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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昵称64159731 2022-11-10 发布于重庆

我的父亲
赖明友

我的父亲叫赖德乾,生于1927年3月18日,逝于2010年10月22日晚上9点30分,享年84岁。49年刚解放他加入中国共产党,是新中国成立第一批青年积极分子,基层建设的骨干,县劳动模范。他劳苦一生,奋斗一生,勤俭一生。
  我父亲出生在穷人家庭,没有土地,没有房子,从小就失去了父母,这要从我的祖先说起。湖广上四川,我们赖氏祖母带着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沿着长江一路向西。身无食品,靠吃野草树叶来到了川东。祖母身体拖垮了无法前行,想找个好地方没能实现,只好落根在重庆市云阳县渠马镇白岩山的庄二台,一个土地及贫的地方。
  小儿子无婚娶失后,大儿子在第二代无子向白氏家族过子,繁衍到今天才保住了入川祖母的遗愿,到我父亲这辈是第十一代子孙。
  我的爷爷有四弟兄,那三个不知下落。我爷爷体弱,没有土地,靠编草鞋和日常用具到集镇上换取粮食维持生活。不幸的是一场大暴雨倒塌了唯一居住的茅草房,当时岩洞就没有空着的。我的三姑奶把他们接到了她家。
  这也不是长久的,当年我父亲还没出世,他头上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五口之家我三姑奶十分地焦虑,就和我的幺姑奶商量,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迁居。
  两个姑奶想到了陈氏家族(是白岩山的一个大家族),人品也好(族长陈百周是云阳县最有名望的白岩山的大地主),就把我的两个姑妈许配给陈氏两个家庭当童养媳,把我爷爷就推荐给陈百周家做长工。我的两个姑奶家也是白岩山有名气的,陈百周的陈氏家族接受了。
  陈百周把我两个姑妈安放好了,又在石山寨下出土地建起了两间茅草屋,接收了我的爷爷奶奶和伯父,有了一个新的家。
  爷爷白天给地主家干活,晚上还是编织草鞋到集镇上换点零花钱来维持这个家。我爸爸出世了,不幸的是我爸爸还不到十个月奶奶就病逝。听姑奶讲,爷爷送地主外出了,伯父早上醒来喊妈妈没喊醒,看弟弟口里还含着妈妈的奶头不放,伯父用手摸妈妈全身已经冰冷了,惊动了左邻右舍,亲人安葬了我的奶奶,这导致我爷爷过度悲伤大病一场,好的是陈百周行散和姑奶的帮助,我爷爷才度过了难关。
  我伯父八岁就给陈百周打短工,十二岁就做长工(干的全是成年人的活)。我爸爸得到了我爷爷和伯父的关爱,特别是陈百周的帮助,他对我爷爷说:“要改变家庭,就要让小儿子读书,我尽力帮助”。
  爷爷十分地感激,白天努力地给地主干活,晚上加班编织草鞋买。我爸爸六岁多终于上了私学堂,发奋读书,还要做家务。可是刚上二年级不久,爷爷就生病了,无钱医治离世,留下了两个孤独的孩子。我爸爸从此失学,给地主家当放牛娃。我的童年经常听我爸爸讲他的童年,多么的悲壮寒酸。冬天没有棉衣棉裤,赤着脚下地干活。要过年了大人小孩都在忙,我爸爸除了割牛草,还要做家务,干农活。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我爸爸赤着脚在冰冻的田里挖芋头,陈百周回家看到我爸爸的双脚冻紫了,烧堆柴火叫他回去烤热火了再去挖。
  我爸爸经常讲陈百周是个好人。一天陈百周带着两个客人回家,晚饭上桌陈百周看到我伯和我爸不在,就问他老婆。老婆说他们还在劳动,陈百周对他老婆:“没有他们劳动你吃什么?快喊回来”。回来后他俩和煮饭的在厨房里吃饭,陈百周把他们全部叫上桌,还亲手给我爸挟上一块肉。从此陈百周每次回家都要改善他们的生活,同坐一桌,这是在封建时代没有哪个地主是这么做的。
