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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之风乡土散文《咸稀饭》

 大豫坊 2022-11-23 发布于河南

咸稀饭似乎是个特定称谓,表面意思好像就是“咸的稀饭”,意思就是稀饭加点盐就是。其实不是这样,在豫东一带,咸稀饭绝对和字面意思理解的不一样。

平时所说的“稀饭”是多数人的理解。在豫东地域的古陈州一带,稀饭是豫东一地早上和晚上的辅助饮食。豫东一地在过去把“稠”的稀饭叫做“糊涂”,这叫人很难于理解。在过去,“糊涂”更多时候是侧重于心理方面的,意思是思考问题不太明白,内心不清楚。特别是在淮阳一带,说某个人“糊涂”,就是说这个人头脑很模糊,不明事理,不分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糊涂”竟然成了食物。现在进入到了“书面语”时代,大家很少有人说喝“糊涂”。但是在一些偏远的乡镇,一些识字不多的农村老人还是称呼稀饭为“糊涂”。而我所说的咸稀饭当然有别于“稀饭”。

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特别是七十年代,记忆里,咸稀饭却是我难以忘记的美食 

幼小时期,喝咸稀饭冬天不行,因为没有野菜。我的记忆里,喝咸稀饭是必须要有野菜加入的。春天结束的时候,地里面的野菜疯长,并且鲜鲜嫩嫩,不用说煮熟,一些野菜生的就可以吃。困难的年代里,野菜可是救命的好东西。年春末夏初,地里的野菜蓬蓬勃勃,并且种类繁多。田野里到处都是,沟渠边,河堤上,小河岸边,甚至大田地里。生产队里尽管有看田地的,但是你说是挖野菜的,他们都不会呵斥。这个时候,充饥最好的方式,就是做“咸稀饭”,家家都会做咸稀饭喝。

做咸稀饭最本色的要求就是必须要洗面筋,这是我的记忆。打咸稀饭不洗面筋,我感觉就不能叫咸稀饭,这当然有点误解。小时候,我很羡慕母亲做咸稀饭洗面筋的模样。她先根据人口和一块面,这要计算好,不容许半点浪费。我们五口口人,母亲和了不到一个碗口大小的面团。这大概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记忆,在七十年代喝一顿咸稀饭还是有点奢望。一团和好的面团需要停留一段时间,然后放在一盆清水里。面团在母亲手里被反复揉搓,最后成了很小一团的面筋。这时候,我会蹲在母亲面前。母亲在洗面筋,我感觉她其实是在玩耍。手里的面团起初是一大块,经过不知多少次挤压,渐渐地,面团的体积在缩小,颜色渐渐变暗,其实这是面粉的营养成分在被分离。面团由以前的淀粉和脂肪,还有蛋白质,通过清水分离了淀粉,变成脂肪为主的“面筋”。

母亲洗面筋的时候,父亲在专心致志地烧地锅。他要烧一满锅开水,不过我长大后,父亲这活儿后来由我代替了。我总感觉,父亲和母亲有一种默契。往往是母亲把面筋洗好,父亲也烧滚了水。趁着水滚,母亲先是把茶瓶灌满。接下来,把面筋小心摊开,尽可能地摊开,薄厚要均匀,这是个技术活。一团拳头大小的面筋团,在母亲手里可以扩展成锅盖那么大,并且完整无缺,我真惊叹母亲的神力。面筋团成为“锅盖”后,母亲把这“锅盖”面筋瞬间铺到沸水里,然后不停地搅动沸水,“锅盖”在母亲的搅拌下变得一丝一缕的,不过这不要紧,目的是让面筋受热均匀。约莫过了两三分钟,母亲用笊篱把面筋捞起来,放到准备好的凉水里降温。等温度降下来,把面筋放到案板上,细细切做豌豆大小的颗粒,放到碗里,撒点盐腌一下。

