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塔铁山扼敌咽——塔山战旗之“塔山英雄团”

塔山不见塔，也不像山，就是辽西走廊一马平川上的几处坡地和一座村屯。1948年秋，面对国民党11万大军陆海空立体攻击，英勇的东野部队在无险可守的条件下捍卫塔山阵地，用钢铁般的意志筑塔，用巍然不动的身躯造山，鏖战六昼夜，硬是让丧心病狂的敌军不能逾越一步。从此无塔无山的塔山闻名天下。如今，这里已成为塔山老战士百年后的魂归之地，后人缅怀先烈的祭奠之所。而猎猎迎风的塔山战旗，已成为灵魂的仪仗、信仰的标志。

一、塔山堡，封闭蒋军于东北的门闩

时间指针倒转至建国前一年，伟大的解放战争高歌猛进，进入了战略决战阶段。在筹划具有首战意义的辽沈战役时，毛主席审时度势，果断做出了“关门打狗”的战略部署，命令东野克服一切困难，先取锦州，切断北宁线，封闭蒋军于东北，为解放全中国奠定基础。

决策需要大智，执行需要大勇。为确保一举攻克锦州，东野司令员林彪长久凝视着辽西地形图，最后目光被磁石般地吸在了一个叫塔山堡的小地方。

这是个百余户人家的自然村，北距锦州30公里，南距锦西4公里，东南距葫芦岛5公里，位于辽西山地与渤海之间最窄处，山海之间仅有12公里。两锦公路和北宁线铁路均从此穿过，就像人颈部的动脉静脉，又是锦州的命门咽喉。

如果说锦州是东北的门户，那么塔山就是门户上的门栓！门户能不能关紧，关键在于门栓能不能插牢！卡住此点，可谓一剑封喉。

东野对这步棋看得很重，为阻敌东进救锦，急令第2兵团司令员程子华、政委黄克诚，指挥4纵、11纵及冀察热辽军区独立4师、6师，依托打渔山、塔山桥、塔山堡、白台山、北山一线，构筑了12公里的野战工事，建立起卡住山海间通道的塔山防线。

恶战期间，程子华曾向东野汇报塔山巨大的伤亡情况，一向言辞金贵的东野总指挥林彪，竟然吼出了惊天决绝的话语：“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塔山”！这足见塔山是多么的要害。

古话说“上下同欲者胜”。从西柏坡的高瞻远瞩，到东野首长的斩钉截铁；从4纵发布的《告全纵队共产党员的信》和《告全纵队指战员书》，到师团各连排战士们“誓与阵地共存亡”的铮铮铁誓，给小小的塔山堡注入了巨大而神圣的精神力量。

其时，自负的蒋介石和幕僚们也焦躁地聚在地图旁，对于丢掉锦州意味着什么心知肚明。蒋一面严令范汉杰十几万大军固守锦州，一面急调17兵团司令官侯镜如指挥关内11个师，组成“东进兵团”，命已在东北的廖耀湘10万人马，组成“西进兵团”，东西对进，夹击攻锦共军。

但是，自负的蒋介石和幕僚们却根本没拿塔山放在眼里，到这视察一看，也就是一马平川、当道小村而已。国军当自提11万大军、海陆空的立体攻击，还不分分钟碾压而过吗？他们想当然地认为，胜负将取决于能否决战于锦州城下。但事实让他们撞得头破血流！

二、英雄团，铆在阻敌门闩上的钢钉

奉命阻敌“东进兵团”的东野4纵，就是后来的41军，素以善打硬仗闻名，是抗日战争时期在山东天福山起义而来的光荣部队。解放战争开始后渡海东北，三保本溪、四保临江，夺辽阳、打鞍山，新开岭战役大显神威。

这次4 纵同样不辱使命，决心以塔山堡为中心，以铁路桥、白台山为两翼，组成塔山防线三个“钥匙”阵地。作战会上，纵队吴克华司令员斩钉截铁地说：“塔山是一把锁，这三个阵地是三把钥匙，钥匙要牢牢攥在自己手里，绝不能让敌人给夺去！”经再三权衡，防守核心阵地塔山堡的重任落在了12师34团肩上。

34团是一个功勋卓著的铁血战团。团长焦玉山是出身皖北红小鬼，政委江民风则是山东老八路。他们明白，塔山堡是防线重中之重，虽无险可守，但必死守，要用血肉之躯和顽强信念，凝成一根敌人无法拔掉的钢钉，死死铆在封闭蒋军的门闩上。