  我爸爸和我伯伯深得陈百周的喜欢,他总是想办法改变他两弟兄。一是想要我伯伯有个婚姻成个家,二是想要我爸爸学个手艺有更好的前途。于是他找到漆篾匠请他带个徒弟,漆篾匠接收了。我爸爸十二岁就跟着漆篾匠学手艺,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陈百周的两个愿望都实现了。我幺姑奶收养了一个孤女,这个孤女就是后来我的伯妈。据说我伯妈在开县麻柳堂附近座,伯妈在刚满一岁多时她的父亲就病逝,没有土地和房子,坐的是岩洞,伯妈的母亲体弱多病,很难活下去,就背着女儿过着乞丐的生活。一个寒冷的冬天,我伯妈的母亲倒在路边,被我的幺姑奶看到了,她叫来家人安葬了我伯妈的母亲,把我伯妈抱回家,两岁多的伯妈从此活了下来。
  我的伯妈心慈善良,十分勤快。我的幺姑奶从心底里十分高兴,像待自己的儿女一样疼爱她。不知我伯妈姓什么,就跟幺姑奶的孩子一个姓吧,取名徐必芝,似为亲女。
  待她长大成人就许配给我的伯父,陈百周亲自为他俩举办了婚礼。那时的婚礼,就是新娘新郎一套新衣服,一套锅碗,一间床和被子,请一桌客人,就这么简单。没有三姑奶,幺姑奶和陈百周的帮助,哪有这么容易的喜事啊!
   我的父亲勤学苦练,练出一身好手艺,还自学文化。只读一年多私塾的他,成为新中国刚成立养鹿乡的一名青年文化骨干。被招聘到政府培训,加入了党,他自愿申请组建养鹿综合厂(又叫手工业合作社),他和工人建厂房没有工资待遇,是后来投入生产有了收入才有工资,他是首任厂长直到退休。
  这一年也是他结婚成家,真是喜事多多从天降,要感谢共产党毛主席让受苦受难的中国人民从此改变了命运。
  在他学手艺的过程中,他的师傅十分看中他的人品德行,就将自己远方的堂妹许配给他,因师傅的诚意促成,母亲娘家也十分地看好。在喜庆家乡的解放举行了婚礼,娘家还倾力做了嫁妆。
  我父亲是一个深知感恩的人,可以说陈百周是我父亲的恩人,陈百周也是为我们党和国家立个功的人。四九年刚解放,国民党残余势力准备一天晚上要袭击刚成立的云阳县高阳片区的新政府。陈百周既没加入国民党,也没加入共产党,但他的消息很准确。当他得到了消息后,他专程秘密告诉高阳区政府,叫在当天晚上片区乡政府工作人员必需要转移,结果让国民党残余势力扑了个空。可是陈百周在前犯有三条人命案,没有逃脱法网。镇压后我父亲不敢去为他收尸安葬,只好每年七月半给他封包烧纸。
  我父亲十分地珍惜,常常天黑赶回家劳动,还要打夜工帮亲朋好友做篾活,天不亮又要赶回单位。在三年大天干,农村颗粒无收,我父亲省吃也要提回家几斤大米。为了方便我父亲还给母亲买了手电筒,在那一块也只有我们家有一根手电筒。
  我享受了父亲特别的爱,我还没上小学,就经常到父亲那里去玩。看到马队驮着云安盐从街上走过,马队迈着整齐很有节奏的步伐,铃声叮当响,好壮观好美啊!我每天都要追随马队,把他们送到街头。晚上天没黑我都要沿着石板街走一趟,一边听广播,一边欣赏美景。白天也是满街跑,到石拱桥上玩,晚饭还有好吃的,有工人问我:“你怎么不吃廋的光吃肥的”?我说“先吃廋的就不想吃肥的了,先吃肥的后还想吃廋的”,他们竖起大拇指哈哈大笑。这是我的童年最快乐最幸福的一段回忆。
  我父亲心慈口善,他们机关单位的干部长期轮换下村助农。58年成立集体伙食团,不永许私人烧火煮饭,哪里有烟冒就要派人去提锅。我父亲凡是走过的村,老百姓都对他有好感,因为他是苦出生,总是在保护老百姓,为老百姓说话。
  他带着工人到青杠村栽树(凡是白岩山的柏树都是他们那代人栽的),安排我母亲煮中午饭,煮好了他就用木桶跳去,还抓上咸菜大家吃得很香,感到很幸福。有一个姓姜的大娘体胖,大人叫她姜胖子,我叫她姜阿姨。她因劳动弯腰过久,双腿肿痛,走不回去了,天快黑了我爸爸砍根木棍叫她杵着来我家住,我爸爸带着工人回到了单位。我母亲很热情地招待了她,她还向我母亲讲她是怎么胖的原因。她的确很胖,我端来藤椅她不坐,怕把椅子坐坏了,要坐木板凳上。
