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生命之轻》
文/赵爱玲
第一次阅读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生命之轻》，其实压根没读懂，更没读懂何谓“生命之轻” ，又为何“不能承受”？由于生吞活剥式的阅读，我浅尝辄止，甚至对大肆描写主人公托马斯性自由的作者米兰昆德拉产生质疑，这就是大家公认的大师的杰作？再次阅读是在两年之后。经过重新阅读，加之自己的成长以及阅读积淀，我对小说本身甚至对人生的轻与重有了新的领悟。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主人公托马斯是布拉格医院一个著名的脑外科医生，托马斯有着受人尊敬的职业，他崇尚自由，是享受思想极度自由的性开放之人。从他大学期间就频繁与女性持续不断的性关系直至他成为资深医师之后大约与“两百个左右”女人发生过性关系，正是这个对性极度开放的脑外科医生为我们诠释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与“之重”。在他与妻子离异十年之后，可以说从未间断与异性之间的“亲密接触”，并且很幸运的拥有一个长达五年之久的“性伙伴”女画家情人萨宾娜。被其戏称为“性友谊”。托马斯坚持自己的“三”原则，即“可以在短期内去会同一个女人，但绝不要超过三次，也可以常年去看同一个女人，但两次幽会至少得间隔三周。”在坚持这“三原则”的情况下，托马斯如鱼得水般与多个女性保持良好而愉快的“性友谊”。至关重要的是托马斯从不与“性伙伴”同眠，他倡导性与爱情是两码事，性即“生命之轻”，爱情则是“生命之重”，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在托马斯一直坚持的“性友谊”人生际涯，也即以这种“生命之轻”的方式愉快而轻松的生活终因遭遇特丽莎“这个被人放在树脂的篮子里的孩子，顺着河水漂来，”而不得不有所收敛“好让他在床榻之岸收留她”。特丽莎第一次来到他的公寓时就病了，发着高烧，引起了他的同情和悲悯之心，这使他清楚地意识到她要是死了，他也活不下去了。一个简单的比喻，便从中产生了爱情。正是这种伟大爱情的驱动，他便当机立断把特雷莎从小旅馆接回来并很快托朋友为她找到了一份摄影工作。可是过惯了自由放荡生活的托马斯很快为自己的决定所后悔。于是他给特雷莎弄了一个转租的单室套，享受她在身边的快乐，不和她一起过夜，不改变自己原有的生活方式。这样的爱情、这种爱的方式让特雷莎很不安全，以至于即使在睡梦中她也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或是脚踝，可是抓得了他的身体却抓不住他的心，他依然和许多女人保持着亲密的“性友谊”。
对此，特蕾莎非常嫉妒，并很快由嫉妒转化为自我折磨，因为他依然混迹于众多女人堆中，有时候这些女人竟然把电话打到特蕾莎那里并发出轻蔑的笑声。特蕾莎忍无可忍，最终决定离他而去，企图抹掉他们七年共处的感情。可是真正失去了特蕾莎，托马斯却象一个无根的浮萍，心无所依，他又不远万里寻她而来，并向她表明他对她的感情是真正的爱情，而他与那些女人的交往相处只是一种游戏，只是一种奢好，其实说得确切一点就是无聊。
在一场政治旋涡，托马斯不得不离开自己热爱的工作，不得不离开绕着他转的那些风月场的女人，去到一个相对闭塞的小镇生活。在那里，他才真正地接近了自然，接近了本我，也找到了情感的归宿。他的心从此渐渐地靠近了他真正爱着的特雷莎。以至于，最终他们同在一次事故中死去。彼此相爱的人，同生共死。生命，因此而由轻变重，人性因此而得到了完善和圆满。
小说里的托马斯选择了生命之重——特丽莎，这个被放在树脂涂覆的草篮里顺水漂来的孩子。这本小说的思想价值和艺术价值正在于此。米兰昆德拉想告诉我们的是这个小说不仅仅是一个男人与女人的关系，而是有着深远的隐喻。而我首次阅读这本小说，不过是小说的表面而已。这个顺水漂来的孩子在米兰昆德拉的小说隐喻里正是他遭受煎熬的祖国——捷克。其实就是昆德拉本人对祖国命运的担忧。捷克历来是东西黩武君主所觊觎的美妙走廊。1939年和1968年，在捷克的历史上，先是希特勒法西斯主义的铁蹄把捷克小国踩在脚下，然后是苏联极权主义的坦克履带再一次碾过捷克小国。深重的灾难，使捷克小国正像一个“被放在树脂涂覆的草篮里顺水漂来的孩子”。特丽莎生病发烧在床，托马斯“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能死在她之后，得躺在她身边，与她一同赴死。”这是昆德拉自己在表明对祖国的态度——休戚与共。旅居国外的生活虽然也常常让昆德拉轻松愉快，但是，轻松愉快之后，他又会不自觉地陷入对祖国深深的眷恋之中。他厌恶每天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醒来。失根，漂泊，也是精神巨人昆德拉无法承受的“轻”。无论他生活在哪个国家，他精神的家园永远在“特丽莎”那里，“特丽莎”是他的唯一，只有在“特丽莎”身边，他才能安寝。对祖国的热爱当然是“灵”的需求，而不是“肉”欲。“灵”，必须具有唯一性。否则就会堕落，堕落成让人无法忍受的“轻”。“特丽莎”是昆德拉的宿命。因为昆德拉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和背叛自己的祖国，所以，昆德拉坚定不移地让托马斯——其实，也就是他自己在小说中的化身或代言人——选择特丽莎这个看起来毫无机缘的女子做他的终身伴侣，掮起一份儿沉甸甸的责任，以实现他生命的价值。