大战前夜，34团以1营为前卫，在饮马河前沿掘好战壕，架上鹿砦，堆好沙袋，子弹上了膛，手榴弹揭了盖。通过动员，战士们都清楚，蒋家王朝就要完蛋了，这一仗关系到穷人能不能早些过上好日子。他们举起右拳宣誓：绝不后退一步！做好了洒血迎战的一切准备。

很快在塔山战场前沿就流传起一句顺口溜，充满着战士们蔑视强敌、克敌必胜的乐观主义情绪：“小门闩，不大点儿，闩上蒋介石就白瞪眼儿”。

10月10日，塔山阻击战第一天。巨大的爆炸声震碎了秋晨的宁静，国民党军飞机、舰炮和地面火炮一齐开火，瞬间天空撕裂、渤海震颤，硝烟刺目。半小时后，敌以3个师的兵力对我塔山阵地发起了全线进攻。

塔山堡当面之敌号称“荣誉八师”，像一群黑蝙蝠漫过了饮马河，嚎叫着冲了过来。由于塔山堡前沿阵地纵深很浅，敌一过河就能进村，因此很快就从34团1连与2连的结合部杀了进来，这导致阻击战从一开始就变成了短兵相接的肉搏巷战。34团1营副营长鲍仁川见情况危急，立即带领二梯队增援过来，战士们个个杀红了眼，硬生生把突入的敌人赶出了塔山堡。

敌人刚退，敌炮便呼啸而至，塔山堡顿时屋塌墙飞，烈焰腾空。炮火一停，成群的敌人就又发起了疯狂进攻。1营战士们总结经验，等敌接近后再甩手榴弹，一炸一大片，并随即发起阵前短促突击，再将敌赶回对岸。

这一天很漫长，敌一次又一次进攻，被我一次又一次击退；敌一次又一次炮击，将我阵地炸成了焦土，却直到天黑也未能前进一步，塔山堡始终在我军手里。原想给共军来个下马威的敌人，没想却抛下800多具尸体，碰了个大钉子。

10月11日拂晓，塔山阻击战第二天。经过激烈炮战和轰炸，塔山堡村已成废墟。敌人以四个师的兵力采取中央突破、两翼策应的战法，又向核心阵地塔山堡发动猛攻。前沿工事被毁、众多战士牺牲，战情十分凶险！敌“荣誉八师”蚁群一般涌来，漫过了饮马河。塔山前沿防线被突破，敌人进村了！

一场惨烈的巷战又在塔山堡展开。34团1营1连连长刘景山却沉着地指挥3排，借残壁掩护绕过敌人进行侧击，把一股敌人逼进了村口大院。敌人依托大院向外射击。

人在凶险和危机中往往会迸发出惊人的力量。你看：八班大个子战士李清林在战友的掩护下，隐蔽冲到墙前，他竟然用自己的膀子，勇猛撞击院墙：他憋足了劲儿，奋不顾身地一撞、二撞、再撞，呼啦一下，院墙倒塌，通路打开！

趁敌人正发懵中，刘连长大喝一声：“跟我上！”便带领8班像旋风一样挺着刺刀跃进大院。就这句“跟我上”的呐喊和明晃晃刺刀，足以摄破惊魂，敌人顿时慌乱失措，不是被刺倒，就是逃到房间中。毫无悬念地消灭这股敌人后，刘景山又带领8班越过残墙，支援在独立院坚持苦斗的5班。

5班只剩下打光子弹的3名战士，正抓住最后一颗手榴弹，紧靠一起准备最后时刻的到来。刘连长和8班的及时赶到，加上院外9班的包抄，企图夺取独立大院的敌人阵脚混乱了。战士们勇猛冲出院墙，与9班战友夹击对敌人，展开了惨烈厮杀！

关键时刻，一营副营长鲍仁川带领一连突击队上来了，团政委江民风带领预备队上来了！战士们士气更加高昂，整个塔山堡变成了对敌逐屋逐院“抓老鼠”般的扫荡。进村的敌人在我“更顽强”的战斗意志威逼下，败回到村南饮马河一线。

这时，又有敌人约一个营的兵力越过饮马河攻了上来！突然，指导员王金忠看见一个营长模样的敌军官在敌群中挥舞手枪狂呼乱喊，于是提起机枪对准敌官就是一个点射，敌群随着指挥官的栽倒，轰的一下就成了炸群的羊，没头就逃。

我们的英雄连长刘景山带领着8、9两班战士穷追不舍，他们越过堑壕、穿过开阔地，趟过饮马河，越战越勇。一路上，连长一人就干掉敌人十几个。

3排机枪班副班长吴凤恩，追击中一脚踏上一片带钉子的木板，深深插入脚心，疼出了一身冷汗。但顽强的吴凤恩竟然咬牙拔出带血的钉子，跺了两脚就紧追上去，鲜血立刻染红了鞋子。他追敌的身后，留下的是一串血的脚印，那是信仰的脚印……