  在文化大革命期间,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经常就有批斗会。我爸爸是工人代表,必须要由他主持批斗会。他知道是党对干部的要求,要彻底肃清资本主义思想的残留。他真的很为难,一方面要完成组织上交给他的任务,另一方面要保护党的干部。尽管养鹿区养鹿乡政府所有的干部都接受了他组织的批斗会,但没有一个不感激他。不管是哪个领导来到我们山头上(养鹿乡管辖的有三个村)支农助农,都要到我们家来吃住,在那个年代还没有听说集体给我们家补贴粮食。
  我爸爸是个最优秀的工人干部,多次受到云阳县政府的表彰。建国初期云阳县的党委书记是戚X善(他是东北地区的地下党员,建国第一批调到云阳来任第一届县委书记)。他亲自为我爸爸颁奖,吃午饭还喊到一桌去。
   68年,县政府要提升我父亲的职务,调他到高阳区手工业办事处任主任(他如果去了,后来就有机会进云阳县二轻工业局)。可是他离不开家(那时不通公路,回家一次太难),也舍不得和他一起建厂的员工,继续坚守在养鹿综合厂,直到退休。
  我父亲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退休人员,也是青黄不接国家正需要人才的时候,又正处在改革开放的初期。国家给他们的福利就是拿一个子女接班。接班的后来有很大一批成了改革开放的最大受益者。我父亲把接班的填表交到我手上,在当时有多么珍贵,我放弃了。我想:我要靠自己努力,让出一个名额,多解决一个妹妹有工作岗位,在那个年代找份吃商品粮的工作是难上加难。
  我父亲一离休政府就宣布他们单位下岗。我父亲有丰富的市场资源,他是最早一批拿到资格证件齐全的个体户。如果他经商有可能把四个妹妹都带出来,(当年一个学缝纫的后来就成了大商家)。可是他舍不得这块土地,又回到了老家手握锄头肩扛扁担,再回到他童年的生活,这也是一种情思吧。
  他们第一批退休人员没有买到社保,后来才实行社保制,比他年轻的员工买到了社保,员工每月拿560,他每月也拿到50元,这要感谢陈乡长的帮助,不然50元就拿不到。在他离世的头一年出了新政策,交一万当月就拿580元,从交费到他去世加上补贴总的拿到了2万。他从未有过怨言,总是感恩。
  他栽的红菊,那时不通公路,一担一担地挑到河边去卖,我也跟着吃了这个苦。岁月总是不饶人,人总有一天要老去。当日子越来越好了,可是他的身体垮了。前列腺病魔折腾他几年,他自己到村医开药,开头有效,吃着吃着就没效果了。我带他到三峡医院检查拿药,吃上一个多月效果也不是很好。直到母亲去世后暑假我通过访病友,才带他到万州中医专科学校附属医院医治。
  长达半个多月的住院手术治疗,把他的身体彻底拉垮了。他的体重只有76斤了,查出有肺结核,前列腺癌变。10多天后还下不了床,医生说要化疗,一边又说他身体支撑不了,我和医生很难拿出主意,于是医生就给他输高能量的液。医生说要扶他下床走路才好得快些。两周多了第一次下床,但他站不稳,坐不住。直到医生说可以出院了,还是要人扶着走。回家了一直没断药,进入秋天他身体好像很好了,还到处去玩,这也是让我忽视了的事。
  我伯妈因童年苦难,晚年一身病缠离世。伯父住在他大女儿家,在年底伯父家的哥哥回来了,大姐还把我爸爸和我夫妻俩接到他家吃顿团圆饭,久别的弟兄情也是最后一次相聚,在我伯父和我爸爸的心里不知有多少话无法表述。我们十分感谢大哥大姐和大姐夫的盛情邀请款待亲人欢聚一堂,留下了永恒的纪念。
  这年过春节是我爸爸最快乐最幸福的,也是他人生中亲人陪他过的最后一个年。团年饭我们全家欢聚一堂,我儿子还带回刚相爱的女友,我把侄儿(伯父幺儿家的)也喊来了,因为他父母在外地还没赶回家。我父亲特别的高兴,他把身上的钱上百的全部拿出来发了红包(压岁钱)。
  在玉树大地震,我们学校组织捐款活动,父亲看到我们学校师生都在排队捐款,他也拿着钱来到我们队列里,这让全校师生都很感动。

