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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伯未,水肿病的基本治法及其运用

 北京润雨 2022-10-17 发布于辽宁

秦伯未,谦斋医学讲稿
八、水肿病的基本治法及其运用
今天,就我个人的一些临床体会,介绍水肿病的几个基本治法,以期找出一套治疗规律。治法是从理论来的,应该从理论谈起,现在倒过来从治法谈到理论,主要是便于理解和结合临床,没有别的意思。是否有当,请予指正。
中医治疗水肿有六个基本法则,随着不同证候而灵活运用。这六个基本法则如下。
1.发汗   用于水在表,肿在腰以上,头面特别明显,及有外感症状的,药如麻黄、浮萍、紫苏、防风。(发汗须通过宣开肺气,也称“宣肺”、“开肺”,但宣开肺气亦能促使利尿,不一定为了发汗,故有时用杏仁、桔梗一类。)
2.利尿  用于水在里,肿在腰以下,下肢特别明显的,药如车前、泽泻、茯苓、猪苓、大腹皮、冬瓜皮、木通、防己、葫芦瓢。(淡味的通草等称为淡渗药,亦属于利尿,力量薄弱,水肿上较为少用。)
3,燥湿   用于水在里,腹满舌腻,及有消化不良症状的,药如苍术,厚朴、半夏、砂仁、蔻仁。(燥湿是化湿法中的一种,轻者用藿香、佛手等芳香药,称为芳化,重者用苦温辛燥药,称为燥湿。凡化湿不能离开脾胃,故包括和胃、健脾。)
4.温化   用于水在里,小便不利由于膀胱气化不及,或脾不制水而肾阳亦虚的,药如附子、肉桂、干姜、胡芦巴、椒目。(主要是温肾阳故亦称温肾,温肾又多与补肾结合,亦用熟地、山萸、仙灵脾等,但不是直接退肿法)
5,逐水  用于水在里,二便癃秘,以致水势泛滥,腹大如鼓的,药如大戟、甘遂、芫花商陆亭苈子巢丑,(水从大相出,系一种下法,亦用大黄槟梅积实等。)
6.理气用于水在里,院腹胀满的,药如木香、青皮、陈皮,枳壳、沉香。(气行则水行,不是直接退肿法。)
治疗水肿的主要目的在于消水退肿。这六个基本治法中,有直接消水退肿的.如发汗利尿,燥湿、逐水:也有间接消水退肿的,如温化、理气,包括宜肺、和胃、健脾。临床上因燥能胜湿及水湿都从小便排出,故燥湿和利尿成为必用之法;又因气行则水行,故常以理气作为协助。为了使这些治法发挥更好的作用,根据具体病况经常两种或三种结合使用。例如发汗和利尿同用,利尿和燥湿同用,发汗、利尿、燥湿同用,燥湿、利尿、温化同用,以及燥湿中兼用健脾,温化中兼用补肾等等。总之,处方时很少走单纯的一条路子。
这六个基本治法是我初步提出的。治疗水肿病还有不少治法,如补气、养阴、生津等,有些与基本治法有联系,有些在特殊情况下权宜使用,均不是基本治法。特别应当指出的,水肿病里常用石膏、滑石、连翘等清热药,我在基本治法里没有提到,是否遗漏了呢?不是。水肿的主要病邪是水,没有单纯的热证。如果水肿上出现热证,可在治水的基础上佐用清热,必须分清主次。同时,水肿用清热药,常与燥湿、利尿药的本身相结合,如黄连清热又能苦燥,滑石清热又能渗利,木通苦寒兼能清热利小便。说明使用这些药的时候,根本没有离开基本治法;也不难体会水肿用清化、清利的方法,主要是在于利水。为此,所说水肿的基本治法是主要治法,属于原则性的,在这原则上可以变化出人,但不能离开这范時:也就是说,中医希用不同方法治疗水肿,是有一般规律的,结合具体证候而灵活运用,不是难于掌握的。