突然，刘景山连长在追击中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一颗罪恶的流弹，射中了他，我们这位在胶东抗日战场上的战斗英雄、共产党员，牺牲在了塔山阵地的最前沿！

王金忠指导员悲愤地抓起电话，呼叫团炮轰击掩护，战士们双泪冲天地呼喊着连长刘景山的名字，拼死冲过了饮马河、越过敌人的封锁线，硬把刘景山等十多名烈士的遗体，抢了回来……

倒下的是英雄的身躯，站起的是不朽的军魂！共产党员的顽强信念和“跟我上”的无畏身影，就是裂变出排山倒海力量的触发源。在塔山阵地，我军将士就是塔、就是山，就是那枚死钉在封闭敌军门闩上的钢钉，镇妖驱魔，不可撼动。

三、侦察兵，敢于阵前抓“舌头”的捕手

连续两天的恶战，让人精神紧绷，34团指战员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打退敌人的一切进攻！可到了第三天，却出现了匪夷所思的现象，敌人没有来，枪炮突然都停了。敌人在耍啥花招？四纵塔山前沿所有指战员都在这么想。

除了抓紧加修工事、补足一线战斗编制和弹药、抓紧阵前查功、补功活动以鼓舞士气外，抓个“舌头”探探虚实，成了首长和战士们的共识。果然，命令下来了，前沿各团都在组织侦察分队，渗入敌阵抓“舌头”、割电线、窃情报。

穿塔山堡而过的公路，向北直通高桥。而高桥北面，就是敌人要拼命抵达增援的锦州了。从塔山堡向南，是敌人占据的周流河子村。南出塔山堡、越过饮马河桥，皆是敌人防区和阵地。

为了执行上级下达的抓“舌头”任务，34团副团长江雪山，亲自与团侦通连的侦察排长于学文，研究了抓“舌头”方案，并点将由纪仁祥率领的侦察七班来完成。

团侦察股长王吉进特别找到纪仁祥，交代了四句话：一、交给你们班抓一个“舌头”的任务；二、这个“舌头”必须是官不要兵；三、限时今晚，等待你们胜利的消息；四、要机智勇敢，必须坚决完成任务。

纪仁祥可是大名鼎鼎的侦察英雄，曾多次单刀直入抓俘虏，且每每都能凭着英勇顽强和胆大心细，胜利完成任务。

说起英雄纪仁祥，那作战可是相当勇猛。一次他奉命向二营前沿送炸药，结果送到后，他见前沿战事危机，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炸药包就直接冲向山上敌人碉堡。他那浑身是胆、遇硬更猛的气势，总是激励和鼓舞着战友们。因此大家送他一绰号“纪二虎”。提起“便衣纪二虎”的大名，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这次的任务可不一般。以往侦察兵们虽多次敌后捕俘，但那通常都在战前，敌我距离远，空隙多；而现在的塔山战场，两军激烈对峙，阵地对阵地，地堡对地堡，敌我之间最近距离只有300多米，最远的也就500多米。况且是敌情重、岗哨密，戒备森严。要想插入敌阵抓个俘虏，还要是个当官的，那绝非易事。

任务急迫而艰巨。排长于学文和班长纪仁祥召集七班全体侦察兵，详细分析了塔山堡以南敌人阵地的地形，并进行了周密安排。七班9名战士共分成三个小组：

排长于学文亲自带领侦察兵小吕等3人为一小组，负责联络后方上级、掌握全局，并在饮马河桥敌封锁线附近警戒和接应，随时支援或接力押解俘虏后撤。

班长纪仁祥带领侦察兵徐云峰、刘全仁等4人为一小组，负责渗入敌后实施抓捕。

副班长林基淮带领战斗小组长李世荣等3人为一小组，随纪仁祥小组一同渗入敌后，负责监视周遭敌情，掩护纪仁祥小组的抓捕行动。

瞧瞧咱这些侦察兵，全都是大个头。在解放军里当侦察兵，可是有身高要求的! 当遇到单兵接敌较量时，高个头对敌绝对具有威慑力和体能优势。

出发前，排长于学文和班长纪仁祥集合全体参战侦察兵，进行了简短的战前动员。山东大汉纪仁祥一脸庄严、一嘴胶东腔地说道：“同志们！上级命令咱七班去敌后抓俘虏，就限今儿个夜里必须完成，还必须要抓个当官的！能不能保住咱模范班的称号，就看这一回啦！说好了，谁是英雄、谁是狗熊，咱战场上比比看！大家有没有信心呐？！”

