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拜年，中国人的传统。 大过年团圆时，平日里不曾往来的小辈提点礼物或给点小钱到长辈家串个门，吃顿饭，认个亲，本来是老老少少开开心心的热闹事儿，可每年春节，我在娘家都会听父亲、母亲为四姑姑家拜年的事大吵一架，闹心死了。 先说说我们这边的拜年习俗吧。我家四老：老爸老妈、公公婆婆同龄，都各自八兄弟姐妹。不同的是，公公婆婆各自排行老大，母亲排行老二，只有父亲是老小。 在我娘家这边，嫁出去的女子是要给家中兄弟拜年的，包括以后女人的子女也得给舅舅、姨拜年。所以，父亲虽是老幺，来我家拜年的五个姑姑再加各自子女，从我记事起整个正月，母亲就是每日不停地烧拜年饭。从前没有手机电话，客人们来得零零碎碎，我家的拜年客是真要拜到端午前后的。母亲不厌其烦。 要知道，我的五个姑姑，除了四姑姑只生了三个孩子，其他姑姑都五到八个子女，都得给舅舅拜年。两个伯伯家，堂哥是不用来拜年的，嫁出去的三个堂姐妹也要回来给父亲这叔叔拜年。总之一句话，光父亲这一边的拜年客，照算就三十多家。 母亲这边，三个妹及小辈中的女子加起来倒还好，才七家。而且有个好处，几个姨从来都是相约一天到一家一起吃饭的，从来不零零散散，所以姨们都能腾出身正月里出门走走。只有母亲，过年就闹心，做不完的饭。
等我们家住城里来，如今也有了电话手机后，方便许多，五个姑姑会各自带着自家子女一起来拜年，也就是说母亲从在乡下从前做几十顿拜年饭到如今只要六七次就解决了。母亲终于也像姨们一样，也能正月出门走亲戚了。 同样是八兄弟姐妹，公公婆婆那边的拜年饭局就容易多了，像母亲的姐妹一样，都是相约一天一家的。所以婆婆一个正月，只需烧两天拜年饭：一天姨和舅这边，一天姑姑那边。其余时间，只要婆婆愿意，也与小辈们一起到别家轮流吃饭。 公公这边的规矩是，小的都给长辈拜年。所以，我和外子结婚后，每年要拜至少三十二家长辈的年。而我的妹妹，只需娘家这边十六家加我。 唉，说起这些人情世故，脑袋都大。这被拜年的烧饭难烧，我这去拜年的，也难分身乏术去吃饭啊！整个春节，都折腾在拜年饭及各种喜酒席上，疲惫不堪。有时候，很羡慕那些远嫁的堂表姐妹，理直气壮撇开这些。 对比我娘家与夫家拜年风俗，我娘家弟弟就不用像我家外子一样必须给长辈拜年。这是不是让人感觉，我娘家风俗更重男轻女啊？ 实际上，大家都心照不宣：拜年，就是给点小钱凑份子，正月里热闹一下而已，谁也不求于谁。愿意做饭和能去吃饭的，都算比较亲近之人，要不然，直接给钱就是个认亲走过场。我们这些上班打工族，也没精力折腾那么长时间。
刚成家那会，工资低，真是过个年都过不起啊！那会流行拜年提两个包，大约价值五十元左右。年前，外子就到批发街批干香菇和桂圆干回来，我们自己论斤称好包装好，想省一点开销。正月里，附近的就一家一家送。实在没时间了，就让婆婆和母亲代劳，他们来拜年时顺带把我们的礼包送出去。吃饭就饶了我们吧，一般初八九就上班了，实在吃不完。 再后来，生活条件略好点，大家都开始直接给钱。比起提礼包，方便许多。公公婆婆和母亲这边的长辈，都简单，一家一百。小辈全部统一时间，同一天一家饭局，没时间去的小辈就让家里父母兄弟姐妹捎个一百块，大伙热热闹闹吃一天，到与没到，谁也不见气。主家的女人做饭，也只累一天。头两年，我们给的一百块拜年钱，他们都还给我的孩子一二十块压岁钱。慢慢的，各家都有孙辈，又统一彼此不互相给压岁钱，挺好的默契。 父亲这边，却每年拜年都要闹心，特别是为四姑姑家的往来，父亲和母亲，大正月的，总吵架。 我和妹妹，往年给每个姑姑每个伯伯一家一百，却只相约去过大姑姑家吃饭，偶尔去过五姑姑那。二姑在乡下有点远，都几乎没腾出过时间去拜访过，可是她家老少要来给父亲这舅舅拜年，所以都顺手让母亲把钱给了二姑，也没多大间隙。 三姑家的女子，自从我们住城里来，多年来有的时断时续给长辈们拜年，有的几乎不来往。母亲就要我和妹妹也一样没给三姑拜年。亲戚嘛，隔长时间没走动，自然也就淡了，这也没什么。
