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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丰华 | 缘分

 大河文学 2022-11-29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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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圆十里八乡都知道黄河下游张家集有个美男子,其貌堪比战国的宋玉、西晋的潘安。这个美男子就是我的二舅,大名张福才。
媒婆给二舅牵线搭桥的对象得有十多个。有的是姑娘偷偷给媒婆送了一块上好的布料,托媒婆来的;有的是姑娘的父母给媒婆送了好几斤特肥的猪肉,托媒婆来的;还有个女的,结了婚后才知道俺二舅美的有名,她到张家集见了二舅一眼之后,也偷偷给媒婆送了份厚礼,想改嫁给二舅。反正姥姥家的门槛都快被说媒的给踢烂了,可姥姥不是说人家姑娘长得不好,就是说人家家庭不般配,左右不同意。后来,终于有个媒婆揣摩出姥姥是个攀高枝的主,想给二舅找个官家的姑娘。就这样挑来挑去,最后由姥姥做主,娶了十多里外马堂村的马银花。
马银花大圆脸,身高一米五,比二舅矮了整整一头。几颗门牙长得歪歪扭扭,脸上右眼角靠近耳朵的一侧,还有一个大痦子。二舅嫌马银花长得丑不同意,可姥姥早就打听好了,马银花她亲叔是乡里的副乡长,她爹还是大队的支书;家里条件比姥姥家强了不少。姥姥心想,副乡长可是个不小的官,让二小子跟着娘家二叔混,定能混成个吃公家饭的人。就这样,姥姥摁着二舅的头,同意了这门婚事。
二舅在姥姥的安排下,给娘家二叔送了大礼,可二叔说只能给安排个乡政府看大门的活。二舅说,那是老头才干的活,说啥不去。最终,二舅也没混成吃公家饭的人。
别看二舅是初中毕业,可他口才非常好,很善于交际,待人也诚恳。他们村的支书看中了二舅的这个优点,于是让二舅做他们村眼镜厂的推销员。
二舅带着他们村生产的各式各样的眼镜,河南、江苏、安徽、河北等地到处奔跑推销,甚至向西到西安、太原去推销。二舅自己既是模特、又是推销员。在他的推销下,村里眼镜厂的销售额日增,效益还真的挺好。二舅也非常乐意干这推销工作,这样既能全国各地的奔走见见世面,又能给村集体带来丰厚的收益。
也不知道是我二舅身体有问题、还是马银花身体有问题,他俩结婚一年多,竟没有生出小孩,把姥姥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姥姥让马银花去医院瞧一瞧,马银花就气鼓鼓地说:
“你儿子半月二十的都不睡我,上哪怀孩子去?”
姥姥一听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然后就骂:
“这个挨千刀的东西.......”
等二舅从外地回来,少不了得让姥姥数落一顿,说什么“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人家银花,除了脸上有个痦子,也不是非常难看,你为啥不好好待人家?
二舅就气鼓鼓地说:“娘,马银花是你相中的人儿,我是没法让她怀上娃,你想法让她怀上就行!”气得姥姥拿起扫帚就打。
就在姥姥整天唠叨要马银花怀孩子的时候,二舅结婚第二年的腊月初五那天,村上突然来了一个女子,还带着一个半岁左右的小孩,一进村就说她是张福才的“媳妇”,来找张福才来了。村里人听说一个“媳妇”来找福才,几个长舌的娘们,就跟在女子后面看上了热闹。
只见这女子瓜子脸型,弯弯的柳叶眉,双眼皮下镶嵌着两颗宝石般发光的大眼睛;鼻梁高挺,嘴巴不大不小,牙齿又白又整齐,一看就像那圆润珍珠般的漂亮。只见她上身穿一个枣红色大袄,下身外罩一个黑蓝色裤子,脚穿黑绒布面棉鞋,脖上围着一个红白道相间的长围巾,比一般农村女子穿着显得整齐。
有人指着姥姥家说:“喏,那个红色大门,就是福才家。”
女子背着个孩子,两只手里还拎着两个包裹。只见她走几步就停下来喘上几口气,慢慢地移动到姥姥家的大门口。女子放下手中的包裹,用力拍了几下大门。马银花出去串门,姥姥一人在家忙家务,听到有人敲门,姥姥打开门。一看是一个陌生女子,后面还有几个跟着看热闹的人,便问:
“你找谁呀?”
那女子就问:“这是张福才家吗?”