“有！有！”全班战士那冲天的战斗激情，瞬间就被点燃，各个都高声吼着！班副林基淮随后扯着嗓子抢着说：“不完成任务，姓林的俺，以后就四条腿爬着走！”话音一落“哈哈，……”大家一下都乐了！

这里，没有任何漂亮华丽的词语；这里，只有乐观的英雄主义大实话！为了信仰而不畏生死的共产党侦察兵们，这会儿全都化换成了给敌人修工事的民夫的装束、整理好了枪支、弹药和匕首。

一切得当后，大家静静地等着。晚上8时正，侦察排长于学文斩钉截铁地一挥手：“出发！”行动就此开始！

纪仁祥小组和林基淮小组的侦察兵们，像灵猫一样，先后闪进了塔山堡南面那凶吉难料、危机四伏的夜幕中……

侦察兵们向南潜出塔山堡，越过饮马河桥，寂无声息地穿过了敌人的封锁线。林基淮小组在左、纪仁祥小组在右，沿公路东西两旁的排雨水浅沟，压低身姿，悄悄在敌阵中摸行。

而身后的是排长于学文带领另一小组，则前出和隐蔽在敌人封锁线一带的饮马河桥附近，警戒、和随时准备支援、接应纪仁祥小组回撤。

地动山摇的塔山战场随着夜幕降临，安静了下来。九月初十的月亮，或许也被两天来惨烈的枪炮和厮杀声吓着了，只露出惊恐的半张脸来，张望着侦察兵们神秘的行动。

穿过塔山堡向南延伸的这条所谓公路，当年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宽大的柏油马路，而就是一条略宽些的土路。当大家进入敌人防区后，先是一段上坡路，然后是一段下坡路，潜行至离饮马河桥约千米左右时，遇见的是一条向西拐的土路，与公路形成了一个“三岔路口”。而这向西延伸的，正是一条与西面高地敌阵地相连的路。

于是，公路东边的林基淮小组在三岔路口东侧潜伏下来，向西警戒着通向敌占高地的土路方向；而纪仁祥小组则在公路西边的排水沟潜伏下来，向南警戒敌占周流河子村方向。大家暗暗趴着等待捕俘时机。静静地等待，静静地等待……

正南远处有几许村灯晃动，在一片漆黑中格外明显，好像是嵌在黑幕上不停地眨着的眼睛。静夜中竟听不到丝毫犬吠，却能隐隐能听到些许马达声。这说明周流河子村中的敌人并未睡去。而身后北边和公路左右两侧的高地，都是有重兵把守敌人阵地。

深秋的东北，已经是寒气逼人。或许是寒冷、或许是几天来的枪炮震撼，野地里的秋虫也都惧怕了，没了一点鸣和声。黑暗中隐藏的莫名杀机和巨大的不确定性，考验着侦察兵们的意志和耐性。

半个小时过去了。后面的于学文排长派侦察兵小吕，悄悄摸上来联络。纪班长将潜伏地点的选择和两小组潜伏位置的安排等情况作了说明。然后小吕掉头又消失在了北面的黑色中……

静静中，心跳声就是时钟的嘀嗒声。又一个钟头过去了。忽然，由南向北，有三个黑影从周流河子村方向出现，大家立即紧张起来，做好捕俘的出击准备。

渐渐，黑影近了，嗯？还有一丝饭香味飘来。看清楚了，这是两个哨兵和一个挑担子的炊事兵，没官儿！显然他们是向阵地送饭的。纪仁祥果断发出暗号，让大家耐心勿动，放他们过去。

三个敌兵显然走夜道很害怕，壮着胆子骂咧咧地不停地说着话，完全没有发现三岔路口排水沟里潜伏的侦察兵。他们几乎是挨着侦察兵的脑袋旁，从三岔路口向西拐去。天啊，那紧张劲儿，你想想都大喘气。骂咧声渐远，一切又复归平静……

又是一阵熬人的等待。忽然，一块石子“啪”地打到了纪仁祥的身上。纪班长定睛一看，路东侧的李世荣正向他招手。纪仁祥也向东抛出一块石子作为回应，接着就猫着腰，果断而快速地闪过公路，来到林基淮和李世荣他们身旁。

“班长你看，西面路上远处好像有人影在晃动。”原来，纪班长所处位置，是看不到三岔路口西向的情况。他们揉揉眼睛，在黑暗中仔细辨认，是有三个黑点在向前移动。观察少许，黑点越来越大，慢慢越看越清楚，是三个敌人！难道这么快刚才那三人又回来了？