这些基本治法的提出,不从水肿的一般现象出发,而是根据水肿的病因、病机,通过内脏生理、病理及其相互关系而提出的。理由如下。
第一,肺主皮毛,发汗是开宜肺气,使水邪从皮毛排出。用于风寒外袭,肺气被郁,不能输布津液,通调水道,下输膀胱,因而流溢肌肤为肿;或淋受冷雨等,水湿之邪外渍肌肉,影响肺气不宣,不能从汗而解。所以用发汗来治疗的水肿,都有恶寒、发热、无汗等表证,肿势亦倾向于头面四肢,称为“风水”。也就是说宣肺发汗宜于表证、实证、寒证,不同于单纯的开肺利尿。开肺利尿是疏上源以利下流,没有发汗作用,并不限用于表实证。
第二,膀胱司小便,为水湿的主要出路,在水肿也就以利尿为主要治法。虽然形成水肿的原因不属于膀胱,但已经形成水肿之后,除从原因治疗外不能离开利尿。所以利尿法通用于表、里、虚、实、寒、热证候。
第三,脾主化湿,全赖脾阳,凡燥湿法不离温运脾脏。但有两个情况:一为脾阳本身虚弱,不能运化水湿,应以脾虚为本,即健脾为主,佐以燥湿;二为生冷饮食等积湿郁遏,脾阳不能健运,应以湿邪为本,即燥湿为主,佐以健脾。此外有体虚停湿,湿浊极重,反过来更使脾阳困顿,也应燥湿为先。所以燥湿法包括健脾、温脾,宜于里证、实证,亦用于虚证。
第四,肾为水脏,中有命门,命门主火,有协助脾阳温运和司膀胱气化的作用。水湿停留,本来应从燥湿和通利小便直接治疗,但在脾和膀胱的功能虚弱,或者由于命门的功能衰弱而影响脾和膀胱的功能之情况下,有赖温肾来加强其运化和气化。所以温化法主要是温肾,宜于里证、虚证、寒证。
第五,大肠主传导糟粕,也是水的出路。水肿病小便不利,腹部胀满,好像洪水泛滥,必须疏凿,使水从别道而出,乃属急则治标,不是消肿的常法,体弱者更在禁用。故逐水宜于里证、实证。
第六,三焦自肾上连于肺,主气,司决读。调畅三焦的气,能促进上中下脏肺、脾.肾的功能,使水湿易于流动。所以理气法不是消肿的主治法,而是协助行水的重要一环,常用于里证。
这里说明了六个基本治法,是在内脏生理功能的基础上针对水肿的发病机制提出的,包括了表、里、虚、实寒、热六要。一般分水肿为阳水和阴水两大类,阳水证指风邪水湿浸渍,肿从上起,继及全身,兼有烦渴、胸腹胀满、小便赤涩和大便秘结等证的湿热内蕴的水肿:阴水证则多系脾肾阳虚的水肿。这里面包括了八纲辨证,但治疗上不外这六个基本治法。
现在选录水肿的常用方剂,说明这些治法的具体用药法则。
越婢加术汤—-一麻黄、白术、甘草、石膏、姜、枣。治风水挟有内热的证候,主要治法为发汗、健脾燥湿,因有内热,故用石膏。如果单纯的风水,便当用麻黄加术汤。(此方本治外湿身体烦疼,以发汗为主,结合健脾燥湿,但符合于风水的治法。)二方所用的白术,均可改为苍术,取其燥湿力胜,兼能发汗。
防己黄芪汤—-一防己、黄芪、白术、甘草、姜、枣。治皮水证,水在肌表,用黄芪走表来协助防己行水,故主要治法为利尿,加白术健脾燥湿。(与此类似的防己茯苓汤,用黄芪助防己走表行水外,又用桂枝同茯苓通阳以利三焦之湿,其主要作用同是利尿,但方法有所不同。)
五皮饮 —-—大腹皮、茯苓皮、陈皮、生姜皮、桑皮。主要治法为利尿和理气,常用于一般水肿,兼有喘气者,侧重在肺脾两经。(有去陈皮、桑皮用五加皮、地骨皮,或单去桑皮用五加皮,对水肿来说,似不恰当。)
