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臆想的,我的家乡才有 陈永祥 1. 恩博洛紧闭双唇。 世界杯足球赛,瑞士对阵喀麦隆。瑞士前锋恩博洛一记漂亮的推射破门,为瑞士赢得了一球。 恩博洛没有庆祝。喀麦隆曾是恩博洛的出生地,六岁时随母亲迁往瑞士。 多年前,喀麦隆主教练里格贝特·宋曾效力于英超的利物浦足球俱乐部,在与喀麦隆的比赛中,为利物浦踢进一球。格贝特·宋没有庆祝。 多年前,一名中国乒乓球队员,女的,后来加入了日本籍,在她赢了中国选手,曾经的队友时,握紧拳头高喊:呦西。 我们太懂得“呦西”了。 2. 皮蛋拌豆腐,撒上葱花,有白是绿,黑的,是捣碎后的皮蛋,显出点点透亮,分散在四周围。用筷子夹,会很滑溜,要拿小勺来。嗯!真香! 去餐馆吃饭,墙上挂着个大大的菜单,皮蛋拌豆腐这道菜不起眼,看上看下,终于找到了,指着菜单对老板说,皮蛋拌豆腐,先上。端上来,瞧瞧,皮蛋是皮蛋,豆腐是豆腐,两相分离,各不相干,面上也撒了葱花、小米椒,红红绿绿,还蛮好看。便问老板,你,这是皮蛋拌豆腐?老板答,是呀是呀!那拌呢?又问老板。老板答的干脆,都是这样做的。怕是要在嘴里“拌”吧。 我还是喜欢先拌好的,皮蛋与豆腐相互渗透、融合,味道实、宽。还是一道爱情菜哩!你搂着我,我搂着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不是? 3. 烟缸里倒点水,表面,再铺一张有皱褶的纸,白色的。问为什么?度娘说你懂的,问抖音,抖音里蹦出个人来,也说你懂的。懂什么呢?我不懂。我猜。 那张纸,可能就是一层石灰。它离散灵魂,腐蚀肉,骨头,消融着人间一切的有形,甚至无形,连一缕青烟都不留。那纯白的石灰,干掉了故乡。 可能是一片墓地。因为将烟蒂插进烟缸时的那刻,我惊悚了。 那烟蒂,多么像一块块竖立的墓碑。 4. 素把父亲送上了山,让他离天空更近了些。她突然想起衣米一《去天堂》的诗里的两句:当说到一棵树的名字时/我离他已经很近了。素能感觉,她的父亲快到那棵树的跟前了。 那棵树是桂树,长在月亮之上。 素随一队人下山,把刚用过的铁锹,靠在门后。 饭煮好了,一桌子菜。 素的儿子刚上小学,突然喊:姥爷!快来吃饭呀! 5. 那天好冷啊!天地都是白的,小镇里的河水流的缓慢,像被凝住,那个经常甩起钓鱼竿的人没有来,水里,罕见地游着两只野鸭,并排,要是有只慢了点,前面那只会停下来等。小小的野鸭,衬起了河面的空与寂。 以为是天空下雪,但真的下了,不经意中,纷纷扬扬,很快,地面上铺开了一层亮光,天空显得更高更远了。飞来几只鸟,蹦来蹦去,等它们重新起飞了,雪地里,印下了几枚爪影,像是它们为大地衔来的梅花、山茶花、大丽花,又亮又艳。都好看,都第一次来这里。 雪下大了,后来的,俯身覆盖了前面的花儿,一朵,拥入另一朵,那样轻,那样可以用身体互相承受。 其实,小镇的河里没有野鸭,何况两只?是我臆想的,我的家乡磁湖才有。 6. 托尔斯泰有长长的餐桌,干净的桌布,银质的盘子、汤勺,有在自己庄园里随处可见的农奴,有妓女,有吉普赛女郎、高加索姑娘、俄罗斯乡村姑娘,有女奴,有淋病。他在她们身上摩擦、挖掘、提取,包括对索尼娅·贝尔斯。 “魔鬼附在我的身上……”在阿斯塔波沃车站,托尔斯泰可能想到了他日记里写给自己的这句话。 魔鬼附在我们每个人身上。 清楚了这些,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敢于面对了。 7 开始轻断食。 吃两餐,吃素,过午不食。 开始饿自己,喂养自己体内的细胞,让它们凤凰涅磐。 开始眼睛亮了,灯火灿烂,莺歌燕舞。 开始闻到河边游动的鱼的身上的腥。 开始听到骨子里的响 嘎吱,嘎吱,要动手了,拿出子弹。 泄露了我原有的贪婪、凶恶、嗜血的真相。 轻断食,我是装的。 8. 老石给我理了个发,两边、后脑勺都剃光,头顶留下毛桩子。 出理发店,发现路两边的树被砍了,枝枝叶叶躺倒在周围,还在郁郁葱葱,还在扩散着香味。 只一会儿。 树们躺倒的时候,几乎和我理发的时间相等。 生存与毁灭,毁灭要快的多。 9. 壁柜里挂着衣裤,如果有一顶帽子,就更像了某个人体。 它在黢黑里站立,蹲守,偶尔的光亮,就以为远方到了。 陈永祥,黄石人,原大冶钢厂工作,现做销售,把钢运到江浙去卖,卖不动的时候,歇下来写诗,以为诗歌会带来运气。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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