不对，其中有一个黑影，披着件大衣，戴着大盖帽，是个当官的！“准备战斗”！一声令下，侦察兵们立即高度亢奋起来。纪班长又灵猫一样无声地闪回路西排水沟处做好准备。纪仁祥小组的侦察兵暗暗卷曲着身躯，将注意力掉转到西面的土路的方向，像伺机扑向前的四只猛虎！

看，暗中侦察兵们互做手势，紧紧凝视着步步向前的“猎物”。当敌人走到据三岔路口约10米处时，纪仁祥猛地跳将出来大声吼到：“站住！不许动！”说着就手持冲锋枪快速逼上来。其他三位侦察兵也都嚯地窜出来，随之贴了上去，将敌围住。而林基淮小组也都拉开了枪栓，在暗中警惕着其他方向可能出现的敌情变化！

这突然一吼，可把三个敌人吓了一大跳。其中一个马上反骂道：“他娘的，哪一部分的？”说话间，他已抽出了驳壳枪，对准纪仁祥就“咔”的一声，驳壳枪击发了，但万幸是臭弹！

说时迟那时快，纪仁祥又果断一声大喝：“妈的，你还敢开枪”！瞬间一扣扳机，冲锋枪立刻“哒哒哒”一道火舌窜出，那小子立马栽倒在地！

同时，纪仁祥和贴上来的徐云峰，一把抓住那个穿外套、戴大盖帽的大胖子军官，麻利地来了一串漂亮的捕俘动作，将他按倒在地，还下了他身上的一把撸子！

同时，另一个敌兵脖领也被刘全仁和另一个侦察兵揪住，刘全仁一个绊子扫过，那卫兵就“噗”的一下，像摔死狗一样栽倒了，刘全仁用膝盖压住他的脖子，另一个侦察兵顺势就下了敌兵的驳壳枪！

干净、漂亮的一次捕俘！生擒两人、击毙一人。显然，这是一官阶不小的俘虏，那两个背驳壳枪的是他的卫兵。侦察英雄们终于抓到了一条“大鱼”！枪声已然划破了夜空，这意味着惊动了四周！快！在敌人弄清情况之前，必须迅速回撤，半点不能耽搁！

纪班长低声命令敌人“不许出声，出点儿声，他就是下场！”于是，纪仁祥小组的四个侦察兵，紧夹着敌官和卫兵，沿公路西侧溜边、快速地向北撤。林基淮小组见捕俘成功，紧随其后也警戒着掩护、回撤！

侦察兵们两人夹一俘虏连拖带跑、快跑，大汗淋淋！也就1000多米的路，咋好像格外长？其实这是感觉。这不，他们很快就接近了饮马河桥。一个暗号发出，排长于学文和接应组的战友立刻冲出来接过了俘虏，快速接力般越过饮马河桥封锁线，继续北撤。

从抓到俘虏回撤、再次穿过封锁线到接应，侦察兵战友们，那真是默契配合、行云流水般地一气合成！这千米多的距离仅仅才用了10多分钟。

纪仁祥小组交出俘虏后，喘口气，平定一下砰砰急跳的心鼓，与林基淮小组一同回头倒过来，向南警戒着公路和公路两侧的敌情，随时准备战斗，以此掩护着接应组携俘回撤。同时他们也在警觉地徐徐北撤！

据说，接应组夹持着俘虏来到我军前沿战壕时，侦察兵们直接带着俘虏翻身滚进壕沟，结果发现，那个敌卫兵，不知是被力大无穷的侦察兵夹死了，还是被吓死了，反正翻进我战壕后，就没了气息。还好，那个胖军官还在，也算知趣和老实。很快，这位喘着粗气、土头灰脸的胖军官，被侦察兵先押到了后方34团指挥部。

就这样，英雄的侦察兵们，无一伤亡地回到了自己的阵地。你看，这次捕俘行动的抓捕、掩护和接应的布置；以及地点选择、时机选择、临场处置、接力回撤和交替掩护，绝对完美！这是一次非常专业、堪称经典的捕俘战例，被书写在了我们军塔山战史上！

经34团江雪山副团长简短初审，原来这位胖军官，名叫高禄臻，广东人，是敌92军21师63团副团长，11日才从葫芦岛登陆来塔山。他今晚这是奉命带两个卫兵，从阵地去位于南边周流河子村的敌21师前沿指挥所开会，没想到，就在这“三岔路口”，竟然被我们的侦察兵活捉。