去年春节开始，父亲要我们给姑姑家拜年都给两百，因为姑姑家的表哥表姐们除了不往来的，来吃饭的几乎都给父亲两百了。五姑家唯一的最小表弟阿明结婚时，姑姑伯伯们全到齐了，我和妹妹便每家都发了两百，包括不曾往来的三姑姑。二姑姑他们知道我们也没时间去吃饭，当时就还了一百给我的孩子压岁钱。推三阻四的，只好又收回来。相当于还是只给了一百啊。 今年初六，三姑丈做寿，小辈女子里只有我和妹妹到场，父亲很有面子。三姑姑家那些子女今年便也给了父亲拜年的钱。我和妹妹，也借机把到场的姑伯拜年钱发了。 我想，反正给两百也要还一百压岁钱，不如直接和长辈们说清楚，就一百块凑凑热闹啊。姑姑伯伯们当时也没说啥，偏生四姑姑和二姑姑没到场，父亲说四姑姑身体不适住着院呢。我当时也没太留心，只想着那等她们去母亲那吃饭时让父亲帮忙给吧？ 哪知道，初七晚上，大姑姑一大家子在母亲那高高兴兴吃完饭离开后，我和妹妹把给二姑和四姑的拜年钱四百块让父亲帮忙时，正在拆红包记账本的父亲回头说：“大姑姑家的子女都给了两百拜年，你们两姐妹只给一百，我是不好意思拿出手。” 外子在一边悄悄埋怨我：“早说了让你给两百！害老爸不高兴了！”我向父亲解释：“去年，姑姑伯伯这边就给两百了，可是二姑姑伯伯他们知道我们没时间去吃饭，都还了一百给孩子压岁钱。老爸你如果觉得不好意思替我们转交，那便哪天遇上了我们自己给……” 父亲把钱递回来时冒出一句：“你们早该去医院看一下四姑姑！”导火线，就从这句话开始了。母亲说：“干嘛要去看啊？我车祸摔跤住院一个多星期，你四姐家也没一个人去医院看过，没递过一分钱……你四姐三天两头小毛病进医院，就要我们每个人送钱去嘘寒问暖？” 战争就这样爆发了呗，陈年旧事的委屈全扯出来。忙乎一整天的母亲，本来高高兴兴吃着最后的冷剩饭剩菜，收拾着碗筷听我建议：“过几年烧不动饭了，姑姑们回来拜年，像我婆婆那边一样，要么上饭店，要么我们自己忙一天就结束了去……”
我到阳台上悄悄问父亲：“四姑姑家的三个表哥表姐给过拜年钱了没？”父亲说：“老大和老三早给了！初二就给了！”那个当局长太太的表姐今年还给了三百。我知道父亲的言下之意，要我们两姐妹差不多。唉，怎么说呢？四姑姑家的表哥表姐给父亲多少拜年钱，父亲从来没拿出来一分一毫给做饭的母亲。 说说我这四姑姑吧，嫁给的四姑丈家比其他姑丈有钱有势些，四姑姑比较娇滴滴，与父亲可能略微亲近点，都是极爱面子之人。四姑姑家的表姐，表哥也略比其他姑姑家的表哥表姐高傲些。我们同在一个县城十几年了，这些表姐妹们大约只我新婚那年与外子上四姑姑家拜年吃到过一次饭。其他人，好像还没听说过有我这待遇的。 拜年时，四姑姑总会比其他姑姑多给父亲一点。其他姑姑给一百，四姑姑便给一百六，其他姑姑给两百，四姑姑就给三百。这本来，是四姑与父亲私交更好，也没什么。关键是多年来，害母亲总不痛快。因为四姑姑总在背后说她多给了拜年钱，母亲却连压岁钱也不给她的外甥孙女。拜托啊，她的外甥孙女都大学或成家了啊。四姑家的外甥孙女小时候，母亲年年掏腰包独独给压岁钱。别的姑子家小孩子也十几个啊，怎么给得过来？ 四姑如今也非要比别的姐妹多给我父亲一百，然后又埋怨母亲不懂规矩，更糟糕的是父亲又要求我们姐妹给姑姑的拜年钱要向四姑家的表姐看齐……归根结底，钱都到父亲袋子里捂着了，母亲受累又受气，年轻时还贴出我们姐妹给她的私房钱买菜和付压岁钱……真折腾！
就这样，好好的正月初七，一心窝的火。当然，陈年旧事提起来，远不止我扯出来的这点事儿。总之一句话，父亲这边的亲戚来拜年，母亲做一辈子饭是应该的，所有的表哥表姐，去四姑姑那吃顿饭是想不到的。因为，四姑姑干不了做拜年饭的活，而我母亲天生就得干，谁让我母亲能干！ 夜里，从母亲那临出来时，我告诉父亲：多年前你生死攸关手术要四处借钱时就应该看清楚过了啊，真正困难时能依靠的是谁？会借钱给救命的，一定不是你最有钱的亲戚！人情世故，只是凑个热闹，不是比拼也不能敛财。老爸你不要为我说起的这些事情生气，你和老妈好好地过，才是我们家最大的幸福…… 母亲在厨房忙碌着通下水道，父亲边洗脚边低头瓮声瓮气回了我一句：“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就巴不得自己早点死了……”唉，我气得没差点吐血。难怪母亲一辈子总说：“没两个鼻孔透气，早被你老爸气死了……”一个家，男人不会说话，女人不止可怜，男人自己何尝不也孤独？ 下楼时，我和妹妹电话，明天约个时间去医院看望四姑姑和拜年吧。最重要的是告诉她：让她家给我们老爸拜年以后不要给那么多钱老爸，第一，我们两姐妹跟不起表哥表姐；第二，免得我们老妈也给不起压岁钱。不然其他姑姑那怎么一视同仁得了啊！ 唉，大正月的，真讨厌为几块钱的事闹心。我和母亲，居然都没像几年前那样气得流泪。看样子，实在身经百战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