人的气质。超人是生在一个时代里的,而人生安稳的一面则有着永恒的意味。

也许是张爱玲年轻气盛,以《自己的文章》回敬了傅雷后,意犹未尽,偏偏成家榴送上门来,可谓正中下怀:你不是要写伟大的飞扬的世界背后的东西,而那些,可能才是真相。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