这可是一个价值很高的“舌头”呢。不能耽搁！34团立即派人，将高禄臻紧急押送到位于排路沟村西北高地的四纵前进指挥所。

当俘虏押到纵队前指时，刚好是10月12日晚上10多钟。纵队首长们接到说干就干的侦察英雄们这么快就抓到了“一条大鱼”的报告，那真是高兴呦。知道这胖子是个广东人，政委莫文骅特用广东方言亲自审问。

据高禄臻交待，两天没有拿下塔山，老蒋气急败坏，亲来督阵，大发雷霆。休战一天主要是调整部署：调来号称“赵子龙师”的独95师上阵担任主攻，在各进攻部队中组织了军官“敢死队”和督战队，还布置海、空军继续参战，并派参军罗泽闽代其督战。老蒋下了死令：明天必须越过塔山。

这个情报太重要了。战场瞬息万变，不允许有半点闪失。四纵针对塔山敌情的变化，迅速作出了应对调整，为迎接13日更加激烈残酷的厮杀，做好了各种准备，赢得了战场主动。侦察英雄功不可没！

四、备恶战，人在阵地不能丢的豪情

山雨欲来风满楼！面对即将到来的恶战，4纵及时调整力量，连夜补充兵力，整固阵地，缩短了12师的防御正面，将34团3营坚守的铁路桥一线阵地移交给10师28团。

34团3营在此血战两整天，7、8百人打得仅剩下了160人，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在血泊中鏖战，惯看了多少牺牲和死亡。他们宁死不屈，可是，让交出阵地，他们却流泪了。

7连2排副排长刘振礼狠命擦了把眼泪，突然大声嚷嚷：“营长！要交阵地给老大哥部队，俺执行，但要答应俺把敌人占去的警戒阵地夺回来，完整地交，不完整对不起牺牲的战友！”说完又是一股泪水夺眶而出……

望着坚决请战的刘振礼，营长王和荣眼圈红了，问：“夺回需要多少人？”“一个战斗小组就够！”王营长当机立断：“好，夺回来，带5人去，可要一个不少地给我带回来。”“是”，一个军礼后，刘振礼转身就跑。

只听警戒阵地方向一阵枪响，不到5分钟，刘振礼回来了：“报告，阵地已夺回，我无一伤亡，抓获俘虏两名。”

13日凌晨3点，3营160名壮士举着火把，列队于铁路桥桥洞前。这些硬汉死都不怕，可现在，在火把的映照下，他们个个布满烟尘的脸庞全都挂上了泪痕，他们这是在与洒满战友鲜血的阵地和旗帜作最后的告别！

“全体都有，立正，向我们的旗帜，敬礼！”营长王和荣举起那面写有“守如泰山”、布满弹孔的红旗，满脸悲壮，迈着正步，走到28团政委张继璜面前，双手用力地向前一推，将战旗交出，瞪圆布满血丝的双眼，高声喊道：“这是红旗阵地！这里每一寸土地都已被战士的鲜血染红，我们把它交给老大哥，你们要为烈士报仇啊！”

接过红旗的张继璜政委，噙着热泪，代表28团指战员激昂宣誓：“英雄的34团战友，放心，你们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一定要在这血染的阵地上，向敌人讨还血债！人在阵地在，守如泰山！”

后来战斗中，28团用一天牺牲600余人的代价，牢牢守住了这块阵地，践行了自己用鲜血和生命立下的誓言。

五、山海间，呈现千人白刃战的悲壮

10月13日，塔山阻击战进至第四天，这是最惨烈的一天。

凌晨4时30分，敌重炮、舰炮和航空火力集中向我塔山防线倾泄而下，天崩地裂一般。炮火刚一延伸，敌人就潮水似的向我塔山堡阵地涌来，展开了毫无阵型的“波浪式”冲锋。

最先出现的是每人给了50万金圆券的军官敢死队员，他们脱了外衣、胸前挂着一排手榴弹，端着枪怪叫着前冲；接着出现的是荷枪实弹的督战队，踩踏着尸体行进。他们杀气腾腾，一路进攻一路狂喊：“拦路者杀，让路者赏！”

疯狂的敌人趟过饮马河，突破警戒阵地，冲进塔山堡，与我展开拉锯式巷战。敌一度攻入村中央，离34团指挥所所在的58高地只剩一箭之隔，形势极为凶险。

尽管敌人气势汹汹，但遇到英勇的34团指战员，仍然是鸡蛋碰到了石头。我军战士在各个角落对敌顽强抗击，打得敌人首尾难顾。

穿过塔山堡的两锦公路旁有一棵粗大的柳树，被炸得折枝断条叶焦，只剩一截黝黑的树干，树北不远处就是58高地。当敌军冲到距大柳树只有20多米时，34团1连战士从树后地堡里突然冲出，架起重机枪猛烈开火，连续打退了敌人七次集团冲锋，杀伤敌千余人。

