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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半夜，月娘做了一梦，天明告诉西门庆说道：“敢是（敢情是、怕是）我日里看见他（她）林太太穿着大红绒袍儿，我黑夜就梦见你（在）李大姐jie（李瓶儿）厢子（箱子）内，寻出一件大红绒袍儿，与我穿在身。被潘六姐（潘金莲）匹手夺了去……他使性儿（她耍脾气）把袍儿上扯了一道大口子。吃q我（被我、乞我。江南方言）大喓yo喝（吆喝），和他（她）骂嚷，嚷嚷着就醒了，不想都是南柯k 一梦！” 弗洛依德的名著《梦的解析》中如是说：“情绪永远不会消失，它们只是被活埋了，但有一天人以更丑恶的方式爆发出来。”吴月娘念念不忘潘金莲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通过西门庆要走了李瓶儿的一件貂皮大衣，于是在梦里也要争抢一番。 吴月娘说到了李瓶儿，于是西门庆想到了如意儿，于是去淫乐一番： 西门庆……次日起来，头沉，懒待dai往衙门中去。梳头净面，穿上衣裳，走来前边书房中，笼上火（聚拢火炭），那里坐的。只见玉箫（吴月娘的大丫环）早辰（早晨）来如意儿房中，挤了半瓯u子/奶，径到厢房（配房）与西门庆吃药。见西门庆倚靠床上，有王经（王六儿的弟弟）替他打腿（捶腿）。王经见玉箫来，就出去了。…… 西门庆使他（让她）拿了一对金裹头/簪儿（顶部镀金的银簪子），四个乌银（用硫黄熏过的银子，呈黑色）戒指儿，教他送到来爵媳妇子zi（妻子。北方方言）房里去。 那玉箫听见主子使他（她）干此营生，又似来旺媳妇子（此为死去的宋惠莲）那一本帐（比喻那件事），连忙钻头觅缝（觅缝钻头，比喻到处寻找门路）袖的（装入袖中）去了。 从世俗角度来说，女人们一定愿意结交西门庆，西门庆从不亏欠任何女人，并且都是尽快给予补贴，并且常常超出女人们的预料。 接着，王六儿（韩道国的妻子）托其弟王经，来向西门庆示爱，而西门庆，最见不得女人示爱： 王经稍（捎）带了他姐姐王六儿一包儿物事，递与西门庆瞧，就请西门庆往他（她）家去。 西门庆打开纸包儿，却是老婆（已婚妇女。北方方言）剪下一柳（绺li）黑臻臻zhn（黑而密）光油油的青丝（黑发），用五色绒缠就的一个同心结/托儿（穗儿），用两根锦带儿拴着，安放在尘柄下，做的十分细巧工夫。那一件是两个口的、鸳鸯/紫/遍地金/顺袋儿（有两个开口的、上绣鸳鸯图案的、紫底色的、用配以金色丝线织出的高级锦缎做成的、装钱或杂物的小袋儿。顺袋，也叫书袋或慎袋），都缉着回纹（连续绣有“回”字的图案。表万事如意、万寿健康）绵绣；里边盛着瓜穰儿（瓜子儿）。 西门庆观玩良久，满心欢喜，遂把顺袋放在书厨（书橱）内，锦托儿褪于（回放到）袖中。……一面分付（吩咐）玳安备马，王经跟随，穿上衣裳（外套），径到狮子街灯巿里来。但见（只见）灯巿中车马轰雷，灯毬（球）灿彩，游人如蚁，十分热闹。“大平时序好风催，罗绮争驰斗锦（比赛华服）回；鳌áo山（灯山）高耸青云上，何处游人不看来。” 王六儿做顺袋，让人想到了第八回中的潘金莲精心做的护膝、兜肚。王六儿所磕的瓜子儿，让人想到了第六十七回中的郑爱月也曾如此。也许，王六儿也刚刚开始爱上了西门庆？ 此夜是元宵节，花灯灿烂。这是李瓶儿的生日。这是西门庆最后一次看花花世界，最后一次巡视生意： 西门庆看了回（一会儿）灯，到狮子街房子门首下马，进入里面坐下。慌的（急忙地）吴二舅（吴二哥）、贲四都来声喏r（行抱拳拱手礼——即作揖y，同时出声致敬。同唱喏。今盐城海安方言）。门首买卖，甚是兴胜。来昭妻一丈青（此为外号，即耳挖子。后来叫惠庆），又早书房内笼下火，拿茶，（西门庆）吃了（喝了）。 不一时，家中吴月娘使琴童儿、来安儿，拿了两方盒点心、嗄xià饭（菜肴，名词。同“下饭”）、菜蔬，铺内有南边带来豆酒（此为南方黄酒，冬天沸煮而饮），打开一坛，摆在楼上，坐着炭火（把酒壶温在炭火之上），请吴二舅与贲四轮番吃酒。 西门庆非常智慧，他伪装成在吴二舅这里喝酒，引得吴月娘也信之后，立刻起身，奔赴王六儿这家中： 王六儿听见西门庆来，家中又整治下春台（饭桌的美称），果盒（点心盒。果：点心）酒肴等候。……西门庆于是骑马，径到他（她）家。妇人打扮迎接，到明间（向阳房、堂屋）内，插烛也似（形容端端正正地）磕了四个头……道：“……见爹（老板）这一向不来，不知怎的怠慢着爹了，爹把我'网巾圈儿——打靠后了’（比喻忘到脑后。明朝男子将头发挽盘在头顶偏后，并用网巾罩住。