洗面筋的清水,其实此时已经浑浊不堪,但是很均匀,这其实都是淀粉和水的混合物。接下来,母亲把这混合物趁着沸水,迅速倒进锅里。父亲此时会加柴火,目的是让火大起来。母亲不停地用勺子搅动,主要是避免刚倒进的混合物沉淀下来,一旦沉淀就会被锅底的高温烤糊,味道也就大打折扣了。

等锅内即将沸腾的时候,母亲开始把事先洗干净的野菜,主要是荠荠菜,还有野地里挖的沙地萝卜稞、麦苗菜,倒进锅内,慢慢地搅动。等煮得差不多了,再放进加工好的面筋粒子,这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做法。后来,生活好转了,还可以放进事先炒好的鸡蛋和番茄,甚至还会有切好的肉粒子。那时候,打咸稀饭最美好的记忆是,母亲把一个鸡蛋轻轻磕破个容得下一双筷子插进去的孔,用筷子在蛋壳里搅拌,让蛋黄和蛋清混合在一起,还边搅拌边让混合在一起的蛋黄蛋清慢慢流进正在沸腾的锅里。流完后,再用筷子飞快地在锅里搅拌一下,目的是让鸡蛋液凝固之前,在锅里分布均匀,避免在盛饭时分到每个碗里的咸稀饭鸡蛋的含量不均匀。等咸稀饭煮熟后,盛饭时,母亲会撒上一些荆芥叶子,或者用筷子在香油瓶里轻轻蘸一下,小心翼翼地拿出筷子,在锅里滴那么几滴子香油。霎时间,整个灶房里飘出莫名其妙的香味儿。这味儿成为了童年挥之不去的记忆,以致于多少年以后,我还记忆犹新。

我的记忆里,野菜还是不缺的,这使得咸稀饭的原料不缺。那时生产队专门有种蔬菜的菜园,我大爷因为老实能干,被安排在菜园里“菜把式”。“菜把式”是个自由的活儿,主要是没人监督。大爷当“菜把式”算是村里对他的照顾,但是我想大爷当“菜把式”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六亲不认”,分菜时即便是自己的亲兄弟也别想占便宜。大爷不负众望,在他的精心管理下,菜园里的菜很喜人。我的记忆里,生产队下工的时候,菜园里,大爷已经把采摘好的蔬菜按家分成一堆堆的放在地头他学问不大,但是还会在瓜类菜上面用手指刻上户主的名字。谁家来人了,一目了然,省去了不少麻烦。印象里,夏季黄瓜、茄子、番茄、笋瓜、棉菜瓜、荆芥、韭菜、豆角,秋季还有萝卜、白菜,之所以说这些菜,因为母亲在做咸稀饭时,这都是食材,有些直接下锅,譬如荆芥、豆角之类的,有些需要炒一下,譬如茄子、笋瓜、萝卜、白菜。豆腐似乎很另类,直接也可以下锅,但是母亲总是先把豆腐在锅里煎一下,这虽然耗点油,但是咸稀饭的味道上升了不少。

现在有时候想一下,那时候的母亲就是一位美食家。困难的年代里,她总能变戏法般的,就地取材,土法烹调,做出一些“美食”来,让我们的家庭在温饱还没有完全解决的岁月里吃出了难忘的味道。母亲从未说过一句爱孩子的话,但我知道,母亲对家庭的爱融入在她做的每一样美食中,咸稀饭只是其中的普通“美食”而已。

——20221116日晚

晨之风本名李涛,中国民盟盟员,淮阳中学高级语文教师。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河南省文明教师、全国高考作文研究专家、自由媒体独立撰稿人。作品曾被《读者》《散文百家》《华夏散文》《旅游散文》《美文》《天涯》等文学杂志及《人民日报》《河南日报》等报纸刊登,曾被国家级图书收录,并被中学选做模拟试题阅读分析素材。出版有散文集《从小村上路》《情漫陈州》《我在旅途读风景》《回望那片故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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