大柳树树干弹痕累累，却始终屹立不倒，成为塔山战场上一道难忘的风景。战后，塔山民众称这棵树为“英雄树”，并将大柳树的躯干保存在了锦州辽沈战役纪念馆内。

进村的敌人在我“更顽强”的战斗意志威逼下，锐气在一点点耗尽，34团二梯队一上来，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敌人终于胆寒坚持不住，开始退出塔山堡，猥集于村外的一片开阔地上。

我英勇的塔山卫士不给敌人半点喘息机会，端着刺刀紧追过去，缠逼退敌、捉对拼刺、白刃格斗！此时双方的炮火都已吃不上劲儿，只有刺刀最有发言权，塔山阻击战以来最大规模的白刃格斗战出现了。

英雄的一营副营长鲍仁川一马当先，身后几百把明晃晃的刺刀组成了反击的浪头，向着敌群汹涌拍去，刀刃相碰、枪托对撞的擦划声、闷击声响成一片，惨烈程度难以言表，若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完全不是虚言。

一边是成筐银元和督战队相诱相逼的最后疯狂，一边是绝不让“敌人越过塔山一步”的铮铮铁誓，这是信念与意志的残酷较量，这是光明与黑暗的力量对决。时间，时间好像慢似凝固，血色、硝烟主宰着整个塔山的时空！

狭路相逢勇者胜！34团将士把旧恨新仇凝聚在刺刀尖上，最终将敌几百亡命徒组成的“敢死队”变成了“送死队”，以压倒一切的气概、伤亡百人的代价，再次保住了塔山堡阵地，打出了刺刀见红的威风。

千人白刃大战后，敌锐气尽失，谈虎色变，受到极大震慑，我军则更坚定了必胜的信心。

由于这场白刃格斗太过血腥、太过震撼，以至当地有个传说，风阴电闪的天气里，常会听到老格斗场方向传来血刃交拚、嘶吼呐喊的声音，依稀可见混战扭打的人影、嗅到阵阵飘来的血腥味。只是后来当空地慢慢都盖上了房子，这种现象才逐渐消失。

为表纪念，塔山百姓在34团搏命拼刺的战场，竖立了一块“白刃格斗场”的地标碑，至今犹存。

总有一个故事，会流传下来，总有一种力量，会让我们泪流满面，那是英雄们的神话和不屈的精神与信仰。

六、胜利日，只身俘虏一个营的传奇

10月14日，塔山阻击战进至第五天。上午11时，锦州方向总攻开始。排山倒海的隆隆炮声传到塔山，振奋人心、惊破敌胆。“东进兵团”在蒋介石的愤怒中呈现最后疯狂，却明显已是强弩之末。34团磐石般岿然不动，塔山防线固若金汤。

10月15日，锦州总攻已经开始。塔山这边援锦被阻的敌人急疯了，拼命地驱使成团、成营的士兵，像没头的苍蝇，在我强大火力网前乱窜。

敌独95师284团的一个营，被我炮火前、后两面压制，只能猬集在饮马河北岸我铁丝网外和一土坎下的开阔地里，进退都不得。

敌人就在塔山堡阵地前沿陷于困境。一营副营长鲍仁川一看机会来了，便组织部队喊话攻心，劝敌人放下武器。几位战士前出喊话，接连都被敌人开枪打到。鲍仁川怒火中烧，紧攥拳头，咬了咬牙，向卧姿警戒的战士们大喊，“谁敢再去对敌喊话？”

1连1排1班副班长、共产党员卜凤刚嚯地站了出来：“我敢！”鲍仁川话语短促而坚决：“好样的，机灵点，机枪掩护！”

英雄卜凤刚没带枪，只在腰间别了8颗手榴弹，手持一颗拉了环的，就视死如归地跃出了掩体……

卜凤刚猫着腰，机警地左突右拐，利用地形掩护，以熟练的战术动作，很快贴近敌群，高举手榴弹突然出现在离国民党军很近的土坎上，凛然喝道：“交枪不杀，俺们优待俘虏！”

猬集一团的敌人吓得一愣，话音刚落，一挺敌机枪突然向卜凤刚开火，只见卜凤刚一个翻滚，同时将手中的手榴弹投出，机枪顿时被炸哑，壕沟里离得近的敌人，也被炸得血肉横飞、鬼哭狼嚎！

