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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庄子学派:庄周、蔺且、魏牟

 张远山图书馆 2023-01-07 发布于上海

张远山新庄学收官之作《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庄子精义》新近上市,本号连载书中的《庄子学派与反庄派两千年博弈史》,让庄学之友先睹为快。

《庄子》并非庄子一人之书,而是庄子学派总集。
作为庄子学派总集的《庄子》,共有三大版本:战国晚期结集的魏牟版《庄子》初始本,西汉早期结集的刘安版《庄子》大全本,以及西晋出现、唐代钦定的郭象版《庄子》删改本。三大版本对不同时期的中国思想、中国文化、中国文学、中国艺术产生了巨大影响。
西晋出现、唐代钦定的郭象版《庄子》删改本,唐宋以后逆淘汰了郭象以前的《庄子》两大版本,成为传世的《庄子》唯一版本,成为郭象开创的旧庄学之依据。我治庄四十年,复原了郭象以前的两大版本,确认了郭象版《庄子》删改本是伪《庄子》,论证了郭象开创的旧庄学是反庄学的伪庄学,创立了以郭象以前的《庄子》两大版本为依据的新庄学。
新庄学与旧庄学的重大区别之一,就是旧庄学盲信郭象谬论“外杂篇均为庄撰”,新庄学根据大量史实确立了“内七篇均为庄撰,外杂篇无一庄撰”。按照旧庄学盲信的郭象谬论“外杂篇均为庄撰”,《庄子》是庄子一人之书,不存在庄子学派。按照新庄学确立的“内七篇均为庄撰,外杂篇无一庄撰”,《庄子》不是庄子一人之书,而是庄子学派总集。本文在此基础上,梳理庄子学派的形成史,庄子学派总集《庄子》的流变史,庄子学派、宗庄派与反庄派的博弈史,以及贯穿汉后两千年的漫长博弈对中国思想、中国文化、中国文学、中国艺术的影响史。
战国二百六十年(前480-前221),分为三大阶段,战国早期一百年(前480-前380),战国中期一百年(前380-前280),战国晚期六十年(前280-前221)。
庄子(前369-前286)处于战国中期,亲传弟子蔺且(前340-前260)和再传弟子魏牟(前320-前240)处于战国中晚期。庄子、蔺且、魏牟共同开创了战国庄子学派。
庄子亲传弟子蔺且是宋国人,五十四岁之时,齐湣王伐灭宋国(前286),庄子仙逝,此后蔺且成为宋国遗民,基本居于宋地,包括授徒魏牟之时。蔺且是庄子后半生的亲历亲闻者,也是庄子与惠施交友论辩的亲历亲闻者。《庄子》“外篇”所言庄子生平和庄惠之辩,幸赖蔺且实录而传之后世。蔺且秉承师教而陆沉大隐,仅见于《庄子》,时人不知,后人鲜闻,诸书不载,生平详见拙著《庄子传》。
庄子再传弟子魏牟是中山国人,二十五岁之时,赵武灵王伐灭中山(前296),此后魏牟成为中山国遗民,但未定居一国。先游楚国,师事楚人詹何,进入道家之门。再游宋国,师事宋人蔺且,成为庄子再传弟子。后游秦国,教诲秦相范雎。又游赵国,教诲赵相平原君赵胜,面斥平原君门客公孙龙,教诲赵悼襄王如何治国等。魏牟弘扬庄学而名扬天下,既见于《庄子》,又见于先秦古籍《荀子》、《吕览》等,又见于汉后古籍《淮南子》、《韩诗外传》、《战国策》、《七发》、《说苑》、《汉书》、《列子》、《文心雕龙》等,生平详见拙著《庄子复原本》绪论《庄子初始本编纂者魏牟论》和《庄子传》。
魏牟自撰之书《公子牟》四篇,著录于《汉书·艺文志》,汉后久佚。魏牟编纂之书《庄子》初始本,是战国晚期结集的第一部庄子学派总集,共计二十九篇、六万余言。“内七篇”为庄子亲撰,约一万三千言。“外篇二十二”为蔺且、魏牟等庄门弟子所撰,约四万余言。庄门弟子蔺且、魏牟不仅都是战国诸子的重要一子,而且才华仅次于庄子,高于其他战国诸子。由于后人盲信郭象谬论“外杂篇均为庄撰”,导致庄子的两大传人蔺且、魏牟沉入了历史忘川。
拙著《庄子复原本》,根据战国晚期《吕览》、《荀子》、《韩非子》和西汉早期贾谊二赋、《韩诗外传》的大量抄引、大量化用,复原了第一部庄子学派总集:魏牟版《庄子》初始本。
《庄子复原本》分别论列了战国庄子学派的宗师庄子及其两大传人蔺且、魏牟。
论列庄子继承老学而开宗立派:
道术传承大要:老、关、列、杨、庄(此略杨、庄之间的子华子)。
