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贾雨村在风月宝鉴的背面大有深意，在他所扮演的四个角色中就有“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脂批）秦可卿所隐指的废太子胤礽的对立面一一雍正[注1]。 文本和脂批对贾雨村隐指雍正，也多有暗示，如第一回写到雨村的相貌，“生得腰圆背厚，面宽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脂批指出:“是莽、操遗容”。无论是王莽还是曹操，都是篡权夺位的奸雄象征。 第三回，雨村拿着林如海的荐书，攀附贾政，贾政为其相貌言谈所惑，不识其真面目，竭力协助，脂批又指出：“君子可欺其方也。况雨村正在王莽谦恭下士之时，虽政老亦为所惑，在作者系指东说西也。”作者“指东说西”，写的是贾雨村，但醉翁之意并不在贾雨村，而是在雍正，“雨村正在王莽谦恭下士之时”，即暗讽当年胤礽气势正盛之时，胤禛竭力追随攀附。 文本“写假则知真”（脂批）雨村落魄之时，寄居甄士隐家隔壁的葫芦庙，此中大有深意。甄士隐名费，脂批指出，费即“废”也，暗示在“表里皆有喻”（脂批）的文本中，甄士隐家事的隐喻包含了与“废”太子家事相关的内容。
贾雨村登场不久之后，甄士隐家就因葫芦庙失火受波及而败落，火灾是隐喻，脂批又指出，火灾“写出南直召祸之实病”。“南直召祸”即发生于雍正六年(1728年)元宵节前江宁织造曹家被查抄事。曹家被抄，是由雍正下旨，因此，葫芦庙隐喻朝廷。第四回，葫芦僧又提到葫芦庙乃胡州人氏雨村“出身之地”，也可谓意味深长。 雨村在士隐的接济下，入都中了进士，后升任大如州知府。“虽才干优长，未免有些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员皆侧目而视”，脂批指出：“此亦奸雄必有之理”；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寻空参他一本，云“生性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等语，脂批又指出：“此亦奸雄必有之事”；雨村不过被革了职，脂砚斋又批道：“罪重而法轻，何其幸也。”本府官员无不喜悦，雨村虽然惭恨，脸上却全无一点怨色，依然喜笑自若，脂砚斋又指出：“此亦奸雄必有之态。”写大如州知府奸雄雨村，即写雍正也“大概如此之风俗”（第二回脂批）。 由于贾雨村扮演了正统之象征、隐指废太子胤礽的秦可卿的对立面，“表里皆有喻”的文本以月隐喻废太子胤礽[注2]，因此，贾雨村的咏月诗大有深意。 在假借意在“使闺阁昭传”的文本中，与娇杏关系最密切、交集也最多的莫过于贾雨村。贾雨村在文本中仅作过两首诗，都是咏月诗，而第一首就是第一回贾雨村于中秋圆月之夜因怀娇杏有感而作。贾雨村独特的隐寓，意味着在“贾雨村言”敷演的“甄士隐”之文本中，贾雨村因娇杏而作的咏月诗也不能仅仅当作情诗解读。
脂批对于娇杏与雨村关系的解读，看似也有矛盾之处。对于娇杏回望雨村，脂批指出：“如此忖度，岂得为无情？”，但对于娇杏在门内窥见新任大如州知府雨村，她觉得面熟，一时想不起来，进了房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脂批却指出：“是无儿女之情，故有夫人之分。” 其实，脂批并不矛盾，因为文本亦如风月宝鉴有两面，正面大旨谈情，娇杏对雨村当然有儿女之情，但正如第一回脂砚斋对于娇杏之主甄英莲“有命无运，累及爹娘”所云“谁谓独寄兴于一情字耶？”，在风月宝鉴背面，娇杏与雨村之情另有隐喻。 甄英莲颠沛流离，而她的丫环娇杏却因为当年偶然一顾，命运两济，成为雨村的正室夫人。脂砚斋对此批道“妙！与英莲`有命无运'四字遥遥相映。莲，主也；杏，仆也。今莲反无运，而杏则两全，可知世人原在运数，不在眼下之高低也。此则大有深意存焉。” “大有深意存焉”，又有何深意？一定与“甄士隐”中的真“废”家事有关！而甄英莲与秦可卿之间有着神奇的联结，秦可卿隐指的正是废太子胤礽。当年胤礽当太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之时，胤禛也曾积极向他靠拢，成为"太子派"重要一员，在“表里皆有喻”的文本中，胤礽与胤禛之间的关系，类似于甄英莲和娇杏的主仆关系。胤禛最终成为雍正，胤礽却只能在孤独中品味着无尽的哀伤，把最后的落寞背影留给那个让他爱恨交加的王朝。胤禛成为帝王，胤礽却成为臣民，正如娇杏与甄英莲主仆易位。
