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祥胜，网名，六月孺子牛，曾用笔名石头。人生爱好，闲聊之余，动动手指，拍拍美景，发发感慨！十二岁起曾在原大冶日报陆续发表过微型小说《买票》、《歪影》、《早恋，我们不懂得爱》 。现供职于湖北雅天乐置业公司，任工程部部长。 表哥姓许，因名字有个川字，我们都亲切称呼为川表哥，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单位人又叫他许长子。表哥是姑姑的长子，解放前姑爷从老家四川逃荒到湖北，最后落脚石灰窑，拖板车，卖苦力。娶了我姑姑后，就在黄石落家生根，所以表哥名字带有川。这也是我后来听父母讲起，才知道原委。 除了川表哥，姑姑还生了两个表姐。姑爷每天起早贪黑出去揽活，一家人也是过得艰难。三年自然灾害，吃了上顿就没下顿，正值表哥长身体时期，一到放假，表哥就被姑姑送到农村，好歹农村有些粗粮还能糊保肚子，所以一直以来他对外婆家有着很深的感情。 川表哥聪明，脑子活泛，加之是从城里来的，听到的见到的都比村里的孩子多。一到村里就成了孩子王，带着一大帮孩子田里畈里玩个够，夏天水塘捉鱼、摸虾、游泳一上岸就摸进附近菜地，菜瓜，黄瓜，豇豆，只要能吃的，填个肚饱。常常被村里人逮个正着，即便如此，我母亲还是护着表哥，与别人争论一番：不是吃个瓜儿吗？赔你就是，城里孩子皮了点，好歹到外婆家也是客啊！她从不让川表哥受一点委屈。93年，母亲在三医院胆结石动手术，表哥跑前忙后，联系医生，查问病情，对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至，隔壁病床老太都羡慕我母亲有个好外甥。久而久之，村里人对这个从城里来的外甥也就没那么喜欢了，都背后骂他就是个害人精。那时候大家都穷，好不容易自留地种些菜，都被他带孩子去偷吃。后来每年他去湾里拜年，见到熟悉的老人，烟是一根一根往外递，谈起当年的糗事，说个没完，笑个不停。 文革开始后，学校停学罢课，川表哥参加了护卫毛主席的红卫兵，四处串联、造反，忙得不亦乐乎。姑姑跟他说什么，听不进去，脑子正被“造反有理”的思想占据。姑爷老实巴交，对表哥说不出大道理，也是束手无策，后来没法就把我父亲请去做他工作。父亲那时候也是红卫兵关照的对象，隔三差五被拉到大会小会去批斗，带着高高的帽子，低着头，架飞机，大街小巷游行。川表哥这辈子最怕的人是我父亲，父亲和姑姑感情深，一听姐姐家有什么困难，总会想尽设法解决、救济。父亲跟川表哥大道理小道理桌面一摆：舅舅现在也是反革命分子，红卫兵是三天两头把舅舅拿出来斗，你也可六亲不认，到舅舅家造反，把舅舅舅妈拉到台上去批斗，还可以和舅舅划清界限，免得影响你根红苗正。一番话还真管用，表哥从此后再不参加红卫兵行动了！ 后来，川表哥招工到建筑公司上班，因手勤嘴甜，灰桶没提几天，就被单位派去学开车。那年头，学开汽车，是件很神气的事情。他人勤奋，车子开得呱呱叫，年纪轻，也吃得苦，什么累活脏活，深更半夜加个班一马当先，从不推辞，师傅、领导都很喜欢。80初，中国对伊拉克援建，单位就把业务能力极强的表哥派到伊拉克，两年后出色完成任务回到国内，单位就提他为汽车队的队长，不到半年时间，硬是把半死不活的汽车队搞得风生水起！ 表哥生性爽朗，大嗓门，象极了父亲。他热心快肠，谁家有什么难处，他总是想在前头，没等人开口，他早就想法出主意，帮别人解决实际困难，至今都有人念着许长孑的种种好。 每年过年，我们大冶人风俗，大年初三是外甥去外婆家拜年的日子。从我记事起，每年的大年初三，父母亲一定是安排好一切，在家等着这个黄石的外甥上门，表哥一家大小从没耽误，表哥去世后，表姐（我们称表嫂为表姐）依旧如此。大家围在一起，好酒好菜摆满两大桌，热闹极了！旧年总结，新年展望，表哥总是很恭敬的向父亲汇报着，父亲也高兴地和这个外甥的畅所欲谈，总笑说外甥中举是外婆风水。酒过三巡，几百米外都能听到两人大嗓门，不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舅舅和外甥要干仗了。回去时，父母亲总是很仔细地拿出鞭炮，从家门口放到路口，从心里祝福这个外甥新年大发，万事顺利。只有我知道，每年父母亲办年货时，总是要挑封最好的鞭炮，准备表哥年初三拜年时放，冬日下晒了又晒，初三炸的越响，外甥这一年也就越顺畅！ 我是家里最小，年纪和表哥的儿子军一样大，但人小辈分大。表哥有时候喜欢和我开玩笑，喝完酒就分不清他儿子该叫我是表哥还是表叔？后来一说这个话题我就跑得老远。父亲95年因病去世，我的单位效益不好，表哥看在眼中急在心中。每个人都有难处，这点我又象极了父亲，从不在在人前叫苦，努力生存打拼。99年五一刚过，表哥忽然跟我打电话，要我去单位把档案拿上，说是已跟我办好了调动手续，明天去他们总公司单位上班，原来他一直在想法帮我调动工作。