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洞庭作家】张卫国/农耕随想

 潇湘原创之家 2022-11-17 发布于湖南

农耕随想

作者:张卫国

前不久,趁国庆长假之暇,我又从长沙市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家乡。老家的二姨妹之夫君,连襟文先生,便相约到他那位于湘北平江县梧桐山东麓,一个名为“传梓年”的小山村之祖居老屋,聚首休闲:观其尽山塘之水捉鱼;品尝自种自养的环保菜肴;览享青山绿水之秀野风光;回归那曾经的乡土生活。我欣然响应,携儿子儿媳,带奕赫,奕皓俩蒙童小孙,驱车前往。在“传梓年”那块群山环抱,植被丰厚,树木参差,溪水潺潺的乡村风水宝地,坐落着文先生之父辈垒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依山傍溪,砖木结构的二层简陋农舍之老屋。正当我兴趣盎然地欣赏着乡村自然生态之美景,寻觅着那似曾相识的故土乡愁之时,却在不经意中发现:在其老屋堂屋之后,那放置农家杂物之架棚里,闲放着尘封已久,居多昔时乡村农耕之工具:犁铧,钉耙,蒲滚,牛轭,犁杠和缰绳,那铁质的三角犁头,翘曲之铧板,曾经锋利的耙钉,蒲滚上碾土的铁片,久经氧化早已锈迹斑斑;木制的弯曲之牛轭和犁杠,耙架之扶手,蒲滚的外框,因长时间闲置,加之日晒风蚀雨淋,都以布满厚厚的尘埃,有的还已朽落。但我还是那样入神地看着;静静地品味着;轻轻地摩挲着……几乎有一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亲切与激动。记忆又把我拉回到了那天真,贪玩,追梦的童年时代,曾耳闻目睹祖父倦相公,那“人,牛,地”互动之辛勤而劳碌的农耕场景,一幕幕呈现于我的脑海;如同根植于心灵深处那份沉淀的厚重之乡愁,总是那样清晰,鲜活,恒久,悠然……

上世纪六十年代,祖父倦相公是生产队里扶犁掌耙的老把式,也是那时乡村农耕这一技术农活的行家里手。布谷声声劝早耕,春锄扑扑趁早晴,在那个时期,每年立春过后,惊蛰将至之时,沉睡了一个冬天,初春的家乡田野,那些长满绿叶红花紫云英(俗称:红花草)的冬水稻田,又鲜活起来:春雷涌动,细雨绵绵,草长莺飞,麻鞭水响。每当吃过早饭,生产队出工的哨声响过,祖父倦相公便披上用棕片编织的蓑衣,戴好斗笠,手拿牛鞭,肩扛犁铧,从集体的牛栏里,牵出已由专司生产队耕牛养护的毛氏完老馆,用棉枯,干茴藤,米糠,青菜叶剁细煮烂,加入那时农村供销社给集体耕牛配售的大颗粒“牛盐”,调制的“丰盛早餐”,外加一桶山泉井水,让耕牛吃饱喝足后,再给它套上用篾织的牛嘴笼的生产队里那头崭劲之大水牯,便开始了春耕之营生也。深谙世代传承之农耕文明的祖父,常常有着他农耕的经验之谈:“春天深耕一坵田,秋天多收几担谷”,“田里花草长一寸,抵得多铺一层粪”。那时的乡村的农田还鲜施化肥,农人们都是在越年的冬水田里,广种紫云英(红花草),来年春耕时将其翻转深埋在水田泥中,让其根,颈,叶腐烂变成有机营养质,作为后续水稻生长的基肥。每当祖父来到长满红花草的春耕田边,给牛套上牛轭,架好犁铧,第一道工序就是“首犁开页”,他总是先站在田埂上,目测着形状各异的田亩坵块,然后因地制宜选择对等的中心位置,首犁开沟将整田分成箱块,又称:开页。使之人,牛,犁在来回犁田耕地时不空转,也很少留有应耕未犁之死角,这是祖父熟能生巧之农耕绝活也。春耕时,牛在前面负重前行,犁铧跟进,祖父脚踩犁沟,一手扶着犁杠,一手牵着套在牛鼻上的缰绳并扬着牛鞭。缰绳是人牛互动的信息传导载体,祖父适时通过缰绳之绳语,不断地向牛传递着:直行,倒退,暂停,转弯,靠边的耕田指令,从而达到人牛互动,配合默契之佳境也。行进之中的祖父口里不停地哼着只有牛才能听懂的牛歌,唯一的忠实听众也只有那负重拉犁前行的牛了,俨然是祖父与牛对话,谈心,向其问候吧。崭劲的大水牯总是摇头晃脑,不停嘴嚼着埋头拉犁,套在牛头上的牛嘴笼,阻挡了田里那鲜嫩的红花草对它的诱惑和其贪婪之欲望,憨厚耐劳的大水牯,无可奈何地启动着其特有的反刍功能,将腹中之食物反刍,不停地嘴嚼解馋,心无旁骛地低头拉犁也。我也曾触景而感悟:这不正是著名文学家,思想家,中国现代文学奠基人鲁迅先生在《自嘲》一诗中的经典名句:“俯首甘为孺子牛”,那不图索取,甘于奉献的原生诗意之真实素描写生吗。