再次阅读完这本小说，我想作者米兰昆德拉想告诉我们什么？书的名字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那么作者想说的就是要承受生命之重吧。那些不负责任的诸如欲望，谎言，逃避，懒惰，虚度，浮华，迷失等等是我们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而那些如责任，爱，真诚，忠诚，同情，勤奋，理想，抱负等等，这些成分使精神得到满足，使灵魂得到慰藉，牵挂、忧虑等等这些却使生命变得沉重。
很多的时候，人们不堪生命之重负，像早年的托马斯选择放弃与逃避，用谎言过着生命之轻的生活，但是轻松的尽头是什么在等候自己？这个问题，让我想起曾经阅读过的一个故事，每个人都背负着一个沉重的十字架，在缓慢而艰难地朝着目的地前进。途中，有一个人忽然停了下来。他心想：这个十字架实在是太沉重了，就这样背着它，得走到何年何月啊？！于是，他拿出刀，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决定将十字架砍掉一些。他真的这么做了，开始砍十字架。砍掉之后走起来，的确是轻松了很多，他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于是，就这样走啊走啊走啊走，又走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他又想：虽然刚才已经将十字架砍掉了一块，但它还是太重了。为了能够更快更轻松的前行，这次，他决定将十字架再砍掉一大块。他又开始砍了……于是，他毫不费力地就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当其他人都在负重奋力前行时，他呢，却能边走边轻松地哼着歌……走着走着，谁料，前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又深又宽的沟壑！沟上没有桥，周围也没有路。这时候他该怎么办呢？！后面的人都慢慢地赶上来了。他们用自己背负的十字架搭在沟上，做成桥，从容不迫地跨越了沟壑。他也想如法炮制。只可惜啊，他的十字架之前已经被砍掉了长长的一大截，根本无法做成桥帮助他跨越沟壑！于是，当其他人都在朝着目标继续前进时，他却只能停在原地，垂头丧气，追悔莫及。这个时候，在他的脑海里回响着一句话：曾经有一个完整的十字架扛在我的肩上，我没有好好珍惜，直到需要它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啊！其实，我们每个人每一天都背负着各种各样的十字架，在艰难前行。它也许是我们的学习，也许是我们的工作，也许使我们的情感，也许是我们必须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但是，正是这些责任和义务，正是这些属于我们的不可逃避的生命之重，构成了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的理由和价值。
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们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倒地上。但在历代的爱情诗中，女人总渴望承受一个男性身体的重量。于是，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
相反，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
那么，我们选择什么？是轻，还是重？
作者：赵爱玲，笔名艾凌，安详。现居河津。教师。心理咨询师。诗歌、散文、小说、评论发表于《散文诗》《山西文学》《黄河》《都市》《中篇小说选刊》等各级文学期刊和平台。出版散文集《留点空白 留点想像》。著诗集《燃烧的植物》，散文集《父亲的土地》，中短篇小说集《星星的天空》，评论集《艾凌读书》，情感咨询集《爱的秘笈》，长篇心理小说《青春惑》等。获“第六届万松浦文学新人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