五苓散一—-猪苓、茯苓、泽泻、白术、肉桂。主要治法为利尿结合健脾温化。诚去肉挂使是四苓汤,成为利尿、健脾。配合平胃散,使是胃参汤,加强燥湿的作用。
大橘皮汤——陈皮、木香、槟榔、赤苓、猪苓、泽泻、白术、肉桂、滑石、甘草。由利尿、理气、温化组成,加人清热。实际上即五苓散加味,可治湿热的水肿。
小分清饮——猪苓、茯苓、泽泻、苡仁、枳壳、厚朴。主要是利尿、理气,兼能燥湿。
实脾饮一白术、茯苓、大腹皮、豆蔻、厚朴、木香、木瓜、附子、炮姜、甘草、姜、枣。主要是健脾、利尿、理气、温化组成。名为实脾,不同于补脾,含有水去则脾自实的意思。
廓清饮一—-厚朴、陈皮、枳壳、茯苓、泽泻、大腹皮、白芥子、莱菔子。主要治法为理气、利尿,佐以肃肺。治水湿壅滞三焦,从上、中、下分消其势。
真武汤一—附子、白术、生姜、茯苓、白芍。主要治法为温化、健脾、利尿,用于里证虚寒的水肿。
金匮肾气丸一—附子、肉桂、熟地、山萸、山药、丹皮、茯苓、泽泻。主要治法为温化、利尿,用于虚寒水肿。
禹功散一黑丑、小茴香。主要治法为泻水,结合温化,亦可加入木香以理气。
舟车丸一—甘遂、芫花、大戟、黑丑、大黄、轻粉、木香、青陈皮,槟榔。主要治法为逐水结合理气。
疏凿饮子—一商陆、槟榔、椒目、泽泻、木通、大腹皮、茯苓皮、赤豆、羌活、秦艽、姜。主要治法为逐水、利尿、发汗,治全身浮肿,伴见气喘、二便秘结,有内外分消的作用。

从这十多个水肿病的常用成方里,足以看到这些方剂的组成都有基本治法,而且都不是单纯的一个治法。这些基本治法的使用,以利尿最多,其次为理气、温化和健脾燥湿,再次为发汗和逐水,最少是清热,而清热不作为主要治法,可以理解它的一般性和特殊性。特别是在三个逐水方内,能清楚地看到有与温化结合,有与理气结合,有与发汗、利尿结合的不同,不能简单地笼统地看作逐水方剂。同时通过这些方剂的分析,可以回过来看到水肺的发病机制与内脏的关系,从而理解辨证施治的重要性。(附图)





使用成方,必须将方剂的如何组成加以分析。每一个方剂都有主治和兼治,这是治疗的方向。把每一个病的常用方剂的用药法,一项一项罗列出来,结合它的病因和发病机制,能够总结出基本治法。反过来,掌握了这些基本治法来指导临床处方用药,很自然地能运用灵活,丝丝入扣,使用成方而不为成方所束缚。这不仅水肿病如此,其他疾病都是这样。再从水肿来说,经过这样的分析,还能说明几个问题:首先是这些水肿方剂均包含基本治法,它的结合,有一定的理论基础;其次,有些成方本来不治水肿,因为符合于水肿的基本治法,由移用而成为水肿病的主方;其三,根据基本治法来适当加减,能够扩大成方的治疗范围;其四,通过这些基本治法,对于成方的使用有个明确的月标,因而也能纠正文献上一些模糊和错误的地方。这些问题没有人谈过,我认为对提高疗效和进行整理研究都很重要。
治疗水肿必须分辨肿的部位,这对内脏发病机制有密切关系。一般分为表里,表证多属上焦,里证有上、中、下三焦之别。但已经形成水肿,水湿的排出以小便为捷,故利尿为主要治法。进一步水湿的所以停留,多由脾不运化引起,所以大多结合健脾燥湿。再由于气滞则湿滞,气行则湿行,故又经常佐用理气。这是临床上最常用的三个治法,也是处方中最多见的组成方式,小分清饮便是典型例子。这种方式侧重在里证的中下二焦。当然也可单用利尿和健脾,如四苓散;或结合温化,如五苓散、大橘皮汤。然而利尿、理气和健脾燥湿是水肿病基本治法中的最基本治法,即使肿势较重用实脾饮,甚至用泻水治标如舟车丸、疏凿饮子,也与这些治法结合。再如挟有表邪的以发汗为主,但水肿的表邪不同于单纯的风寒,故在发汗法内亦常结合利尿和健脾燥湿,如越婢加术汤便是。这是关于第一个问题、说明方剂的组成以基本治法为基础,由于主治的方向不同,经过不同的结合,就产生了多种不同的形式。