因此，贾雨村中秋之夜因怀娇杏，对月口占五言一律：“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在谈情的背后，是以男女之情为喻，隐喻未实现野心的贾雨村即胤禛因曾经高悬中天正统之“月”依然存在、自己野心之路依然面临巨大威胁而“频添一段愁”，自己的野心只能依靠“侥幸”（娇杏）才能得逞。烦闷到极点，“侥幸”（娇杏）似乎也曾“回头”垂青于他，但自顾月下“风前影”，不知自己是否能有此“侥幸”（娇杏）。自己想成“月”取胤礽而代之，而心中的“月”若想升起，还须先有“侥幸”（娇杏），即“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注3]。 同样在第一回，雨村在咏怀娇杏之后，又口号一绝咏月诗：“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有如赵匡胤《咏初日》诗“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王者之气尽显。 文本中，贾雨村寓怀所吟咏的是中秋之月而不是直接吟咏帝王之象征日，是作者在步步惊心的文字狱丛林中，不得已而为之，是为了“混人也”。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脂砚斋对此诗作批，藏与露拿捏之间，也是千万难。先下“将发之机”、“奸雄心事，不觉露出”之批语，之后马上灭火道:“这首诗非本旨，不过欲出雨村，不得不有者。”士隐听了此诗，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得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脂砚斋又想透露一下，因此提醒道:“伏笔，作巨眼语。妙！”
当然，作者让贾雨村咏月，还因为在暗藏正统与非正统之争的文本中，以月隐寓正统之象征一一“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脂批）、隐指胤礽的秦可卿，而“大讽刺”的就是隐指雍正的“箕裘颓堕皆从敬”的贾敬，也扮演了雍正角色的雨村这首中秋之夜口号的咏月寓怀七绝，其实就是隐喻胤禛将发未发之时，想象自己野心得逞之后，取代胤礽之“月”，而自己如“月”君临天下。 因此，作者通过梦中人雨村的咏月诗，暗示奸雄雍正对篡权夺位心存“娇杏”、忐忑不安的同时，又野心勃勃、自信满满（当然，这是作者心目中的雍正），正如第四十三回脂批所指出：“一部书全是老婆舌头，全是讽刺时事，反面春秋。所谓`痴子弟正照风月鉴’，若单看了老婆舌头，岂非痴子弟乎？”，在意在“使闺阁昭传”的“假语”背后，“真事隐”的全是金戈铁马的家国政治。 注1、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103一108贾雨村系列 注2、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112《秦可卿和甄英莲一一“密月”之殇》 注3、娇杏命运两济，而其主甄英莲却颠沛流离，最终“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还故乡”，因此，英莲一定会死于夏金桂之手。夏金桂，嫁与薛蟠为正妻，脂批指出：“夏日何得有桂？又桂花时节焉得又有雪？三事原系风马牛，今若强凑合，故终不相符。运败之事大都如此，当事者自不解耳。”太多的反常，大违天理，其实正是暗示“夏金桂”大有深意一一夏金桂的“金”可隐指清，而“桂”是秋天之隐喻，“夏”和“桂”即暗示“春”尽，因此，于大观园“第三秋”登场的夏金桂隐喻正统之“三春”已过，残酷的非正统之“秋”已汹涌而至。 夏金桂不许人口中带出“金桂”二字，因想到“桂花”二字是禁不住的，又想到桂花曾有广寒嫦娥之说，便将桂花改为“嫦娥花”，寓意自己身份如此。其中的隐意，与雨村中秋之夜对月口号一绝，如出一辙。 作者：郭进行，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