老聃道术“外王内圣”,外向而注重群体。关尹道术“内圣外王”,内转而注重个体。此即“老聃贵柔,关尹贵清”(《吕览·不二》)之老、关小异。
关尹弟子列子仍然“道术内转”,更轻“外王”,更重“内圣”,于“内圣”又偏重“自逍己德”。此即“关尹贵清,列子贵虚”(《吕览·不二》)之关、列小异。
老聃数传弟子杨朱,鉴于列子虚己而藏,导致道术隐微,方术猖獗,于是彰明老聃道术,突显“外王”,稍减“内圣”,于“内圣”又偏重“自葆己德”,以矫列子之弊。此即“列子贵虚,阳生贵己”(《吕览·不二》)之列、杨小异。
庄子鉴于杨学影响极大,虽有光大道术之功,小屈方术之力,但有矫枉过正之弊,自矜自得之嫌,遂承老聃道术之总体格局,又承关尹道术之内转义理,首重“内圣”,不废“外王”,于“内圣”则兼明“自葆己德,自逍己德”,以矫杨朱之弊。此即“杨子为我”、“庄子无己”之杨、庄小异。庄义“自葆己德,自逍己德”,即《齐物论》“葆光”二义,《养生主》谓之“善刀而藏之”,《德充符》谓之“才全而德不形,内葆之而外不荡”,《应帝王》谓之“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均合老义“光而不耀”。
庄学三义“顺应天道,因循内德,因应外境”,集古之道术大成。庄学宗旨“顺应天道”,为古今道术共有之宗旨。庄学真谛“因循内德”,为古今道术共有之“内圣”。庄学俗谛“因应外境”,为古今道术共有之“外王”。庄周道术,终古不废;传之大年,后世大幸。
论列蔺且、魏牟传承庄学而发扬光大:
庄学大鹏,以哲学义理、文学表述为其两翼。蔺且、魏牟各有所偏。蔺且哲学悟性较强,文学悟性较弱。魏牟文学悟性较强,哲学悟性较弱。
蔺且哲学悟性较强,因而蔺撰五篇大量抉发内七篇奥义。
迫于悖道外境之险恶,庄撰内七篇不得不支离其言、晦藏其旨,虽然表述极其成功,以致古今庄学之友无须借助蔺撰五篇,仍能大致领悟内七篇义理,然而一旦遇到反诘,比如郭象反注及其追随者之妄注,那么内七篇义理究竟为何就会陷入悬疑,变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扯皮。蔺撰五篇正是摆脱这一困境的最大强援,尽管蔺撰五篇对内七篇奥义的抉发,仍然不得不支离其言、晦藏其旨。
作为庄子亲传弟子(或为唯一弟子),蔺撰五篇在抉发内七篇奥义的过程中,大量著录其所亲历亲闻的庄子实事,共计九事:庄惠辩孔,庄论间世,庄过魏王,庄子悟道,庄子妻死,庄斥曹商,庄斥宋王,庄拒聘相,庄子将死。蔺撰五篇之著录庄事,虽然服从于抉发庄义而有所选择(其未著录于所撰之篇的诸多庄事,经其口述或另传而转录于魏撰十三篇和或撰四篇),仍然大致完整地记录了庄子生平,对庄学之友深入理解内七篇,具有无可替代的极大帮助。
蔺且作为庄子亲传弟子,无愧为传承庄学、阐释庄学第一人。蔺撰之篇文风含蓄,意旨隐晦,义理水准胜于魏牟;偶尔表述欠佳,设喻不当,文学水准逊于魏牟。
魏牟文学悟性较强,因而魏撰十三篇的文风可与内七篇乱真。诸多细证,详见各篇,此举其三。
一,内七篇有大量人格化动植物,说话动物5种、植物6种。蔺撰五篇极少人格化动植物,无一说话。魏撰之篇有大量人格化动植物,说话动物8种、植物3种。
二,《德充符》之鲁哀公改变自称,蔺且未窥此义,导致蔺撰《达生》之周威公自称不当,而魏撰《徐无鬼》之魏武侯自称得当。
三,魏牟具有撰写长篇寓言的能力,《秋水》第一章、《庚桑楚》、《盗跖》、《列御寇》,均为后世中国短篇小说的祖构。
魏牟哲学悟性较弱,对于内七篇奥义少有新的抉发,但是相当全面地理解了蔺撰五篇抉发的内七篇奥义,而且凭借其文学才华作出了生动演绎,使内七篇义理更为形象易解。仅有《秋水》失误一次,把庄学真谛“然不然”、庄学俗谛“不可乎不可”混淆为一,变文为“然不然,可不可”归于被其痛诋的公孙龙,成为后世混淆庄学二谛、不明庄学真谛之滥觞。
魏牟的学术视野,则比蔺且远为宽广,甚至比庄子也有过之。而其编纂《庄子》初始本的传播庄学之功,则无人能及。

(本文是《庄子学派与反庄派两千年博弈史》第一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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