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初唐诗歌,就不得不提“宫体诗”(英语:Palace poem)。她是南朝梁和陈所流行的一种诗歌流派,既指一种描写宫廷生活的诗体,又指在宫廷所形成的一种诗风。这类诗歌体裁狭窄,内容贫弱,过分追求辞藻华美与音韵严整,又因流行于史上梁、陈、隋三个短命的王朝,因而被认为是“亡国之音”,历来为世人所诟病。现代著名诗人闻一多认为,“那一百年间梁、陈、隋、唐四代宫廷所遗下的那份最黑暗的罪孽,这是'宫体诗’的罪过。”在这沉闷绮靡的百年,却有一曲清丽悠扬的“宫体诗”横绝出世,恰似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又似那皎皎空中的一轮孤月,携着清香与文雅,带着雨露与滋润,为初唐盛世吹进一股新风,她就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初唐时期,受六朝诗歌影响,“宫体诗”占据主流。诗坛上弥漫着堆砌辞藻、柔靡纤弱、颓废浮艳气息。难能可贵的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出自宫廷,却能将“宫体诗”的文辞、精工、声韵、格律等特长发挥极致,又力戒其先天浮靡、瑰艳、繁缛、绮蔓等致命缺陷,融诗情、画意、哲理为一体,形成清新、婉丽、明朗、俊秀之风格,一洗六朝宫体浓脂腻粉气息。著名诗人闻一多又云,“有了《春江花月夜》这样一首'宫体诗’,向前替'宫体诗’赎清了百年的罪。”《春江花月夜》为乐府吴声歌曲名,相传为南朝陈后主所作,原词已失传。《旧唐书·音乐志二》载云:“《春江花月夜》《玉树后庭花》《堂堂》,并陈后主作。《乐府诗集》卷四十七收《春江花月夜》七篇,其中隋炀帝两篇。张若虚的这首为拟题作诗,与原先的曲调不同,但却是所有拟咏春江花月诗篇中最著名的。《春江花月夜》以月为主体,以江为载体,描绘出一幅空灵寥廓的春江月夜场景,凝聚起深沉的人生思索与哲理意蕴。全诗共分三部分,合计三十六句,每四句一换韵。第一部分描写春江美景,第二部分书写人生感悟,第三部分抒写思妇游子情感。通篇格调淡雅,意境空明,语言清丽隽永,韵律宛转悠扬,具有崇高的美学价值与审美特质。“春江潮水连海平”以下十句,用江潮连海、月共潮生、江流绕甸、月照花林、空里流霜、汀上白沙、江天无尘等几个连续场景的剪辑切换,将笔触与视野,逐渐凝聚至空中那一轮“皎皎孤月”上来,勾勒出一副春江月夜的清丽恬静唯美画面。“江畔何人初见月?”以下六句,承前景物描写,自然引发“初见月”与“初照人”之疑问,进而引出对宇宙人生的冥想思索,最终汇聚成“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之冠世绝唱。这是诗人突破个人意念,对宇宙自然及至上升到人类哲理思索后的精简综括,朴质自然慰藉,“哀而不伤”!“白云一片去悠悠”以下四句,总写思妇与游子的两地思念之情。“谁家”“何处”二句互文见义,一种相思,牵出两地离愁,循环往复,诗情荡漾,曲折有致。“可怜楼上月徘徊”以下八句,承“何处”句,写思妇对“离人”的思念。以“月”烘托氛围,用“卷不去”与“拂还来”,映衬相思之苦。反用“鸿雁传书”和“鱼传尺素”之典印证,向以传信为要务的鱼雁,如今也“光不度”“水成文”,爱莫能助,该有多么无奈与凄美!“昨夜闲潭梦落花”最后八句,写游子思归,诗人用落花、流水、斜月烘托思归之情。花落闲潭,江水流春,逝去的固然是春天,更是游子的青春、蓬勃与朝气。斜月藏雾,关山难越,年复一年……好在这美好的春江花月之夜,不知有多少人正匆忙回归在那迢递的路上,而这落月摇动的情思,正遍洒那漫江芳甸、花林与春树……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之成功,给予我们如下启示:那就是文不在体裁,诗不分体类。能够扬长避短,推陈出新,发挥极致,“宫体诗”照样能翻出新意,写出佳作,成就浩瀚星空中那轮皎洁的孤月……张若虚(约660—约720),初唐诗人,生卒年、字号均不详。扬州(今属江苏)人,曾任兖州兵曹,《旧唐书》有传记。与贺知章、张旭、包融并称“吴中四士”。其诗情感细腻,音韵和谐,清丽开宕,对初唐诗风转变有一定影响。但仍未脱尽六朝“宫体诗”遗风,时发人生无常之消极颓废感叹。诗作大部分散佚,《全唐诗》仅存诗两首。这首《春江花月夜》与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素有“孤篇盖全唐,一词压两宋”之赞誉。最后,让我们一起吟咏这首“宫体诗”之典范,千古绝唱《春江花月夜》! 春 江 花 月 夜 〔初唐〕张若虚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附:“宫体诗”部分经典作品 玉树后庭花 陈叔宝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春江花月夜(一、二) 〔隋〕杨广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夜露含花气,春潭瀁月晖。 汉水逢游女,湘川值两妃。 春江花月夜(一、二) 〔明〕唐寅 嘉树郁婆娑,灯光月色和。 春江流粉气,夜水湿裙罗。 夜雾沈花树,春江溢月轮。 欢来意不持,乐极词难陈。 代答闺梦还 〔初唐〕张若虚 关塞年华早,楼台别望违。 试衫著暖气,开镜觅春晖。 燕入窥罗幕,蜂来上画衣。 情催桃李艳,心寄管弦飞。 妆洗朝相待,风花暝不归。 梦魂何处入,寂寂掩重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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