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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何时引进我国?

 运河风情 2022-10-25 发布于山东

河南省新安县铁门乡农民 张宗子

我国的葡萄栽培始于何时?从近年来的学者研究来看,大致有三:

一、日本人桑原说葡萄在李广利伐大宛时带回①。

二、葡萄由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②。

三、汉使未至西域以前的周代中国己有葡萄栽培③。

   仅就以上三种说法来看,依笔者管见,皆未确切。先谈第一种看法。认为葡萄在李广利伐大宛时带回,是以《汉书·西域传》④为据的。《汉书·武帝记》记载:“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秋八月,行幸安定,遣贰师将军李广利发天下谪民西征大宛。……四年春(公元前101年)贰师将军李广利斩大宛王首,获汗血马来”。《史记·大宛刊传》③亦云:“拜李广利为贰师将军,以伐宛,是岁太初元年也。”“伐宛再反,凡四岁而得罢焉”。

 《汉书·四域传》说;“大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石,久者数十岁不败,俗嗜酒,马嗜苜宿,宛别邑七十余城。多善马,马汗血,言其先天马子也。……张骞始为武帝言之,上遣使者持千金及金马以请宛善马。宛王以汉绝远,大兵不能至,爱其宝马不肯与,汉使妄言,宛遂攻杀汉使,取其财物。于是天子遣贰师将军李广利将兵前后十余万人伐宛,

汉使,虽不知是谁,但不是张骞,因张骞己于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第三次出使西域后,因功拜为大行,列于九卿,并于公元前114年卒⑥。而《史记·大宛列传》、《汉书·武帝纪》皆谓李广利于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伐大宛,凡四岁,大初四年返。所以后人也就将此功记在李广利名下,如晋代张华在《博物志》中说:“李广利为贰师将军,伐大宛,得蒲陶”⑦。

第二种说法,认为蒲陶是由张骞使西域携归的,源于《史记·大宛列传》。《史记·大宛列传》记载:“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者藏酒至万余石,久者数十岁不败。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于是天子始种蓿苜、蒲陶肥饶地”。按这段文字位于张骞卒后李广利伐大宛之前,汉使谓谁,司马迁的《史记》没有明说,后人揆测,也就功归张骞了。故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种桃李第三十四中说:“汉武帝使张骞至大宛,取蒲陶,于离宫馆旁尽种之⑧”。

第三种说法谓在汉使未至西域前的周代,周代我国是否己经栽培葡萄,这里先姑置勿论,

而持此论者的夏诒彬先生所引的《周礼》场人注,是不足为凭的。因为《周礼》虽云:“树之果蓏珍异之物”,但未指为何物。东汉郑玄(公元127-200年)注经,谓“珍异,葡萄、枇杷之属”也不过打个比喻作解释罢了,不能作为事实来看。

从上面三种说法来看,最后一种观点因郑玄注《周礼》在司马迁、班固之后,史己明载葡萄入汉,故学者多不微信,这里也就不予赘述了。而持前两种观点以为葡萄由张骞或李广利带回的,但时间应在张骞使西域之后。张骞于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应募使西域,儿经艰辛,于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归汉。那么,元朔三年以前,中国当无葡萄栽培。然据司马相如的《上林赋》记载,当时汉武帝的上林苑@中已有蒲陶了①。有谓司马相如的《上林赋》作于张骞通西域之后,也就是公元前126-前118年之间②。其实不然,司马相如作《上林赋》的年代,早于张骞使西域归汉之前。

欲求《上林赋》的写作年代,我们不妨借求于《史记》和《汉书》。据《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说:“……司马相如……以背为郎,事孝景帝,会景帝不好辞赋,…客游梁,……乃著《子虚》之赋。会梁孝王卒@,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蜀人杨得意为狗监,侍上,上读《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日:'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上惊,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请候之事,未足观也,请为天子游猎,赋成奏之’。…天子大说(悦)……以为郎”。

 “相如为郎数岁,会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中,发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为发转漕万余人,用兴法除其渠帅,巴蜀民大惊恐。上闻之,乃使相如责唐蒙,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关于唐蒙通夜郎及西南夷的时间,据《史记·西南夷列传》是建元六年(汉武帝刘彻,公

元前135年)①,同时在通西南夷的过程中,汉武帝也曾采纳过司马相如的意见。关于这点,我们可从《史记·司马相如列传》⑤和《史记·西南夷列传》中得到佐证@。此时司马相如为郎已经数岁,如果司马相如以《上林赋》见幸于武帝并封为郎,那么,《上林赋》成赋的年代当然应早于建元六年,至迟也应该在公元前137年一前138年前后。

