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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汀浩║浅谈对仗

 梅州文学网 2023-01-14 发布于广东

  对仗是中国文学的一种修辞手法。然而说到对仗,必然要追溯到对偶,因为对仗是骈体对偶的升级版。所谓对偶,《现代汉语词典》解释为:修辞方式,用对称的字句加强语言的效果。讲具体一点,对偶就是把同类或对立概念的词语放在相对应的位置上,使之出现想到映衬的状态,使语句更具韵味,增加词语表现力,是汉语特有的艺术手法。

  我们知道,对偶是一种普遍存在的事物现象,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普遍存在的现象。古人认为,“数奇”是不吉利的。在我国古代哲学思想中,就是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像太极图、阴阳学说、矛盾对立统一等,无一不体现这种思想。同时,“对偶”包含有对称的基本形式,在形状、排列等方面具有一一对应的关系,形成一种均衡(平衡),产生一种美感。比如自然界的动物包括人,其躯体是对称的,行走的动物要么是两只脚,要么是四只脚,就以人而言,除了两只脚外,以任脉、督脉为中心线均呈现对称,这既是劳作、活动达到平衡的需要,也体现一种视觉上的匀称感和美感;还有像船、汽车、飞机等运输工具,建筑上的故宫、北京四合院、客家围龙屋等,都是对称分布设计,甚至连殿门、辕门、院门等各种大门,也是呈两扇设置;古代官员上朝,衙役对等分成两厢站立(对仗的“仗”,其义是从仪仗而来的,仪仗就是两两相对,这也是“对仗”这个术语的来历)。如此等等,可以说,中华民族对对偶的喜爱,已经完全融合在文化传统之中,它无时不在,无所不在。这种美感应用到文学作品中,自然让人赏心悦目,魅力无比。

  汉语较多的单音词特点(即使是复音词,其中的词素也有相当的独立性)和方块字结构,天然地给对偶创造了条件,这是世界各国其他语言文学所不具有的。我们从先秦文学作品中可以看到,语言文学中的对偶早就自发地在使用了。比如,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当中,《小雅·采薇》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易经》的“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尚书》的“满招损,谦受益”,“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老子》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论语》的“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楚辞》的“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等等。

  到了两汉时期,发展到汉赋,由于其兼具诗和散文的特点,讲究文采和韵律,因而对偶这种具有整齐美、对比美、音乐美的修辞手法,便是普遍而自觉地运用作品的创作中,成为一种极富表现力的艺术技巧。如曹植《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汉魏至南北朝时期,随着骈文的兴起,更是崇尚对偶,讲究声律的铿锵、用字的绮丽、对偶的工整和用典,作家们极力通过对偶句来表现文章的绚烂和才华。后期,又逐渐产生了以谢朓、沈约为代表的略有格律的“永明体”新诗体,为后来律诗的形成创造了条件。这一期间,受印度梵音学的启发和影响,周颙发现汉字有平、上、去、入四种声调(即我们现在称的“古四声”,它是我们今天学习古诗词的一个先决条件),始创《四声切韵》,沈约作《四声谱》,创“四声”、“八病”之说,这样就有了平仄的概念,又逐步总结出每句诗,以及每句诗与每句诗之间的平仄应有变化的“调平仄术”,同时还发现每句诗用五、七字比用骈体“四六文”(多以四字、六字相间成句)更富有音乐美,节奏更显抑扬顿挫和悦耳动听。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由初唐诗人杜审言(杜甫的祖父)、沈佺期、宋之问等正式定型为有别于古体诗(即古风)的格律诗(也称近体诗)。

  格律诗,就是一种讲究句数、字数、平仄、押韵和对仗等格律的汉语传统诗歌体裁,它更能体现声韵美、和谐美和节奏美。所谓的对仗,《现代汉语词典》这样解释:“(律诗、骈文等)按照字音的平仄和字义的虚实做成对偶的语句”。诗联界解释为:对仗是词性和平仄两两相对的语句。而对偶则不拘泥于字音的平仄是否相对。显然,对仗比对偶更加严格(主要平仄、词性方面),这就是前面说过的“对仗是对偶的升级版”,它是律诗最重要的特征之一。