姥姥点点头,那女子又问:
“您是福才的妈妈?”姥姥又点了点头。那女子竟“噗通”给姥姥跪下,喊道:“妈,我是您未见过面的儿媳——王雪莲!”
“啥?”大冬天姥姥却急得脸上冒出了汗。
那女子又重复一遍:“妈,我是您没见过面的儿媳王雪莲!”
姥姥一把拉起女子,往家就拽;边拽边赶那些看热闹的长舌娘儿们,然后急急地说道:
“走、走,进屋再说话。”
姥姥关上大门,领着女子进了堂屋,问道:
“闺女,刚才你说你是俺家的儿媳妇?!”
女子道:“是啊,妈!难道福才没告诉您吗?”
姥姥又问:“那你怀里抱的小孩是?”
女子道:“这就是我跟福才的孩子啊!”
姥姥听完,感觉眼前发黑,身子晃了几下,差点从板凳上掉下来。喘息了好一阵儿,姥姥才说道:
“这个不是人的福才,这个披着人皮的福才,看你出差回来,娘不打断你的腿才怪!”
那女子也被惊到了,眼里似乎含着泪水,道:
“妈,是我哪里不好,把您气成这样?”
姥姥说:“不怪你,不怪你!”又接过女子身上的孩子,两眼放光地看着孩子,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女子道:
“妈,这是您孙女。”
姥姥紧紧抱着孩子,细细地看了好一阵儿,道:“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哩!”然后将女子和孩子安排在东边的侧房里。姥姥又问女子家是哪里的,怎么来的,又小声地说道:“雪莲呀,等会儿有个住西侧屋的圆脸妇女回家,可得对她说你是我的干闺女,千万记得!”
女子瞪大了眼睛,显得有点诧异,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呀?”姥姥道:“雪莲呀,你先别问为什么,你歇着哈,娘给你和孩子做点饭。”
女子收拾了一下房间,哄睡了孩子,便走进厨房帮助姥姥烧锅做饭。就在水刚烧开的时候,马银花气势汹汹地从外面走进了家里,一进门就嚷:
“娘,咱村里人都说您那福才在外纳了个妾?出来、出来,让姐姐我看看你长得啥模样?”
姥姥连忙说:“你瞎说个啥?这是我西安的干闺女雪莲,来看我来了。还不过来帮忙做饭,整天价串门长舌头,去让你雪莲妹子歇一歇!”
正在帮忙做饭的雪莲,一听见这么的吵嚷,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泪水“唰”就流了出来。但她却假装烟熏了眼睛,站起来擦了一下泪水,还装出一副笑脸,喊了马银花一声“姐姐”。马银花盯着王雪莲,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阵儿,才阴沉着脸怪声怪气地说道:
“哟哟哟,俺娘也是的,你啥时候还有个西安的俊俏干闺女哩?到现在才让俺知道!”又接着道:
“妹妹呀,你这远道而来,哪有进厨房做饭的道理呀!快点出来、快点出来,让咱娘做就行,咱俩来聊聊天!”
大人在这儿尖声高嗓地说话,把在东侧房睡觉的孩子惊醒了,孩子“哇哇”哭闹了起来。雪莲赶快逃离了厨房去哄孩子,她的心里犹如揣了个小兔子,怦怦直跳,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姥姥则将马银花喊进厨房帮忙,边做饭边大声地讲,某年某月,姥爷去西安做生意,认识了雪莲一家人,然后就认了雪莲做了干女儿。饭做好后,姥姥又亲自把饭送到东屋,然后又让马银花去拌料喂猪、喂羊,不让她跟雪莲多说一句话。
那王雪莲坐了两天的火车,也实在是太累了,吃过饭躺下哄着孩子睡觉,虽然她的心里乱成了一团糟,但不久她也睡了过去。马银花憋了一肚子话,想跟雪莲问个明白,可姥姥一再叮嘱马银花,别打搅雪莲,先让她好好休息,明天再与雪莲拉家常,她只好把一肚子话又憋了回去。
姥姥在堂屋躺了半宿睡不着,于是她悄悄起来,提了一壶开水,来到东侧屋里。雪莲朦胧中听见有响声,便一下坐了起来。姥姥说:“闺女,是我,天气这么冷,快点躺下。刚才忘记给你们送壶开水了,怕晚上孩子睡醒喝奶粉。”姥姥又往马银花住的西侧屋偷看了两眼,然后轻轻地关上门,与雪莲小声地聊着。
姥姥问:“雪莲呀,你是啥时候认识的福才?”