在那个时期,童年的我在学业之暇,特别喜欢褪去鞋袜,高脚扎裤,背着小鱼篓,跟随着祖父到农耕的田野观其在春耕中驾驭蒲滚。因为我喜欢旷野田园里那万物复苏,春暖花开,春意盎然的靓景;也喜欢吸吮那弥漫在空气之中,春天沃土清新的泥土芬芳;更喜欢在蒲滚翻碾下的水田里,捕捉那些在浑浊的泥浆水中,因缺氧而上下浮动挣扎之鲫鱼和泥鳅。蒲滚,长方形本框中,安置一个木质滚筒,滚筒上紧嵌着排列有致的铁片,蒲滚碾土时,人站在木框上,牛在前面牵引,靠牛的拉力;人的重力;泥水的润滑力;滚筒铁片翻转的摩擦力,把翻耕后的泥块碾细整平,把埋在田中的红花草根,颈切碎捣烂。在我的记忆里,祖父驾驭蒲滚是他农耕中最为潇洒的时刻,牛在前面负重拖拉,祖父站在蒲滚之上指挥若定,脚下蒲滚在坎坷不平的水田里颠簸前行,祖父在颠簸中努力保持着平衡,身体时而挺直,时而倾斜,时而左转,时而右旋,时而紧张,时而舒展,手握的牛鞭在空中飞舞,口中不停地吆喝着只有前面的牛才能听懂的口令,演绎着潇洒而豪放的劳动之乐章,酷似当下之芸芸众生,全身心投入劲跳那休闲健身的广场舞之靓美舞姿。这也是在不同的时空环境下,所折射出的人与自然,运动与生命,劳动与收获的本色之美。

记得那个时候,祖父倦相公还是一个稍有名声的小牛农耕启蒙的“牛教练”,那些憨厚笃实的乡民们形象地定位为“小牛发告”,即:适时训练小牛农耕的基本技能,那时期当生产队那头“水莎婆”之母牛所生的牛犊,下颌长出了四颗恒牙时,就到了给小牛农耕“发告”最佳时期,也是祖父“以牙测龄”的相牛经验:“牛长四牙始耕地”。记得那时候,每到晨曦初露之时,祖父就和毛氏完老馆一道,牵着小牛,拿着牛鞭,肩扛犁铧和牛轭等农耕之工具,来到汨罗江畔,生产队那一大片土质松软,耕地阻力偏小的粉状沙洲良壤上,给小牛发告农耕的基本技能,往往经过三到四个早晨的发告训练,小牛就学会了它安身立命之本领。从此时开始,那些忠厚而耐劳的牛,就从自然界的动物归属到了农业之范畴,成为了农耕的主力队员和土地的服役者。我曾突发臆想:这既是世世代代传承的农耕文明的造化,也是农人们在依托土繁衍生息的特定阶段,赋予牛的注定之宿命也。

现如今,当我们身处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城市,餐餐吃着清香可口之白米饭的时候,可曾有这样想过,那平常的主食浸染是多少农人辛劳,汗水,付出,奉献,期待与希望。在那个年代里,农耕还是农人生产稻谷最开始基础工序,接下来还要:播种,育苗,扦秧,养护,施肥,浇水,薅禾,除草,收割,打谷,翻晒,去苛,碾米……,它蕴涵着农人们几多的辛劳,几多的汗水,几多的奉献和几度之艰辛。这不正是唐代官晋宰相,著名诗人的李绅老先生在《悯农》一诗,所精辟描绘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其真实内涵和现实写照吗。

昔时众多的农耕之工具;祖父那扶犁掌耙,辛勤的农耕生涯,它是历史的产物,也是农人们智慧的结晶,更是那个时代人类繁衍生息的有效载体,伴随着一代又一代老百姓走过了多少艰辛岁月,她所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美好的记忆,也是历史的写照,更是农耕人心中永恒的沉淀;当今,在国富民强新时代,随着社会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农业机械化的普及,国家藏粮于地,藏粮于技,藏粮于民和良种工程战略的实施,已连续获得了粮食生产七连丰的良好来势,实现了中国人牢牢把饭碗端在自己手里的既定目标。欣慰之余,我静静思量,现在我们迫切需要传承升华,那个时代农耕人:吃苦耐劳,乐于奉献,俯首甘为孺子牛,顽强与大自然博弈之精神,让这特具华夏之魂的软实力,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进程中发扬光大。

作者简介

张卫国,湖南财经学院毕业,湖南省平江县人,多年从事银行工作,文学与笔耕爱好者,常有银行论文,散文作品见诸报刊。现为农发行退休员工。

图片:作者


征稿说明 《潇湘原创之家》   

专辑大全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