基本治法是根据一个病的病因病机来决定的,水肿病的基本治法就是以水肿的病因病机为主。只要明确了基本治法之后,凡是成方中符合于这一基本治法的,都可参考引用。所以常用于水肿病的成方并非都是主方,有很多是移用的,还有是结合应用的。例如五苓散本治伤寒渴欲饮水,水入即吐,小便不利,因其利尿健脾、温化的作用符合于水肿基本治法,便常用于水肿病;平胃散本治停湿满闷,呕吐泄泻等证,因其燥湿理气符合于水肿病的基本治法,也常用于水肿,并与五苓散结合为胃苓汤,胃苓汤亦不是水肿的主方。再如真武汤治伤寒少阴病腹痛下利,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虽然病因由于水气,也不主治水肿病,但能温化、健脾、利尿,就成为水肿虚寒证的主方了。这是第二个间题,说明了学握水肿的基本治法,能够广泛地使用成方,不受水肿病的范围所限制,也很自然地会打破一病一方的观点。
正因为此,使用成方时应将其中的基本治法加以分析,分清主次,才能根据具体病情作适当的加减。成方是前人治疗的经验,不可能与我们治疗的患者病情和体质等完全符合,特别是移用的方剂为了针对本病,不能没有变动。很明显,麻黄汤、越婢汤的加白术,便是因为水肿,如果无汗或汗出极微的还可改用苍术。又如防已黄芪汤,据《金匮要略》原注,有气喘的加麻黄,在《医方集解》又指出,湿重的加茯苓、苍术,气满坚痛的加陈皮、枳实、紫苏,说明也能使之转变为发汗、利尿、燥湿、理气的方剂。还有五苓散可以减去肉桂的温化而成为四苓散;亦可与平胃散结合为胃苓汤,加强燥湿的作用;也能加入陈皮、滑石等,成为利尿、燥湿、理气兼能清化湿热的大橘皮汤。类似这样的随证加减,既不背原方用意,又能与病情更为切合,避免生搬硬套。这是第三个问题。
掌握这些基本治法,根据辨证来处方用药,能使自己胸中有数,还能对文献上一些模糊的甚至错简的问题得到改正。例如越婢加术汤的基本治法为发汗、燥湿、利尿,兼能清热,虽然有治里证的药,但主要是走表的。而《金匮要略》的原文是“里水,越婢加术汤主之,甘草麻黄汤亦主之”。这里的“里水”二字,当是“风水”之误,或是本为里水再加风寒外乘,但是既以发汗为主,自不能再称里水了。再如甘草麻黄汤发汗的能力极薄,也不能驱除水湿,它的作用只是宣肺开肺,使肺气通调,小便自利,属于宣肺利尿的一种治法,对“亦主之字亦须加以区别。还有《金质要略》上说:“里水者,一身面目黄肿,其脉沉,小便不利,故令病水。假如小便自利,此亡津液,故令渴也。越婢加术汤主之。”历来注家认为是里水溢表的证候,也有认为是皮水证,悬而未决。我以为只要从症状上辨别,方剂的基本治法上分析,无论如何去解释是说不适的,说通了也是行不通的。我们对于前人的文献,有责任来大胆地补充和修订,做好整理和提高的工作,主要是理论联系实际。这是关于第四个问题了。
