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词帝!
还要说说这位亡国之君的人品。前面讲了,他能坐二十来年小皇帝不光是会作词。被宋所灭时,据说他也有一战之力,但斟酌再三,为天下苍生计,李煜不想再起刀兵,选择了主动投降。我们可以说他政治上不成熟,但是你想,一般政治人物管你什么祸不祸的吗,打呗,万一打赢了呢,又不是干不起,国库有的是钱。但他毕竟是文人,文人情怀在当时起了决定性作用。老百姓因此避免了一场战争灾难,这是福是祸?
你说会不会是这样,当时的百姓和有识之士也是很感激这位落难皇帝。我说是,但历史没写。包括他的敌人,其实都该感谢他。要不宋朝为什么给他一个不错的待遇呢,封他为“违命侯”。
“你不是有文化吗,那就掌管文化教育吧”。那个职务是不是相当于现在的文化部长?
人生境遇对文化产生的影响是巨大的,如果这个境遇恰巧发生在一个文学天才的身上,那是文学的幸运。我们不能因此期待李煜的命运多舛。但不能否认,历史可以没有李后主这么个小皇帝,中国文脉却不能没有李煜这个文化巨匠。没有李煜宋词无处安身。
亡国的李后主忽然对生命有了不同的理解。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对李后主的定位是非常之高的。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相见欢》
这首词的意义远远的脱离了小我,变成一种生命状态:从高到低,从有到无,从繁华到幻灭。
如果说亡国的李后主文学境界已经跃上了一个台阶,那台阶上仍不免有忧伤和婉约,说婉约客气了些,他的词始终还是在东去、西楼、春花、离愁中徘徊,朱颜仍带着胭脂气。而到了这首《虞美人》就全然不一样了。
“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首词里往事、故国全都没了,一场梦之后,李煜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在天上,还是人间?我是谁?是落花,还是流水?李后主的不同,最突出的特点是他文学品格的诚实,这诚实连带宋词也因此竹杖芒鞋、惨惨戚戚真切可亲。有人把李煜的一晌贪欢看做是曾经的荣华富贵,这么想也没有什么大错,但实在是没有那么简单。
谁的生命不是一晌贪欢!我们的青春,我们的爱人,我们的富贵和荣耀,我们的尊贵和平凡,不是一晌贪欢吗?是的,它是任何生命形式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