张骞于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应募使西域,经匈奴被匈奴羁系十余年,在这期间,当然不能带苜蓿、葡萄归汉了。而葡萄这种水果既为文人司马相如所注目,这说明中国内陆葡萄的栽培时间还应早于司马相如作《上林赋》以前。另一方面,我国古代的医学典籍《神农本草经》据近代学者考证以为是秦汉时期的作品,其中有“葡萄味甘平,主筋骨湿痹,益气倍力,疆志,令人脏健,耐饥,忍风寒,久实轻身不老延年。可作酒,生山谷①”。《神农本草经》可能有汉人屏入之文,但既云“可作酒,生山谷”,则非离宫别馆之珍品,当是山谷之中别有葡萄之野生者。而见于周秦古籍的“蕊字,古今学者也多认为是葡萄之属。荔字,就字思意,当象果实累累之状,百果之中符合此形者莫过于葡萄之果穗了。同时,藟也可以造酒,《丽情集》中有“因各赐薰肌酒一杯,日:此酒千岁藟所造,饮之白发变黑,致长生之道”的话。

以上所说的葡萄栽培情况,系中原内陆,而汉初中国的边陲之地及其他各处是否有葡萄栽培,还未可知:但从《史记》和《汉书》来看,西域各国栽培的葡萄,除大宛而外,尚有安息@、难兜@、罽宾@、且末@诸国。汉时的且末国,后为我国的且末县,在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西南部,塔里木盆地东南部。这也足以说明中国的葡萄栽培早于张骞通西域之前了。

最后,就史论史,还须补充一点,这就是《西京杂记》中有关葡萄锦的记载。在《西京杂

记》中,初修上林苑,群臣远方所献的名果异树中,虽无葡萄之名,但别有二条蒲桃锦的记述。

《西京杂记》卷一:“霍光妻遗淳于衍蒲桃锦二十四匹,散花绫二十五匹,绫出距鹿陈宝光家,宝光妻传其法,霍显召入其第,机用一百二十镊,六十日成一匹,匹值万钱”。

卷二的记述是:“尉佗(二十二)献高祖以鲛鱼、荔枝,高祖报以蒲桃锦四匹”。这里所说的蒲桃锦,是指用葡萄纹作装饰花纹的丝织品。以葡萄为文饰,说明当时中国必有此物,否则这种花纹是模拟不来的。当然霍光生当汉武之世,并受托辅弼汉昭帝,时间可能在张骞、李广利之后,故不足为奇,而汉高祖赐南粤王尉佗以蒲桃锦则早于张骞六十余年了。《西京杂记》有谓东汉刘歆所撰,后人考证多数认为该书作者是晋人葛洪,书中记述多为西汉遗闻佚史。从其所记史实来看,多属实有其事,如卷一所记的“汉帝送死,皆珠襦玉匣。匣型如铠甲,连以金缕”。据现代考古发现,1968年在河北满城发掘的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及其妻子窦绾的两座古墓中,墓主人刘胜及其妻窦绾皆身著金缕玉衣,与《西京杂记》的记载一样。因此,《西京杂记》即使是葛洪所撰,也必以西汉所传旧籍为依据,故颇有史料价值。高祖既赐尉佗以葡萄锦,而汉以前中国即有葡萄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这样认为:中国的葡萄栽培,有文字记载的最早时间是见于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即公元前137年以前,而不是张骞通西域(公元前126年)之后。葡萄一名系外来语之译音,在这之前的周秦古代典籍,虽无葡萄之名,而有象藟这样的葡萄属植物,汉武帝时,张骞,李广利或其他汉使,确实带回了某些葡萄的珍异品种,但我们不能遽断中国

的葡萄栽培始于此时。至于张华的《博物志》和贾思勰的《齐民要术》,因既作于司马迁、班固之后,中国固习每有功归圣人的想法,后人多袭其说,遂使中国的葡萄栽培历史,自张华而后,承其误者已经一千七百余年。今天,我们必须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科学地研究和总结中国果树栽培的历史,真实地反映我国各个历史时期的果树栽培情况和技术水平,促进我国果树科学技术事业的发展。

注释:

①见辛树帜编著的《中国果树历史的研究》第98页。

②见《中国果树史研究》(辛树帜编著,伊饮恒增订,1983年7月第1版)第128页“中国过去栽培的葡萄,都是欧洲种,其裁培起源,据《史记·大宛传》载:'宛左右以葡萄为酒,富人酿酒至万余石,久者数十年不败,外国使来众,则岗宫别馆旁,尽种葡萄,(按这段引文有错简,故与下面本书作者的语意不符)。按上述汉使,即至汉武帝使张骞通西域而言,大宛是现在的土耳其斯坦。由此可知,中国的葡萄是张骞传进的,约在记元前128年”。亦见孙云蔚主编的《中国果树史与果树资源》1983年6月第1版第10页。”我国葡萄栽培历史,根据古代文献记载,是在汉武帝时代张骞出使西域期间(……),从当时的大宛国引入的”。“根据文献资料,我国古代葡萄(欧洲葡萄)是由张窍出使西域期间由中亚细亚一带引入是可靠的。当时引入的可能是葡萄种子(也可能有些是苗木)。引入的人,可能是张寿本人,也可能是张骞同行的其他人员。因为张骞是正使(总领导),所以文献上当然以张骞为代表”。

③见夏治彬的《种葡萄法》(万有文库本,商务印书馆,1930年版)引魏文之诏及《周礼》注,谓:“……汉使未至西域以前,我国已有葡萄。总之,大宛之葡萄与中国者,虽无由考其异同,但已设场人掌司其事,似周代亦盛植葡萄矣”。