应当指出,上面六个水肿病的基本治法,是根据前人的论点结合个人临床体会而提出的。前人对于水肿病的诊治有着丰富的经验知识,有待我们系统地全面地加以整理,从而找出一套治疗规律。比如《内经》里有不少水肿的记载,在临床上具有重要指导意义,但是大多散见于各个篇章,如果不加分析归纳,就很难得到全面的认识。《内经》对水肿证候的描述和类似病证的鉴别,极为细致,姑且不谈,现在谈谈有关治疗方面的我的研究方法。
《内经》上说:“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至真要大论》)又:“三阴结,谓之水。”(《阴阳别论》)又:“脾脉软而散,色不泽者,当病足胻肿若水状也。”(《脉要精微论》)又:“湿性则濡泄,甚则水闭胕肿”(《六元正纪大论》)又:“诸有水气者,微肿先见于目下也。水者阴也,目下亦阴也,腹者至阴之所居,故水在腹者,必使目下肿也。”(《评热病沦》)通过这些条文,可认识到水肿与脾的关系。脾恶湿而司运化,脾脏功能衰弱能使水湿停留;另一方面,水湿停留也能影响脾脏功能。这样,同样治脾,就有健中和燥湿的分别,特别是即使脾虚为主因,在已经形成水肿之后,就不适宜于单纯的补脾了。
《内经》上又说:“肾者胃之关也,关门不利,故聚水而从其类也。上下溢于皮肤,故为附肿,附肿者聚水而生病也。”(《水热穴论》)又:“勇而劳甚则肾汗出,肾汗出逢于风,内不得入于脏腑,外不得越于皮肤,客于玄府,行于皮里,传为胕肿。本之于肾,名日风水。”(《水热穴论》)又:“肾脉微大,为石水,起脐以下至少腹睡睡然。”(《邪气藏府病形篇》)通过这些条文,可知水肿与肾的关系。一是肾脏不能协助脾胃运化,因而水湿停留为肿;二是卫气出于下焦,因肾虚而卫气不固,感受外邪,致肌表水湿停滞:也有因肾虚气化不及而水停下焦的。为此,从肾脏来消水退肿,应分主次、标本。
《内经》上又说:“其本在肾,其末在肺,皆积水也。”(《水热穴论》)又:“水病,下为胕肿大腹,上为喘呼,不得卧者,标本俱病。故肺为喘呼,肾为水肿,肺为逆,不得卧。”(《水热穴论》)又:“肺移寒于肾,为涌水。涌水者,按腹不坚,水气客于大肠,疾行则肠鸣漉漉,如囊裹浆,水之病也。”(《气厥论》)通过这些条文,可认识到水肿与肺的关系。由于肾不化水,水气上逆,影响肺气不能肃降,通调水道;同时肺脏受邪,亦能影响肾脏气化,致水湿停留。说明了从肺、肾来治疗水肿,也须分别主次。
《内经》还说:“阴阳气道不通,四海闭塞,三焦不泻,津液不化,水谷并行肠胃之中,别于回肠,留于下焦,不得渗膀胱,则下焦胀,水溢则为水胀。”(《五癃津液别篇》)通过这条文,可认识到水肿与三焦、膀胱和肠胃的关系。三焦司决渎,膀胱司州都,肠胃司传化,这些内脏功能障碍,都能积水,治宜通利。
此外,《内经》上还有:“面肿曰风,足胫肿曰水。”(《平人气象论》)又:“开鬼门,洁净府。”(《汤液醪醴篇》)…都与治法有关,不能悉举。把这些引征的条文来看,足够说明前人诊治水肿病的知识是十分丰富的。这里指出了水肿的主要病因由于湿,也能由外邪和内伤引起,它的发病机制,与脾、肺、肾三焦、膀胱、肠胃等功能障碍有密切关系,因而治疗方法有发汗、燥湿、利尿、逐水、理气、宣肺、健中温肾等。这是前人对于水肿病的理论,也是本人提出六个基本治法的理论根据。
经过《内经》的研究,并应探讨后来文献。如(金匮要略》上提出了水肿的类型,分五脏水证和风水、皮水,正水、石水,《外台秘要》又提出了五脏水肿的危证,缺盆平伤心,唇黑伤肝,背平伤肺,脐突伤脾,足底平满伤肾等,在临床上均有书参考价值。
