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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意外生病，住进医院的监护观察室，也就是业界引为新潮的ICU病房，我在旁边看顾照看，于是就在监护观察室安营扎寨，见证了欢喜悲痛阴阳离合，顺便记录下这些过往。 妈妈早上一个电话，硬生生把我从上班的路上拽了回来。得知妈妈身体不舒服，我给领导请了假，急急火火赶回家。一进门，妈妈正疼得在床上一个劲儿声唤。妈妈一生要强，平时很少给我们添麻烦，这次之所以会喊我回来，是实在被身体上的病痛折腾的承受不起了。我不是医生，一回来就简单收拾收拾，和妹妹一起把妈妈送进了医院。 到医院挂完号，带着妈妈做了一系列诊查，医生确诊妈妈是胰腺炎急性发作，危及生命，就给开了住院单，建议妈妈住院治疗。拿着住院单，到了旁边的住院部，很快就办妥了住院手续，住进了消化内科的ICU病房。 住进去的时候，ICU病房就住满了病人，连走廊过道都加了临时床位，个个病人身上都插满了这样那样的管子，床头有全自动心电检测仪，鼻子上带有吸氧管，胳膊上插着吊针。有的病人还插着输尿管和胃液导流管。蜂鸣声此起彼伏，告知护士小姐各种警讯。 妈妈也一样，安顿着躺好以后，也被几个护士围起来，分别插上了各种各样的管子，挂上了吊瓶儿。妈妈虽然极度痛苦，不时呻唤，可还是被几个护士连说带哄搞定了。 十来个病人，两三个护士，把整个病室打理的井井有条，秩序不紊。我说这种紊，并不指环境的乱和嘈杂，你想想，一个不足150个平方的屋子，住进十来个性情病情年龄性别不一样的病人，乱是一种常态，ICU不乱，那就不是ICU。我指的是几个丫头把手头的工作都做的扎实到位，绝不会出现差错。我进去过她们的治疗室，发现她们的操作台上干净整洁丝毫不乱。 一进ICU的那道安全门，摆了张临时病床，一位老年女患者就静静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身上也是插了这样那样的管子，从我一进来就看到她在昏睡，偶尔会醒那么几分钟，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旁边，一位面目素净的老男人陪护着。只是偶尔过去看看，显得不是那么特别在意。不知道是因为得病久了，心里厌了，还是本来就有啥隔阂。他塞敷职责，略尽本意。听护士之间讲，老人已经进入肝昏迷，随时会有生命的危险。第二天再从过道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头有些肿胀，想来就是在延挨岁月，生命之油灯快要枯尽。生命就是这样，谁都有油枯灯灭的一天，只是在这样的一个机会，使我接触到阴阳两界的边沿。 我陪伴在妈妈病床跟前，明亮的灯光照在妈妈几无血色近乎焦黄的脸上，妈妈两眼紧闭，不时“嗷哟嗷哟”声唤，我心疼妈妈，就要落下眼泪。不一会儿，医护过来，围拢妈妈一周，手脚利索地给妈妈做了入院检查，认真逐项做好记录。又过了一会儿，护士长过去喊我过去，说是医生找患者家属问话。我去到医办，妈妈的主治医生见我进去，遂招呼我过去，告知我妈妈当前的病况，生命属于垂危，需要紧急救治，告知我一些陪护注意事项和关注点，不能给妈妈吃东西不能喝水。听到医生这么说，我一时有些傻眼了，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没想到妈妈这次会病的如此严重。我的妈妈一世清贫，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为几个孩子操劳至今，不想今日落得这么个下场。我认真听取了医生的讲话，接过她递过来的单子，郑重在上面签下我的名字。 