雪莲揉了揉眼睛,小声地说道:
“妈,福才回家没跟你讲吗?”
姥姥道:“他可从没跟我讲过。这两年,这个兔崽子跟我说的话越来越少了。”
雪莲道:“这个福才哥,在医院他答应娶俺的!”
断断续续的、雪莲又道:“我吓得闭上了眼睛,哀求他放过我,可他哪里肯听;他用力扯开了我的腰带,撕扯我的内裤,就要行那苟且之事........”
突然,门外马银花就大声喊了起来:
“你们俩这双簧戏演得可真好!内裤都扯下来了,还能不生出孩子来?我就知道那孩子肯定是张福才的,还说是什么干闺女?臭不要脸的!哼,我这就回娘家,给你腾地方,让你转正!”
姥姥气得指着马银花道:“这么冷的天你在外面偷听,你说,你都听见啥了?雪莲说的是一个流氓干的事,我看你真是不讲理!回屋睡觉!”
谁知那马银花哭喊道:“那把人家大闺女睡了,能不是流氓?孩子都生出来了,还编啥瞎话?我是没法跟您儿子过了!”然后哭着就往外跑。姥姥说:
“你干啥去?”
“干啥去?回娘家!”马银花恶狠狠地回道。
姥姥喊:“回来,明天把事情给你说清楚,再回娘家也不迟!”
那马银花哪里肯听姥姥的话,姥姥越喊话,她走得越快。
姥姥就说:“偷听了个只言片语,啥都没搞清楚,就去娘家搬兵去了,真不讲理!当初我摁着福才跟你成亲,可真是瞎了眼了!”
第二天天亮后,姥姥领着雪莲和孩子去了百多米外的大舅家,让雪莲跟大舅家的人见个面认识认识,然后在大舅家吃的早饭。
哪知怕啥来啥,刚吃过早饭,就听见姥姥家一阵“乒乓”乱响,原来那马银花的哥哥、弟弟领了一帮人,把姥姥家砸了个稀烂。大舅和几个人前去说理,那帮人嘴里喊着“欺人太甚”“太欺负人了”等一类的话,砸完之后,一帮人扬长而去。
全村的人都在看姥姥家的笑话。昨天来了一个带孩子的女子,夜里就吵了一架,马银花半夜就回了娘家,天明姥姥家就被马家砸了个稀烂。这一连串的事,就像演电影一样,甚至比演电影还热闹。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在津津有味地议论着姥姥家的事。
有人说:“老太太当初想攀高枝,非要与有点官运的马家成亲。可你看马银花长个大圆脸,脸上还不干净,福才心里不高兴,结婚都快两年了,连个老鼠也生不出来!也难怪福才这小子在外边偷腥。可这又偷腥还结果的,就怕这老马家砸了他们家也不一定能算完!”
又有人说:“福才在外面走南闯北,人长得又好看,不定有多少娘儿们缠着他哩?”
还有人说:“你说这在外面既养女人又养孩子,生产队搞眼镜厂赚的钱,不定让福才贪污多少哩?”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看热闹的时候,村支书张茂发与治安主任等几个领导来到姥姥家。
姥姥正哭着骂那马家的人又强势又不讲道理,茂发说:
“老嫂子,这到底是咋回事呀?”
几个村领导环视了姥姥家一圈,值钱的东西全被砸得稀巴烂,免不了叹息几句。姥姥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遍,刚说完,就有人喊:
“福才回来了、福才回来了!”人们不约而同地朝大路的方向看,果然,一个上身穿着深棕色时髦燕尾衫,脚穿棕色皮靴、还带着一副墨镜的人走了过来。这个帅小伙正是二舅。有人就说,福才你来得可真巧,你家出大事了,快回家看看吧。
他先是看见家里一片狼藉,接着看见了王雪莲。二舅非常诧异地问道:“哎呀雪莲,这么远的路,你怎么来了?”
雪莲道:“当初你答应俺的事,这么长时间也不给回信,俺心里着急,就过来了!”边说边就哭上了。
二舅问:“我给你写的信,难道没有收到?”
雪莲道:“俺可没有收到你的什么信!”
二舅一拍脑袋,道:“那可糟了!”
姥姥找毛巾边给雪莲擦泪边对二舅说道:“你办的好事,看看咱家里,让银花娘家人给砸成啥样了?”一旁的茂发就问:“二小子,刚才你娘说你救雪莲负伤了,可是真的?”