当然,这不是说每一脏腑都有水肿,要根据它来机械地分型,而是说水肿的发展过程中能够影响其他脏腑,即水肿的发生有主脏,但恶化和死亡不完全决定于发生的主脏,往往由于其他脏腑受到严重损害的后果。这是后世的发展,必须全面的批判地接受,才能更好地继承和发扬中医学。
下面再举几个病例来说明一些问题,作为结束。

【病例一】男,二十八岁。病浮肿一年,时轻时重,用过西药,也用过中药健脾、温肾、发汗、利尿法等,效果不明显。当我会诊时,全身浮肿,腹大腰粗,小便短黄,脉象弦滑,舌质嫩红,苔薄白,没有脾肾阳虚的证侯。进一步观察,腹大按之不坚,叩之不实,胸膈不闷,能食,食后不作胀,大便一天一次,很少矢气,说明水不在里而在肌表。因此,考虑到《金匮要略》上所说的“风水”和“皮水”,这两个证候都是水在肌表,但风水有外感风寒症状,皮水则否。所以不拟采用麻黄加术汤和越婢加术汤发汗,而用防已茯苓汤行气利尿。诚然,皮水也可用发汗法,但久病已经用过发汗,不宜再伤卫气。处方:汉防己、生黄芪、带皮苓各五钱,桂枝二钱,炙甘草一钱,生姜两片,红枣三枚。用黄芪协助防己,桂枝协助茯苓,甘草、姜、枣调和营卫,一同走表,通阳气以行水,使之仍从小便排出。服两剂后,小便渐增,即以原方加减,约半个月症状完全消失。

【病例二】男,二十四岁。头面四肢浮肿,反复发作,已经二年。近一年来用中药治疗,健脾利尿,病情尚平稳。旋因肿势又起,邀我会诊。浮肿偏重上半身,尤其头面及胸部明显,伴见胸闷烦热,咳嗽,不能平卧,口渴食少,两手皮肤干燥如泡碱水,小便短黄,脉象沉弦而数,舌净质淡。根据《内经》所说“上肿曰风,足胫肿曰水”,似属“风水”,但没有外感症状,脉亦不浮而反沉。据患者自觉先由中脘满闷开始,逐渐胸痞、气短、咳嗽,说明“诸湿肿满,皆属于脾”,病根仍在中焦。水气上逆,肺气室塞,郁而为热,清肃之令不行,津液不能输布。病在于中,可用燥湿利尿,今逆于上,应结合宣肺贩气,因以越婢汤加减。处方:炙麻黄一钱,光杏仁三钱,紫苏钱半,生石膏八钱,赤芬四钱,通草一钱。这里用麻黄开肺,不欲其发汗,故剂量较轻:佐以紫苏辛香入肺脾两经,无能宜化上底,又走中焦,祛湿浊:再以石膏、杏仁结合序黄宜顺气,清除烦;赤苓、逼草淡渗利尿。服一剂后,咳嗽较繁,咳吐黏痰。我认为肺气宣通的反应。再服两剂,咳稀,胸闷较舒。又服两剂,烦热除,小便增多。改用五皮饮合小分清饮,用桑皮、陈皮、茯苓、赤苓、大腹皮、枳壳、苡仁、杏仁等调理。

【病例三】女,三十岁。八年前突然发热,小便溺血,腰痛浮肿。经西医院治疗一个月后。溺血止而浮肿、腰痛不愈。当我会诊时,有明显的面浮足肿,小便深黄频数,窘急不畅,且有轻微刺痛,脉象沉细带弦。伴见腰痛、头晕、心悸等阴血亏弱,及腹胀、食呆、恶心等湿阻症状。总的说来,体虚证实,体虚偏在肝肾,证实属于湿热;滋补势必胀满,清利更使伤阴。经考虑后,决定标本兼顾,侧重在标,仿猪苓汤法,处方:滑石、猪苓、茯苓、泽泻各三钱,炒白术、阿胶珠各钱半,海金沙二钱,饭赤豆、炒苡仁各五钱。六剂后,小便正常,无其他不良反应,减去滑石、海金沙的清利,加入蔻仁、陈皮芳化和中。又六剂后,胃症状轻减,接予一般健脾,浮肿渐消。