(④我所引据的《汉书》是金陵书局光绪丁亥(1887)年刊行的汲古阁本,下同。

5、我所引据的《史记》是金陵书局光绪四年(1878)刊行的汲古阁本,下同。

⑥据《辞海》张骞条,参见《中国果树史与果树资源》第11页。

⑦转引自《文选》潘安仁《闲居赋》李善注。(中华书局1981年7月成都版)第二二六页。

⑧见缪启愉《齐民要术校释》,农业出版社1982年11月第1版第191页。

⑨《史记·大宛列传》:“张骞,汉中人,建元中为郎……应募使月氏……俱出陇西,经匈奴,匈奴得之,……留骞十余岁,与妻有子,然赛持汉节不失,居匈奴中,益宽,骞因与其属亡乡月氏。……骞从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领。留岁余,还垃南山欲从羌中归,复为匈奴所得。留岁余,单于死(徐广日:元朔三年),……国内乱,骞与胡妻及堂邑父俱亡归汉,汉拜骞为太中太夫,堂邑父为奉使君。……初,骞行时百余人,去十三岁,唯二人得还”。

10、《史记·秦始皇本记》:“(秦始皇)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除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直通之,于是始皇以为人多,先王之宫庭小,乃营作朝宫湑南上林苑中”。是上林苑秦时已置,而武帝时复茸修之。《西京杂记》云:“初修上林苑,群臣远方各献名果异树,亦有制为美名,以标奇丽……”。

11、见《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樱桃、蒲陶……罗乎后宫,列乎北园”

12、见《中国果树史研究》第56页。该书说:“司马相如(西汉人公元前179-118年)是在哪一年写成《上林赋》和《子虚赋》的,我们无从肯定,大约可推测在张骞自西域归来之后。否则此赋中决不会有蒲托(皙)。相如死于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张毒是元朔三年归的,因此推知他的成赋时代当在公元前is5-(前i18年这八、九年中”。

13、《史记·孝景本记》“中六年……四月,梁孝王、城阳共王,汝南王皆薨”

14、《史记·西南夷列传》曰:“建元六年(汉武帝刘街,公元前135年》,太行王恢击东越,东越杀王郢以报。恢因兵威使都阳令唐蒙风指跷南越。南越食蒙罗构酱,紫问所从来,日。'道西北牂间,牂河江广数里,出番禺城下’,蒙归至长安,问蜀贾人,贾人只:'独罚出构酱,多持窃出市夜郎,夜郎者,临牂河江,江广百余步,足以行船。南越以财物役属夜郎、亞同师,然亦不能臣使也’。蒙乃上书说上日:'南越王黄屋左蠢,地县东西万余里,名为外,实一州主也、今以长沙、豫章往,水道多绝,难行。窃闻夜郎所有精兵,可十余万,浮船牂柯江,出其不意,此制越一奇也。诚以汉之强,巴蜀之饶,通夜郎道,为置吏,易甚’。上许之。乃拜蒙为郎中将,将千人,食重万余人,从巴蜀关入,遂见夜郎侯多同。蒙厚熙,喻以威德,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夜郎旁小邑皆

贪汉缯帛,以为汉道险,终不能有也,乃且听蒙约。还报,乃以简糙为郡。发巴蜀卒治道,自夔道指牂柯江。蜀人司马相如亦言西夷邛作可置郡,使相如以郎中将往喻,皆如南夷,为置一都尉,十余县,属蜀。”

15、《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日:“相如还报。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发巴蜀广汉卒,作者数万人。治道?二岁,道不城,士卒多物故,费以臣万计,蜀民及汉用事者多言其不便,是时邛之君长闻西南夷与汉通,得赏赐多,多欲愿为内臣妾,请吏,比南夷。天子问相如,相如日:'邛、律、丹、胧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时尝通为那县,至汉兴而罢,今诚复通,为置那县,愈于南夷’。天子以为然,乃拜相如为中郎将,建节往使”。16、见附注十四。

17、见黄澳辑本《神农本草经》,中医古籍出版社,1982年5月影印本第136页。

18、《史记·大宛列传》:“安息在大月氏西可数千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蒲陶酒”。

19、《汉书·西域传》:“难兜国王治去长安万一百五十里,……种五谷、蒲陶诸果”。20、《汉书·西域传》:“罽宾国王治循鲜城,去长安万二千二百里,……地平温和,……种五谷落陶诸果,粪治田园”。

21、《汉书·西域传》:“且末国王治且末城,去长安六千八百二十里,……有蒲陶诸果”。

22、《汉书》卷九五:“南粤王赵佗,真定人也。秦并天下,略定扬粤,置桂林、南海……十三岁,至二世时,南海尉任器病且死,召龙川令赵佗语日:'闻陈胜等作乱,豪杰叛秦相应,南海辟远,恐盗兵侵此。吾欲兴兵绝新道,自备,待诸侯变。会疾甚,且番禺负山险阻,南北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可为国’”。

1984年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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