他常常跟表姐讲，祥胜是舅舅最小的孩子，人也懂事，可别把他埋没了。正好总公司有适合的位置空缺着，他努力找关系，把我推荐进去，说我会说会写，人也踏实，是个干事的人。我进新单位的时候，还一脸胆怯，生怕别人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是靠关系进来的，心里有很大的顾虑。表哥就跟我讲，放心工作，大胆去做，我看好你，你不会跟我丢脸的！也确实象表哥说的那样，我很争气，也很努力。从一个专业转到另一个专业，我从零开始，不懂就学，做事也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周围的同事对我工作表现很是赞赏。刚开始别人介绍我的时候，总说这是许长的表弟，我都心虚低下头，再后来有人说我是许长的表弟时，我都会自信的抬起头，的确，我现在是个足能让他引以为自豪的小表弟！ 2002年单位改制，我第一时间买断，事前也没有跟表哥讲。后来他找我谈了一次话，人生都有好多十字路口，只要自己想好了，拿定主意，就没有问题。其实那时候我是不想坐办公室，想去一线学习更多的知识。他得知我真实想法后，又托朋友，帮我联系好施工工地，一切又从零开始。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没有当初表哥对我的一次又一次鼓励和帮助，也许我早淹没在碌碌无为的人群当中，正是他给我搭建一个个平台，我才有前进的机会和动力！ 表哥这辈子最爱抽烟，无论什么时候，烟是一根接一根，和我父亲一样。他的办公室，总是烟雾缭绕，后来患病，也是和吸烟有关。08年表哥从单位退休后，陪着表姐偶尔出去走动走动，也回了几趟四川老家。我因工作忙，平时去看他的时间少，只有逢年过节才得以聚聚。得知他患病的时候，我真是不敢相信。这几年，亲近的人走了一个又一个，当我还来不及呼吸顺畅时，又得到表哥患肺癌的噩耗。 在武汉同济医院，他住在重症室，我们一大家去看望他。隔着玻璃，看不到他的模样，白白的被单把他裹得严严实实，那真是一个现在都不愿回忆的情景！ 表哥出院后，瘦了一大圈，那么的大个子，背明显弯曲，人苍老许多。只有那一刻，才真真实实觉得，表哥真的老了，那个年轻帅气，高大威猛的表哥忽然一夜老去了，眼袋是垂的，皮肤是松弛的，头发因化疗的原因，稀疏花白，看着都叫人心疼。 表哥乐观地积极配合治疗，每次我们兄妹几个去看他，他都很高兴，声音虽没以前那洪亮，但依然中气十足。可病情并没朝好的方向发展，仅仅维持了大半年，最后不得不保守治疗，每天表姐表侄送他去医院打些止疼针。有天我特意去医院看他，因疼痛，他不能坐，也不能躺，表姐搀扶着他，女婿举着吊瓶在医疗室走来走去。看我进来，他低着声音和我说话，微笑着从袋中摸出几颗糖，说是好吃，叫我尝尝。我极力控住情绪，我对他说是出来办事，不敢说是特意去看他，看他难受的样子，又不敢久留，匆匆告别，当我转身一瞬，眼泪忍不住刷刷直流。 没过几日，冬雨纷飞，有天晚上八点多钟，我从工地刚刚回到家，就接到姐姐哭泣的电话，说表哥刚走，不愿意面对的时刻还是来了！ 出殡那天，看着静静躺在告别大厅的表哥，四周菊花环绕，哀乐低回，我痛心不已！当年他的同事，朋友，比他大的，比他小的，一个不落的都来和他告别。上天真不该是这样的安排，退休没几年，晚年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还有好多计划没去成…… 从此以后，每年的清明，我都要去马鞍山公墓，去看看川表哥。在他墓前，点根烟，燃柱香，蹲下身去和他说说话，跟他讲讲我的近况，一如再世时他和我的交谈。 一晃川表哥去世五年了，每到这个细雨纷飞，寒风料峭的日子，我都会想起他。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不自觉中泪水已模糊了我双眼。 是啊，有些伤痛因刻骨而铭记，有些人不会因离去而忘却。只是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天气，偶尔想起表哥，心中满满温暖。 我们一切安好，依旧忙碌，也有不顺，小有烦恼。远在天堂的你，我想亦是如此！存在的方式有多种，相见不如怀恋，你已住进了大家的心里，爱会延续，在感恩中发芽生根，亲情会发酵，在抱团取暖的日子会倍感珍惜，无论困境逆况，我们依然大步前行！希望来生的时候，你依然是我们的大哥，相聚时你谈笑风声，依然高杯举起，我们依然能得到你的关心和呵护！依然能真真切切的喊你一声：川表哥，别来无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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