和医生沟通过回来，没过多久，就见几个护士推着医疗小车过来，给妈妈插上氧气，挂上吊针，戴上心电图监护仪，对症治疗。看妈妈身上插上各种各样的管子，我鼻头就是一酸。 晚上十一点多吧，我迷迷糊糊正斜倚在妈妈脚下，突然一阵响动，推进来了一位患者，好几个家属陪同着，在房子里吵吵闹闹的，不得安静。在这样的吵嚷声中，我终究还是睡着了，因为熬的太困。睡到五点钟，醒来的时候，看到家属已经围在四周，给老年患者穿戴老衣，一个生命就这么去了，撇下尘世的喧嚣，撇下他的亲人，撇下他的念想，于无奈中与这世界作别。 人的生生世世其实短暂呢，生命真是脆弱，踉踉跄跄，踉踉跄跄，抬腿迈步，不定啥时候就走到生命的尽头，断却了今世的缘分。 ICU灯熄着，只有治疗室一角亮堂，护士小姐坐在办公台前，低着头玩手机。这于她怕是一个难得的空闲。病室里各种睡姿，各种鼾声，各种味道，混合着，弥漫在整个空间。这样的早晨诚称为美好，不见死亡的幽灵游走与回旋。 邻床的老年人“啊欧”高喊了一声，又沉沉深睡。这位老爷子是昨天下午进来的，是被他的女儿女婿送来的，已经92岁高龄，老年痴呆多年，在家里整天闹腾，也不知道这两口子是怎么熬过来的。这次老人家好几天都不进食，两口子觉得快不行，就决定把老人送来医院，进行所谓的临终关怀。可是医生说既然来到了这里，他们就必须救治，因为治病救人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老人在医院死亡而不做任何救治。于理当然，于情，似乎有些不进人情。然后给老人开了腹部CT，抽血化验各种检查，不一会儿检查结果出来，显示老人腹部严重感染，于是医生迅速实施救治，开了药物，静脉滴注，两口子眼神里面也颇多无奈。 人，活的踏实容易，要想也死的踏实，还真的是有些不容易，要颇费的一番周折。 监护观察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貌似平淡，实则忐忑，充满了不安。 下午的时候，ICU又收进来一位女士，大概六十岁上下，也是腹部疼痛，呕吐，大夫围在旁边做了初检，望、闻、问，这儿是西医综合性医院，没有切脉那一套。医生在做过简单的检查之后，已经大体明白了病情，做出了初步的治疗方案。护士给她装上了心电检测仪，然后又抽了血送去检验，等待进一步精细检查结果出来，在进行细微调节。怎么说，西医其实就是先检查人身体的各项指标，然后与正常值进行对比，哪一项指标高，然后找准病因，对症下药，调理哪一项指标。唉！人最终都会被，分解为一片又一片的化学分解式，利用化学制剂进行调治，不管是片剂还是液体，无论是口服还是点滴，最终都要进入体内进行化合，作用于病灶，起到治疗的目的。果然是药都带三分毒。 嘈杂的病房，喧嚷的人声里夹杂着各种音响:有苍迈沙哑的男声，有呼噜带喘的女声，有响亮有力的高音，也有稚嫩尖锐的童音。我仰面卧倒在简易的床铺上，纯冷态的，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观瞧，看这百十种情态。监护观察第二日在百样忙碌中卷轴，成为过去。 第三天是个礼拜天，住院部只有几个值班大夫在。一大早，夜班大夫和白班大夫做了交接，把每一个病人晚上的情况都做了简单的说明，还有说明都采取了什么具体的措施。来到妈妈病床前，给妈妈做了简单的检查，在腹部按压了下，问妈妈还疼不，妈妈轻声咕哝说不疼。交接过后，大夫就下了今天的治疗方案，护士按方施治。根据每个人病情轻重和个人的体重，配好药量，接着就给各个患者挂上点滴。这一轮下来，要差不多一个钟点。给所有患者都挂好了，方能暂时安静一时。 邻床的老爷子胳膊不时伸出来，虚空挥动几下，口里叫几声，重又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睡去。