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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是政治、军事都出类拔萃的人物，在中国漫长的历史里没有几个，我检看他的一生，唯一的污点就是曾经插赃诬陷了一个人。这个人刚刚受其国主猜忌，投奔到来，被苻坚敞怀欢迎，当然，这个人最后还是离弃了苻坚，但此时，他穷途末路，如婴儿投向慈母，看不到任何不轨的心意，王猛再怎么伟大，都不可能预知十五年之后发生的事情，合理的解释就是妒火中烧，这个人有亲王之尊，有盖世才华，有盛大功勋，声名响遍天下，而王猛出身不过一介布衣，全靠英雄相惜，才有此位置，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是嫉妒，即便不是，即便他真有预见能力，他也是出于忌惮，才愿甘冒栽赃恶名。王猛，这个只有诸葛亮才或可比拟的人杰，令他所嫉妒或者说忌惮的也唯有超一流的人物，当然，大家都知道，这个人就是慕容垂。 慕容垂的一生充满了传奇。公元339年，他13岁登场，就在辽东战场“勇冠三军”，到公元396年，他71岁谢幕，在征讨拓跋魏的撤退途中黯然离世，漫长的五十八年间，我数不清他指挥了多少场战事，但从没有看到过战败的记载。他先是随父兄们开疆辟土，为前燕的兴起立下赫赫战功，但后来的两任当权者都对这位亲王极为猜忌，予以压制，甚至诬陷他的妻子段氏从事诬蛊诅咒，希望把他牵连进去，面对拷问折磨，段氏至死不屈，慕容垂得以逃过大难。公元369年，东晋桓温统率大军北伐，连战连胜，前燕举国震恐，商议逃往辽东，就在这关头，慕容垂挺身而出，领兵奋勇抵抗，结果大破桓温兵团。当权者对他越发忌恨，阴谋加以铲除，慕容垂得到消息，拒绝了先发制人的建议，开始千里逃亡，先是往北，受到追堵，最后只得西向，投奔前秦帝国，苻坚听到消息，几乎倒履相迎。 慕容垂威震天下，连关西的士民都十分倾慕，只有王猛深以为患，他多次建议苻坚予以除掉未果，于是就在统兵伐燕前，部署了一个圈套。他先是请慕容垂的长子慕容令到军中作参议官，而后临行前拜会慕容垂，在筵席上骗得了信任，慕容垂解下家传金刀，送给王猛。王猛出发后，立即遣人携刀见慕容令，假传慕容垂的话，通知说要弃秦返国（前燕），慕容令怀疑这话的真实性，踌躇了整整一天，但无法求证，无可奈可间，最终还是奔燕。王猛立即上疏报告慕容氏叛变！慕容垂无法辩驳，恐惧之下率领家属再度逃亡，追兵赶到，全体被捕。幸好苻坚有着大海般广阔的胸怀，他立刻赦免了慕容垂，并安慰他：你儿子只是心存故国，无可厚非，我只是为他遗憾而已，更不会牵连到你（包括慕容垂和苻坚在内，都认为慕容令是主动逃走）。王猛的毒计虽然没有完全得逞，但却葬送了慕容垂身后的希望所在，他最优秀的儿子，当慕容令回到故国，发现父亲根本没有前来时，霎时陷入绝境，很快被前燕所诛杀。 王猛统兵灭掉前燕之后，慕容垂随苻坚进入故土，想起种种，感慨万千，但他没有泄愤，而是对同胞予以抚慰，收纳人心。前秦逐步统一北方，但王猛等对慕容氏及燕人始终怀有戒心，多次劝说苻坚诛杀，但苻坚未从，就这样如履薄冰的过了几年，直至375年王猛病逝，才得以解脱。之后，慕容垂为前秦领兵夺取南阳、帮助攻克襄阳，在群臣反对南征时，支持了苻坚对东晋发动的灭国战争。但占尽优势的前秦兵团在淝水不可思议的崩溃，当时只有慕容垂所率的三万人完整无缺，苻坚投奔大营，亲随劝慕容垂乘机杀掉苻坚，但慕容垂感知遇之恩，没有下手，相反地把军队悉数交给了苻坚。但他还是找了个借口，脱离苻坚前往河北，最终回到前燕故地，号召遗民举旗起兵，于是，大燕复国，史称后燕。这时前秦已陷入大乱，变乱纷起，苻坚不久便被姚苌所杀。 之后，整整十年，慕容垂以花甲之龄率军四处征讨，收并青、兖、徐，将势力拓至淮北，而后消灭河北叛军，收复清河、渤海等地，再征服北方强大的贺兰部，击败高句丽，占据辽东，最后消灭西燕慕容永，荡平丁零翟氏，援解北魏，将其事业推至颠峰，雄踞华北。然而，他的太子慕容宝则是骄横的花花太岁，交恶北魏后，不断怂恿父亲让他统兵前往讨伐，慕容垂最终听从，结果，慕容宝在参合陂被魏军全歼九万主力，其中四万降卒全被屠杀。不得已，71岁高龄的慕容垂抱病再次出征，期图为身后的燕国谋取生存的空间。燕军一路前行，在平城击破魏兵，但当行进到昔日的战场参合陂，看到尸骨累累、堆积如山时，死难将士的父兄一起放声痛哭，震动山谷，白发苍苍的慕容垂面对此情此景，惭恨吐血，终于不支，最后在撤军途中去世。 刘邦是中国最幸运的帝皇，只苦战了七年，便统一天下，刘秀则用了十五年，而曹操是最艰难的创业英雄之一，他苦战三十年之久，不过使北方粗定，但慕容垂，竟征战了五十八年！纵是铁打的筋骨，亦经不起岁月的消磨，使人叹息。可恨他的后辈并不成器，燕国在他身后迅速衰败，我们无法假设如果当初慕容令没有死，是否就能成功延续伟业，但连系前后，不觉再次惊叹，王猛金刀计之毒辣。 慕容垂的确背叛了苻坚，但也无损他成为公认的英雄豪杰，金庸在《天龙八部》里就借慕容博之口，向其致敬，并让慕容博使出绝世武功“参合指”。无论他是否早存异心，但当苻坚战败前来时，他把军队悉数交出，没有落井下石，已经足以尽义。正如他说服亲随时所说的，“他（苻坚）一片赤诚前来投我，怎能加害？上天如果终要弃绝他，不必担心没有机会，现在保护他，可以回报他的恩德，不负我的本心，以后慢慢等待机会，再堂堂正正地夺取天下。”“以前我走投无路，只有苻坚接纳我，王猛设计陷害，也只有苻坚相信我，恩遇无双，我未能敢忘，如果他的国运终成过去，我自当收拾关东，恢复大燕，而他的关西故地，我不会夺取。”后来，他果然如诺终没有侵犯前秦关西之地。我看慕容垂，唯一遗憾就是没有留下如《短歌行》、《观沧海》、《让县自明本志令》般的篇章，略输文采，也没有如罗贯中般的人物来写《十六国演义》，否则会更多的后世人认识他。
（上图，云冈石窟第五窟壁绘，与文中内容无关。之前，我写过篇《金刀传奇》，是讲慕容超的，发生在慕容垂之后，但那篇既然写在前，这里就叫《又见金刀》好了。我疑心慕容家族都有金刀信物，金不一定是真金，是宝刀的意思。） （鲸鱼腹 2009-07-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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