【病例四】女,二十六岁。五年前发现阵发性心悸胸闷,渐见下肢浮肿。当我会诊时,病情十分严重,腰以下至足背浮肿甚剧,腹部胀满,呕吐,心悸气促,不能平卧,小便极少,大便溏薄,特别表现在口唇发绀,两手红紫,颊部泛红如妆,舌尖红,苔白滑腻,脉象细数带弦。从发病经过来考虑,本病根源由于心阳衰弱,不能温运中焦水湿,即张仲景常用桂枝、白术、茯苓等的证侯。但目前充分暴露了水气充斥,虚阳上浮,不仅胃气垂败,且有随时虚脱的危险。治疗应以扶阳为主,以敛阴健脾,采用真武汤加味。处方:熟附片、生姜各二钱,炒白术、白芍各三钱,茯苓五钱,春砂仁、木香各五分。药后平稳。连服四剂,尿量增多,下肢浮肿全消,仅足背未退尽,腹胀、呕吐均见轻,但两颧泛红不退,增加咳嗽,痰内带血,脉仍细数不静带弦。我认为此方虽偏更温化,但走中下念,药量亦不大,不可能引起血证。当是患者性情急躁,肝火犯肺,同时脾肾虚寒,浮阳未敛,仍须防止恶化。因坚持前法,去木香,加黛蛤散钱半,两剂血止,病情渐定。

【病例五】女,五十四岁。因浴后受凉,下肢发现浮肿;又因家务劳累,逐渐加重。当我会诊时,病已九个月,全身浮肿,按之有坑,手麻,心慌,口干引饮,腹中知饥,食量比平时增加,小便量多色清,大便日行,脉象弦大而数,舌光红有裂纹,面色萎黄不泽。根据以上虚实夹杂症状,首先从脾虚不能化湿考虑,《内经》所谓“诸湿肿满,皆属于脾”。但是除了面色萎黄、手麻、心悸为脾虚生化不及的现象外,口渴能饮,腹饥量增,小便清长,均不符合于湿阻。相反地在脉舌方面,表现为脾胃津液极虚。为此,依据华岫云所说:“脾阳不足,胃有寒湿,一脏一腑皆宜于温燥升运者,自当恪遵东恒之法;若脾阳不亏,胃有燥火,则当遵叶氏养胃阴之法。”用了益胃生津为主的方剂,石斛、沙参、花粉、白芍各四钱:山药八钱,黄芪皮、冬术各三钱,生苡仁五钱,赤豆一两。三剂后,浮肿渐退;六剂后,舌红亦淡,布生薄苔。这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病例。

这些病例都不够完整,主要是说明中医治疗水肿不止一个方法。但是应当补充,根据水肿病的不同证候使用不同治法,不等于一个病就是使用一个治法。比如先用发汗,汗出后接用健脾利湿,或是先用利尿,在某一情况下又用宣肺,也可发汗利尿和健脾同用,然尽管如何变化,是能够总结出一套基本治法的。掌握了基本治法之后,临床上具体应用时还要注意一些细节。例如不少水肿患者常因感冒反复,头面浮肿明显,当然以发汗为主,但因风寒水湿交阻,阳气不能鼓动,大多数不易出汗,应在发汗方内稍佐通阳;也有因通阴过重,引起鼻衄,或因心肾阳虚,汗出后头晕手颤,全身技困,呼吸短促的。类似这些具体问题,不能尽述,说明在治疗上处处要用理论指导,不是有了几个基本治法和儿个基本方剂,便算全面掌握,这又牵涉到基本功的问题了。
近年来,各地中医同仁治疗不少水肿病,取得了一定的疗效,在治法上并不一致,有侧重温肾的,有侧重补脾的,也有侧重在发汗或逐水的,是不是各人各法呢?如何来吸取和总结这些经验呢?我以为至少要懂得水肿病的全面基本治法,再来看他们的辨证施治,才能进一步认识其特长,从而丰富自己的经验。
(1963年9月,在天津中医学院的讲稿。同年十二月,在北京市中医进修学校讲述时,作了病例方面的补充)谦斋医学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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