好境不是很长的,当我儿子要在城里举办婚礼,我们都要去筹办贺喜。我就不该给父亲热了早上的剩饭吃了,提前找车送他到城里,要感谢方老师和他的妻子照看我的父亲。我们放晚学了才赶车进城,才知父亲严重晕车呕吐头昏,但我和妻子又忙于第二天的婚庆。深夜才熬米粥给父亲喝点,第二天父亲精神好点了,本以为把他接到宴席上与亲朋好友相见,可是他半个小时就坐不住,要躺在床上。我怠慢了父亲,更怠慢了客人,特别是很难相见的亲人和远方赶来的客人,我的心里有多么的愧疚啊!

    第二天才把我父亲送到医院,我们都要上班,无人侍候,只好检查后拿药接回家去。到夏天父亲逐渐好些了,每次都是我拿上检查单到县医院开药,有一段时间是很好的。可是一次感染就把他的身体又拉垮了,如果是现在这个条件他还能多活几年,我们无法脱身,也没想到请人服侍。在最后的日子里是十分艰难的,大便就用铁碗接,小便就用饮料瓶接,喝开水就用输液管吸,后来吸就没有力气了,就用勺子喂,一次最多喝三口,喝水就累。床上铺上尿布,和婴儿完全一样,天天就有洗的。病发了就请村医来输液,开头效果很好,入秋天气转凉,病情加重,最后一次病发在第三天输液两次,不见效果好转,反而加重。加上我的孙女才出生几天,我意识到情况不妙,就把情况告诉了几个妹妹,他们都买了第二天下午的火车票。

我知道父亲的愿望要看曾孙一眼,为了实现这一愿望,这天正好是星期天,我托林海燕照看我父亲输液和午饭。我带上相机开着摩托车赶到县医院,抱着孙女拍照,托妻子到相馆洗照片,我及时又赶回家。

这天父亲还好,林海燕煮的肉沫圆子汤他还吃了小半碗,晚上喝了米粥。每天输液两次,我把活忙完了,就守在他床前,等他喝药水后,我就准备抱床被子去靠在椅子上守候。父亲说不出来话,但他想说的我懂。叫我放心去睡,他没事的,在他再三催我去睡觉,我就大胆放心地去睡了,走时他总是不让我关门,要半开,这个我懂,关门会缺氧的。

    早上很早我去看他,人很清醒,还问我别人借他的钱我收到没有。中午我妻子和二妹赶客车到了高阳(客车只能到达高阳)。我又托林海燕照看,我开摩托车到高阳去把她俩接回来。

    中午父亲只吃了五小块南瓜,我妻子和二妹到了,爸爸很高兴,伸出中指和食指,早就不能说话了,她们不懂意思,这就是我爸爸用手势表达那三个妹妹他见不到了,只有我两姊妹陪他身边送终。   

我把我孙女的照片给他看,看开头一张他还高兴,我拿第四张他就不看了。闭上眼睛要休息,我问他晚上吃点什么?只有我才懂,其他人是不懂的。他还是要吃南瓜,我喂了三小块,喂四块他就不吃了。

    这晚也太不幸了,突然停电,我点上蜡烛,把茶瓶提去上开水。开水上了就和二妹聊了几句,电来了,我想到蜡烛气味父亲受不了。我及时把开水提下去,把蜡烛拿出门外灭熄。倒上开水凉着准备喂爸爸,我去喊爸爸怎么也喊不醒,叫来医生检查已经掉气了。在把他移床安放时我才发现,他铺上掉了很多药品,我一下意识到是我的失职,没有监督他一遍一遍地把药喝到位,这也是病情加重的一个原因。

我爸爸就这么快地走了,他留下了我们太多的思念和悲伤,他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要感谢他和母亲在最艰苦的岁月里把我们抚养成人!感谢他给我们留下的精神财富!感谢所有关心帮助过我们家和为我父亲送葬的亲朋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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