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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角红楼千片瓦 压低历史老人头

 singer0852 2022-12-31 发布于北京

原标题:一角红楼千片瓦 压低历史老人头(主题)

——《细品红楼小人物》的学术奢望(副题)

田崇雪

我在《细品红楼小人物》小序最后写下一段话:“正是这样一部教案式的讲稿,却蕴含着我的一些小小的学术奢望:“其一,还红学以诗学。其二,还配角以追光。其三,还传统以现代。”因为篇幅关系没有更详细地展开,借此机会,想再多说两句。

还红学以诗学

“红学”,不言而喻,是研究红楼梦的学问,或者更学术化的表达则是关于红楼梦的学术研究。真要是谈起来,这“红学”非常吓人,非常堂皇卓越,足以让很多年轻学子望而生畏,望而却步。按时间分,有新旧红学;按空间分,有中外红学;按权位分,有主流红学和民间红学;按方法、流派分,更是多如牛毛、异彩纷呈,什么评论派、考证派、索隐派、创作派,什么曹学、脂学、版本学、本事学、探佚学,什么这主义、那方法,等等,以至于有“红学与甲骨学、敦煌学并称20世纪三大显学”的说法。

一方面,这的确能够说明《红楼梦》的经典、不朽和伟大;另一方面,也的确让后生晚辈在面对《红楼梦》及其层峦叠嶂般的学术研究时不知从何入手,师从哪家。更何况,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很多学术文章既背离了《红楼梦》,也背离了文学,更背离了诗学。

因此,作为一介红迷,如何带着我的学生们推开那一道厚重的“大红门”,进而登堂入室,便成了一个教书匠无法推卸的责任和使命。

任何一种研究,都是要人解,要人懂,要人通,要人透,而不是相反。文学研究就是让人更亲近文学,更喜欢文学,而不是相反。《红楼梦》研究亦如是。

曾几何时,我们传统文学研究是非常能够让昏昏者昭昭的。从《诗大序》《文心雕龙》《二十四诗品》,到各种诗话、词话,从“兴观群怨”“发愤著书”“诗言志”“诗缘情”到“隐秀说”“滋味说”“韵味说”“童心说”“性灵说”“意境论”,等等,无不洋溢着诗性的光辉与审美的趣味,其感性的直觉,理性的思辨,见解的独到,一点都不逊色于西方各种体系庞大的思想。其实,即便是被我们所膜拜的那些西方理论家们也并非都是“灰色”的,譬如被称为原典的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何曾需要多少“注释”?马克思、恩格斯的文艺理论,何曾需要多少“注释”?维科则干脆使用“诗性智慧”来解读整个人类文明。人类的懵懂时代就像一个人的童年时代,虽然“无智”,但其强烈的感受力,生动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却是后来“高智”人类所望尘莫及的。人类一切的文化、科学都源于此。至于那些原本就是诗人的哲学家,就更不屑说了。

由此看来,诗性,不但是诗学的根之根、基之基,更是整个人类文明的根之根、基之基。既然如此,我们的文学研究还有什么理由不返璞于诗性,归真于诗学呢?作为经典之经典的《红楼梦》的研究,又有什么理由走向玄而又玄的歧途呢?

是时候走出理论过剩、术语过多、语言晦涩、学术八股的时髦与风尚了,只有拿起美学的尺度,发挥敏锐的艺术感悟力、细腻的文学表现力,担起“诗意的裁判”,才能重新唤起读者对文本的审美感受,唤回文学批评的公信力。

还配角以追光

长期以来,红学研究是比较“势利”的,占据舞台中心的主角光环越发耀眼,譬如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这些重中之重的角色自不必说,各种“论”,各种“说”,小到“赞”,中到“篇”,大到“著”,可谓是汗牛充栋。譬如王朝闻《论凤姐》,用长达50万言的篇幅来论述一人,堪称典型。可是,那些退居舞台边缘的沉默的大多数往往被人为淹没,虽然也有偶尔的篇幅谈起,多半也是浅尝辄止。大规模的研究当推蒋勋《微尘众 : 红楼梦小人物》,用3部长卷对《红楼梦》100多个人物进行研究。蒋氏用佛心来看待《红楼梦》,自然多了一份悲悯,虽是其长处,但也是其短处,导致视觉过于单一,常识性错讹之处甚多,理性分析尚欠火候。著名红学家周思源先生也曾经在《百家讲坛》上讲过《红楼梦》中系列小人物,可能是考虑到受众的关系,周先生的解读相对比较浅显。窃以为,《红楼梦》中数以百计的边缘人物、小人物值得继续解读的空间还相当广阔,因此,发覆其价值,便有了“考古”般的意义。“小人物、大立意”的观念在原著中是站得住脚的,“红楼无闲笔”与“红楼无闲人”都是成立的。整部《红楼梦》不只是百科全书,更是芸芸众生,莽苍丛林。参天大树与无名小草,甚至各种动物、微生物,一样都不能少;“风起青萍”“蝴蝶效应”和“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在这个庞大的“生态圈”中更是时有发生。因此,将追光投注于那些边缘人物、小人物非常必要。

还传统以现代

《红楼梦》是传统文学中少有的拥有现代意识、现代精神的文学经典。以往虽然也有很多篇什对这一主题立意做过不少探讨,但是仍然不够。越是站在今天反思我们的文学和历史,就越是觉得《红楼梦》超前、卓越和伟大。

文人相轻,自古依然。既然要“相轻”,就得拿出点“相轻”的“资本”来,否则你凭什么“轻”,又“轻”什么呢?而这“资本”就是思想的深刻度。作家们比来比去,最终的、最重的一个权重就是思想,而思想的标划在于独创性、超越性。生活在21世纪的中国作家,脑后拖着一根长辫子的大有人在;而生活在18世纪的曹雪芹,虽然脑后拖着一根长辫子,但其思想却早已穿越至今。如果一个生活在21世纪的中国作家还不能明白一个生活在18世纪的曹雪芹有多么伟大,那就是双重的可悲。

譬如爱情的现代性问题(曹雪芹全新的爱情观),权利和权力的现代性问题(曹雪芹全新的自由平等观)等,都是值得今天的中国作家再思考、再学习的。如何对待弱者,如何看待爱情,如何分别权力和权利,《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都堪称最现代的传统作家。

著名诗人、散文家,被周恩来称为“20世纪最大的自由主义者”的聂绀弩先生,曾经有系列组诗论及《红楼梦》中人,其中有“一角红楼千片瓦,压低历史老人头”句,最为切题,甚合吾意,故而拈来一用,既算作题目,又归结全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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