网巾，也叫网巾圈儿），只怕另个有心上的人儿了！” 西门庆笑道：“那n里/有这个道理，倒因家中节间摆酒，忙了两日。” 西门庆确实没有忘记王六儿，只是他实在没有精力更广泛地施爱。而王六儿，因为春梅仗势侮辱了刀所推荐的盲歌女申二姐而耿耿于怀： 妇人（王六儿）道：“说昨日爹家中请堂客（女宾）来lai（呢）。”……西门庆道：“……明日正月十六日，还有一席，可请你每（你们）众伙计娘子走走去……” 妇人道：“娘（女主人）若赏个帖儿来，怎敢不去？不是因前日他小大姐（那春梅。此为讽刺。他：她）骂了申二姐（申二妮。女盲艺人。此事见第七十五回），教他（她）好不抱怨，说俺每（数落我。俺们：俺，以复数词表单数）'他（她。申二姐）那日要不去来lai（呢），倒是俺每撺掇cun duo了他（我劝导了她）去了，落后骂了来lai（随后被春梅骂了呢）’，——好不在这里哭。俺每倒没意思剌剌lá la的（我倒是很没意思的样子。剌剌：即拉拉，此处指漓漓剌剌，即水珠滴落的样子，意译为没意思的心情如水一样浓重）！……不知原来家中小大姐这等等躁暴性子，就是打狗也看主人面！” 王六儿没有想到，西门庆竟然为一个女仆辩解一番。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心中有潘金莲。就这么向简单。西门庆一向是个简单的人： 西门庆道：“你不知这小油嘴（油嘴滑舌的小家伙。春梅），他（她）好不兜胆的性儿（斗du胆的脾气），着紧把我也擦扛káng的（顶撞的。擦、扛：此为同义词。山东方言中的“说话/些扛kng”可译为“说话很冲chòng或口气大”）眼直直的！也没见（此表示不解），他教你唱（她春梅叫你申二姐唱曲），唱个儿与他（她。春梅）听罢了。谁教你（你申二姐）不唱，又说他来lai（她呢）？” 妇人道：“耶嚛嚛嚛（惊叹词。读作“哟赫赫赫”。北方方言）！他（她）对我说'他（她）凡时说他来lai（她什么时候说她呢）！（春梅）走来指着脸子就骂他起身（就责骂她，让她走）’。骂的他（她）来lai（呢），在我这里好不丑的（意译为很伤心的）、三行鼻涕两行眼泪的哭……”说了一回（一会儿），丫鬟huán拿茶吃了。 论爱情深度，王六儿当然不如潘六儿。 论忘恩速度，无人可及冯妈妈（李瓶儿的奶妈）： 小厮（男仆）进财儿（人名）买了点心、鲜鱼、嗄xià饭（下饭，菜肴）来。老冯婆子（冯妈妈m ma 饮至半酣，见房内无人，西门庆……龟头又带着景东/人事（此为男性的外用性器。“景东”是地点，可能在缅甸的景栋。“人事”，物品、淫具），用酒服下胡僧药下去……只想着何千户娘子蓝氏，欲情如火……“淫妇（王六儿。混帐女人。当时北方习语），你想我不想？” 妇人（王六儿）道：“我怎么不想达达（爸爸。昵称），只要你松柏儿冬夏长青便好。……就是俺那王八（蔑称自己的丈夫。韩道国）来家，我也不和他说……” 西门庆道：“我的儿（孩子。不分男女。北方方言），你若一心在我身上，等他来家，我爽利替他另娶一个，你只长远等著我便了。”……一觉直睡到三更天气（深夜11:00—1:00的时候）方醒。 西门庆以上的话，可能言不由衷，可能立刻就烟销云散。王六儿之言，更可能言不由衷，她与丈夫韩道国相互理解多年，断不是男主人一句情恬所能改变的。 西门庆起来穿衣……点茶（将茶壶里的开水倒入杯中。也作“典茶”）来，漱了口，向袖中掏出一纸帖儿，递与妇人：“问（向）甘伙计（甘润）铺子里取一套衣服你穿，随你要甚花样。”那妇人万福（女性礼节，双手握拳、上下交叠握于腹间偏左，屈膝俯额并说“万福”）谢了，送出门。 西门庆及时地给了王六儿回报。至死，他不亏欠别人的钱物。在醉梦中，他有心无意地来到了潘金莲的房间： 王经打着灯笼，玳安、琴童笼着马……西门庆身穿紫羊绒/褶zh子（用陕西名贵紫羊毛作为丝绒面料的、斜襟宽袖齐膝的长衫），围着风领(围脖），骑在马上。……刚走到西首那石桥儿根前，忽然见一个黑影子，从桥底下钻出来，向西门庆一扑，那马见了只一惊躲……云飞般望家奔将来，直跑到家门首方止。…… 西门庆下马，腿软了，被左右扶进，径往前边潘金莲房中来。此这一不来倒好；若来，正是：失晓人家逢五道（睡得迷糊、不知天晓的人家，恰碰到掌握生死的神。五道：即五道将军，东岳大帝的五个属神，掌管生死），溟冷饥鬼撞钟馗kuí（专门打鬼的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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