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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子的诗”到“海子的死”

 濠上三寻 2023-01-12 发布于河北

每回读海子的诗,都能感受到他浇筑于长短句中的热血依旧在喷涌,向大地奔赴,向麦子灌溉,向太阳致敬。

他称呼梵高红头发哥哥,那种亲昵,仿佛当年与后者一起在阿尔画向日葵的并不是高更,而是他这个黑长发的弟弟。

诗人和画家,都是洗练人间的精灵,他们用文字和画笔与世界对话,同时展现自己认识和观察的独特视角。

如果没有他们,没有思想,没有哲学,地球不会停转,太阳照常升起,但依附于体内、飘荡于身外的灵魂,就失去了供养。

很难想象只为皮囊奔波、完全不顾及灵魂需求的生活,那和一个塑料袋有何区别。

穆旦就写道:“我至今仍旧认为,人是只能或为理想而活着,或为物质享受而活着。享受到手,可能淡而无味;只有理想使生活兴致勃勃。

海子死于1989,一个历史拐点。

乌托邦世界彻底崩塌,市场经济全面开放。

发财机遇如遍地野草,野蛮生长,春风里满是铜臭味,所到之处,一片盲从。

没有人质疑钱的副作用,物质匮乏造成的饥饿寒冻刻骨铭心,只要有机会抓耗子,做白猫还是黑猫根本无所谓。

下海如下饺子,出洋似出疹子,千载难逢的历史窗口,谁都不想错过。

谁还愿意闲着无所事事。

谁还他妈有心思作诗。

海子,一个无人问津的非主流诗人,搁浅于北京郊区昌平,一如诗歌的流放。

卧轨后的他,突然爆红,遗留的诗作在圈内圈外疯传,现象上复制梵高画作的命运。

与梵高不同的是,海子的死并不意味着诗歌复兴,而是宣告诗歌从此走下神坛,步入丐帮行列。

海子以卧轨方式殉葬诗坛,向诗神奉上最后献祭,很多知识精英如是说。

理想幻灭的困顿,笼罩在那个时代所有知识精英的身上,历史车轮突然变轨,他们来不及清醒或压根不想清醒,醉眼朦胧地看世界巨浪,将自己吞没。

朦胧诗前辈说完相信未来,可未来俨然不会是他们曾经憧憬过的样子。

未来不属于他们,甚至容不下他们。

还相信什么呢?相信到时的一无所成,相信无可挽救的“两手空空”?

王晓明面对80、90年代之交的社会现实,才陷入了愤懑:“在今天,大概许多人都会和我一样,痛感自己精神上的荒芜吧?除了那几近麻木的生活感觉,除了那被刺激得异常发达的功利欲望,我们从头脑里竟找不出别的东西,在超验的层次上简直就是两手空空!”

看《大江大河》,宋运辉、雷东宝和小杨巡踏着时代巨潮乘风破浪、扭转命运,那种弄潮的激情与狂想无比振奋人心。

他们从衣衫褴褛一路披荆斩棘到光鲜亮丽,与国家同命运共呼吸,一起谱写上世纪九十年代最光辉灿烂的旋律。

歌声再嘹亮,也盖不住掉队人的哀叹,因为他们不是少数。

海子的死,是被时代抛弃的娇子最后的倔强反抗,尽管注定无力,但火车砸过肉身发出的骨头断裂声,多少能让杀红了眼睛的争斗者,稍作停顿。

那片刻停顿,灵魂终于得到机会,喘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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