二舅一听支书问这话,不顾天冷,脱了上衣,露出左侧胳臂;果然有一道很大的伤疤。二舅指着伤疤道:“看,这就是那个欺负雪莲的家伙给我留的'纪念’!”
茂发又问,这小孩可是你们俩的?
雪莲急忙答道:“叔,这孩子也可以说是我们俩的,也可以说是我自己的。”大家听了,一头雾水。
她接着道:“其实福才是救了我两次。第一次是那个流氓欺负我的时候,他不顾危险,救了我。”
“第二次,是我想不开。我觉得那事发生在我一个还没结婚的姑娘身上,衣服都让那流氓给撕破了,真是丢死人了!我觉得也没脸再活下去了,这个世上也不会有人要我了,就找棵树上了吊。谁知福才他从我游离的眼神中,竟看出了我想轻生的念头,偷偷提醒我妈要特别注意我。如果不是他的提醒,我现在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了,也就不会在这儿了。”
大家听了雪莲的讲述,看热闹的村人中,好几个人对二舅伸出了大拇指。但是,村里有个叫张二虎的远门堂舅喊道:“张富才,你们的小孩都这么大了,这故事恐怕是瞎编的吧?”
那雪莲接着说道:“我知道,大家都会认为是我跟福才生的俺这个闺女!可这个闺女是我妈在医院大门口外捡的。本来说交给政府的,可俺妈一看这个小女孩特别的让人爱怜,就又改变了主意,非要让我伺候这个孩子几天,让我体验养育儿女的不易,再考虑死活的问题。我养了这个孩子三五天后,我就知道养孩子是多么的不易了,然后我就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哎,福才,当时政府不是还给你发了个奖状吗?快拿出来让大家看一看。”
只见二舅打开他随身挎着的一个黑色皮包,从一个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大信封。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叠的纸,将纸展开,上面是烫金的“荣誉证书”四个大字,中间赫然写着“授予张福才'见义勇为先进分子’的荣誉称号”,下面是市政府的红色公章。这一下,没人再怀疑二舅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给二舅鼓起了掌。
雪莲终于露出了笑容,两腮发红,嘴角微微翘起,犹如一朵出水的芙蓉。她接着又说道:
“当福才要出院的时候,我和我爸妈抱着孩子去医院向他告别。我就有想嫁给他的想法,于是就厚着脸皮求爸爸说了此事。没想到,爸爸求他之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还求我要把捡的这孩子养好,说我与他、与这孩子之间都是有缘分的。他说出完差就与家人商量我俩的婚事,让我等他的消息。可这一晃都半年多了,也不见他回信,所以我就背上孩子按照地址找来了。”
这时就有村人指着二舅说:“福才,你这做的就有点不对了!这家里没离婚,就答应再娶,你这叫'脚踏两只船’!”
二舅说:“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俺也不是脚踏两只船!”
雪莲接着问二舅:“俺也没收到你的信,你在那信里都给俺说啥了?”
二舅道:“俺那是怕你想不开再寻短见,暂时那样答应你爸爸提的婚事了。我在信里告诉了你我结过婚了,但,是我娘逼着娶的媳妇,关系处得不太好。你要是不嫌弃俺结过婚,就回封书信给俺大哥,俺再做下一步的考虑!可一直也没有收到你的回信,俺以为你是嫌弃俺结过婚,不同意。所以我把这事慢慢也就忘了!”
雪莲叹了一声道:“哎,看来信是寄丢了。俺做事也鲁莽,直接带上娃就来了,没想到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雪莲突然又给姥姥跪下,说道:
“妈,我做不成您的儿媳妇,就让我做您的闺女吧,我就是您的亲闺女、福才是我的亲哥,我以后每年都会来看您与福才哥的。我打搅你们了,对不起福才哥和嫂子……我、我还是尽快走吧!”
姥姥听了,直抹眼泪,一把拉着雪莲。姥姥这时说了一句谁也想不到的话:
“当初给福才找对象,我犯了大错;这次要让雪莲再走了,我岂不犯了更大的错!”
再后来,雪莲就真的成了我现在的二妗子,连着生了好几个表兄弟。
看来,这能不能成为一家人,还真的是需要缘分呀!



作者简介


金丰华,山东菏泽人,从教近三十年,兴趣爱好广泛,有多篇文章散见于报刊和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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