陪护坐在旁边玩着手机，聊着微信，不时呵呵笑着，看着她那样的态度，我不禁心里一寒。和打扫卫生的大姨一比较，我简直就要鄙夷她了。 整整一天都按部就班，平平淡淡。就是门口的那位老年女性患者发了会儿紧张，惜乎乎儿一口气上不来，就走了，家属来了好几个，围在身边一声声呼唤，唤了一会儿，悠悠传过来一声微弱的呻吟，这一口气算是缓过来了。 妈妈的精神也好，我心思也宽展，下午早早下去吃了晚饭。吃过饭，又在下面遛达了会儿，呼吸了些新鲜空气，才回到ICU，伺候看护妈妈。安顿好妈妈，觉得没有事儿，就打开简易床，躺上去准备休息。这时候，从外面进来了一位护士，安排监5的老爷子转病房，催的还比较紧急，我一想，肯定是来急症患者了，就爬起来，收了床。 正寻思着，就从外面推进来一张移动板车，床上躺着一位女性患者，胳膊上插着点滴。从陪人和医生的对话中得知，患者28岁，患有轻度抑郁，下午二时许，喝安眠药自尽，发现就医的时候已过了两个小时，虽然在急诊上洗过胃，但因为送医太晚，药性已溶解，进入血液，患者还处于深度昏迷中，生命随时都有危险。医生接诊后，就联系安排实施紧急救治。 这边服食安眠药的女子还在施行紧急救治，那边那位肝硬化患者突然发病，门脉血管爆裂，体内大量出血，病人血压迅速降低，人一下子就昏了过去。家属急忙喊护士，值班护士长一边安排准备进行紧急救治，一边跑出去喊医生。医生一路小跑进来，安排赶紧给输血维持血压，一边戴上手套给患者做胸部复苏按压。经过几分钟努力，终于回天乏术，患者的血压消失，心率逐渐拉成一条直线，血浆也补不进去了。值班大夫看了下患者的瞳孔，又用手搭了下脖子上的动脉，摇了摇头，轻轻说:人走了。家属顿时痛哭失声，伏在死者身上哭喊。护士于是就开始收拾抢救器械，撤离善后。不大工夫，死者亲属上来一大批，将死者抬上活动床架，接过医生手里的死亡通知书，推了出去。 死者被家属推了出去，这边的年轻女子还在生死边缘挣扎，嘴里不时喝一句:我要活着!是啊，得活着。只有在明白自己快要失去了可宝贵的生命的时候，才会有愈加强烈的对于生命的渴望。医生拿来血液透析仪器，准备给她做血液透析，以挽救这个年轻的生命。但能不能挽救过来，就要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我陷入了对于生命的思索，迷迷糊糊，迷迷糊糊睡着。正睡得沉，被一位护士轻轻推醒:J6的家属，起来，给你们换到普通病房。我立马反应上来，肯定是又来了个危重症患者，果不其然，护士身后就跟着一位患者家属。我拾起身，不敢耽搁，遂即给妈妈穿戴起来，用轮椅把妈妈转入了一间普通病室。 在ICU病房监视观察的生活就这么结束了，可是我对于生命的思索这才是刚刚开头，远不会结束。在这里想提醒大家一句，对于那些依然战斗在工作岗位上的医生和护士，请给予充分的尊重和理解。他们仅仅是生命的一位守护者，他们不是救世主，没有上天赋予的超能力，他们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施治救人，从死神手里，从死亡的边缘把一个个生命抢回来。当然，他们也有能力不及的时候，因为医药科技的发展有其时代的局限性，疾病领域还有很多盲区，所以并不是每个生命都能被医生从死亡的边缘抢救回来。但我相信他们，他们特别得想抢救回来，因为他们是具备良知守得住底线的生命守护神。我们所面对的生活中的惊悚，只是他们工作只是医护人员工作中的日常。请容我对他们说一声谢谢，代表我的妈妈我的家人，也代表病患者的家属，由衷地道一句:谢谢！感谢他们对于生命的坚守和看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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