  律诗的常规是中两联即颔联和颈联对仗。如宋·文天祥《过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诗中颔联的平仄关系是: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身”是平声(这里本应仄声),但它处在第一字位置,此处属于可平可仄。并列名词“山河”对同是并列名词的“身世”;并列动词“破碎”对同是并列动词的“浮沉”(反义并列);天文门名词“风”对同是天文门名词“雨”;动词“飘”对“打”;植物门名词“絮”对同是植物门名词“萍”。全联对得十分工整。

  诗中颈联的平仄关系为:平仄平平仄平仄,平平平仄仄平平。出句的正格是“仄仄平平平仄仄”,“惶”是平声,但它处于第一个字位置,属于可平可仄;“说”为古入声字,今平古仄,此处本应平却用了仄;第六个字本应用仄声字,却用平声字“惶”,这是格律诗中特殊的拗救句式;对句的第三字本应用仄声字,却用了平声字“洋”,这也是格律诗中非节奏点所允许的范围。从词性结构来看,“惶恐滩头”对“零丁洋里”都是带方位词的地名相对;“说”与“叹”,同是动词相对;“惶恐”与“零丁”,同是形容词相对(且是有规则的重字,更显艺术效果)。

  律诗中,一般首联和尾联没有要求对仗。若用了对仗,并不因此而减少中间两联的对仗。但特殊情况下,也有对仗少于两联的,这种单联对仗常见的是用于颈联。长律(超过十句的律诗,也称排律)除首尾两联外,中间不论多少联都必须对仗。

  还有一种比较特殊,除颈联对仗外,颔联不对仗,却把颔联的对仗安排在首联,这种格式叫偷春格。沈括在《梦溪笔谈》中形象地解释道:“如梅花偷春色而先开也。”这一格式在五律中比较常见,七律则少见。如唐·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绝句不要求对仗,即对对仗没有刚性要求。同律诗一样,它也有四种格式,分别是平起入韵式、平起不入韵式、仄起入韵式、仄起不入韵式,七绝以首句入韵式最为普遍。究其原因,首句安排入韵的七绝吟诵起来比较有韵味,使诗的节奏感更强。为了增加诗的美感,古代不少诗人在写作首句不入韵式七言绝句时,往往安排前一二两句对仗,这不是谁规定的规则,而是汉字音韵特点所决定的自然选择。如唐·高蟾《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

  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

  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也有安排三四句对仗的。如宋王安石的《书湖阴先生壁》:

  茅檐长扫净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

  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

  更有四句皆对仗的。最典型的如杜甫的《绝句》: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像“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等这样成对(对仗)的绝句,读起来往往抑扬顿挫,朗朗上口,连男女老少都背诵得滚瓜烂熟。这就是鲁迅说的:“诗歌……没有节调,没有韵,它唱不来。唱不来,就记不住。”

  不仅如此,作为一种修辞格,对仗或对偶还广泛应用在对联、词、散曲等文学体裁中。特别是对联,其对仗要求甚至比格律诗还严格。对于它们之间的关系,有人这样形容:“诗是对联的娘,骈文是对联的爹,词是对联的姐姐。”限于篇幅,关于对联的对仗等这里不再展开。其实,只要了解掌握了骈文的对偶和律诗的对仗,有关对联的对仗也就迎刃而解了。所以说,诗(格律诗)与对联是相通的。

图文无关,文章配图来源:拍摄作者 授权发布。

编辑:周逸帆;校对:林诗晴

策划:许馥妍;责编:柳庚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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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汀浩 梅州市直机关退休干部,广东楹联学会会员,梅州市诗词学会会员。现居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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