卜凤刚迅速又抽出一颗手榴弹，怒目圆睁、再次喊话。一敌兵被炸得蒙头转向，率先扔下枪，高举帽子跑了过来。一军官却暗地里开了一枪，子弹从卜凤刚耳边“嗖”地擦过，好悬！

紧握手榴弹，卜凤刚冒死向前，继续喊道：“锦州已被打下来啦，活捉了你们6、7万人。都放明白点，快交枪，不然老子和你们同归于尽！”

喊话间，卜凤刚把刚投降过来的士兵拉到身边，让他接着喊：“弟兄们，别打了，锦州已经没啦，抗着还有啥劲儿？咱们快交枪，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终于，敌群出现了骚动，有白布在晃。咱这位浑身别满手榴弹、决死拼命的英雄卜凤刚，以他那种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和给出路的喊话，直接击溃了这群敌人最后的心理防线，纷纷放下了武器，投降！

接应的战友赶上来一瞧，乖乖，英雄卜凤刚只身瓦解的，竟然是最牛的“赵子龙师”所属“钢铁团”284团一个营的124名官兵，足见敌人气数已尽。

孤胆英雄卜凤刚，用大无畏的精神，为塔山战旗增添了异彩，战后荣获了特等功和毛泽东奖章。

1948年10月15日晚，终于传来了锦州解放的消息！

拼杀了六昼夜的塔山战场，枪炮平息，我们终于胜利了！阵地上，浑身还散着硝烟的战士们在忘情地欢呼！胜利的泪水伴着失去那么多战友的悲痛，加上疲惫和紧张，让他们声音嘶哑、让他们相拥相抱、让他们又哭又笑……

是啊，在这场关乎辽沈战役成败、进而关系解放战争进程的塔山血战中，东野8个师硬是顶住了蒋军“东进兵团”11个师的进攻，这怎能不让人刻骨铭心的激动？是役，我军以伤亡3000多人的代价，歼敌6000多，俘敌600多，牢牢扼住了敌人的咽喉，为打锦州赢得了时间，创造了条件，并成为世界战争史上的著名教学战例。

六昼夜的沙漏瓶中，那渗着血的流沙终于漏尽，时光站起来作证：在塔山阵地，我军将士就是镇妖的钢塔、就是拒魔的铁山。撼万山易，撼塔山难！正所谓：雄关怒海浪涛天，钢塔铁山扼敌咽。围点打援关要害，惊神泣鬼凯歌传。

战后，东野第4纵队司令部和政治部，授予12师34团“塔山英雄团”荣誉称号和功勋战旗。塔山英雄团的6名战斗英雄卜凤刚、徐守池、阎成兴、史升岐、张永昌和管兴智，光荣地挂上了“毛泽东奖章”。

从此，塔山英雄团战旗，伴随着34团这些戴着狗皮帽子的将士们打进关内，围困北平、解放北平、警卫北平，并在西苑机场光荣地受到了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检阅。这支英雄的团队，随后执行毛主席“解放全中国”的命令，一路南下，参加了解放华中、华南的历次战斗……

整整70年后，同样是在北京，以“塔山英雄团”和“白台山英雄团”为代表的塔山英雄战旗，再次出现在国庆大阅兵中，荣光在列于重新集结的全军100面荣誉功勋战旗方阵！

在人民军队的历史上，“塔山英雄团”功勋战旗，在时隔70年的两次阅兵式上，受到了党中央和人民军队最高统帅的两次检阅，绝无仅有！

建国后，“塔山英雄团”经历了多次整编和转隶，历史翻开了新的篇章。但不管番号如何变换，人员怎么更叠，塔山英雄团一直在赓续，塔山精神一直在光大，塔山战旗一直在高高飞扬……

【附录】

荣誉战旗名称：塔山英雄团

授旗年份：1948年10月16日

授旗时战斗序列：东北人民解放军第4纵队12师34团

授旗领导机关：东北人民解放军第4纵队司令部、政治部

授旗前后主要战斗序列沿革：初创1940年9月，为八路军山东纵队5支队1团。1942年改编为胶东军区16团。1945年8月改编为胶东军区5师14团。1945年9月挺进东北后，与原山东北海、东海军分区地方武装一部分进行了合编扩充，改编为东北人民自卫军第3纵队4旅10团。1946年1月整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第4纵队12旅（7月改称12师）34团。1948年11月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41军123师367团。1950年，先后隶属于中南军区、广州军区。现属第75集团军123旅。

荣誉战旗精神：顾全大局、严守纪律、勇于牺牲、敢打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