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新建 读书作字之余，常找一些古画来临，多是一些小画，明清的居多，有山水，有花鸟，也有人物，人物多为僧侣，找一种闲趣而已。如斯，一日可临几张，倘若遣笔意临，不计形似，胡涂乱抹，杂揉了自己的涂鸦，像是自己创作，很得意，更惬意，也一心志的游弋。 偶然，我从杂志上看到一些朱新建的小画，画里女人很骚，男人鲁且贱，花鸟画犹儿童简笔画，笔墨中又全然古人消息，有一种深趣埋在画里，大为喜欢。按朱新建话说，“喜欢得紧”。的确，以古人笔墨意写当代生活的创作国内不少，每年全国各大美院走出来的美术人才可车载斗量，可画出来的画，却面貌形似，宛然多胞胎，别说“大趣”、“深趣”，简直无趣至极，味同嚼蜡。 这样一来，朱新建更一峰独秀，显得尤为重要了。 首先，朱新建找到了独具己面的绘画语言与表达形式。 朱新建儿子朱砂这样评述父亲的画，“艺术作为个人语言实际应当排斥大众的，是一个相对自我的游戏。”他说父亲的画有“坐地搓脚似的腔调”。小朱看老朱，眼光很毒。老朱也说自己的画“主要靠自己的感觉，而不是这种笔墨的文脉承传”（见朱新建《打回原形》一书）。因而，朱新建的画是将绘画本体打得粉碎，建立起一种自己独具的、绝大多数受众不易接受而文化内涵很深，表面上本体绘画元素有几乎全然放弃的画。  朱新建美人图 也就是说，文人画要很文人，以游戏笔墨为乐趣，它可以画得不像一张画（以所谓专业画家的水准），但绝对要文人化。要有趣，大趣、深趣。朱新建画里是拿了齐白石的笔墨物什的，但它又放弃了一些，更改造了一些，妖冶了一些，也就是将老齐的天然的农耕之趣，改写为今天都市生活的人文之趣，尽管一些趣味貌似很市井、很猥琐、很色情，但却有着一眼见底的真实与真诚。 朱新建看齐白石的画看得很透，他说：“齐白石在文脉上深度是不够的”，“齐白石是仰仗自己天生神力，仰仗自己天生的审美素质太好，他是使劲地想学吴昌硕，但他就没这个本事画成吴昌硕。”“吴昌硕也算比较倒霉，假如没有齐白石，他可能聊备一格，因为突然出了个齐白石，他的作品就变得整个没有意义了。”（引文同上）  齐白石是天性的，朱新建是后天使然。朱的书法也很有趣，从颜真卿出，尤得《家庙》骨力真髓，但从不正经的写，非将老颜摔打得歪歪扭扭，貌似胡涂乱抹，画画那样写字，让字与画“趣”为一体，从而让画趣更上一格。正因为掠了颜鲁公，朱新建的画多是“写”出来的，他的山水也像花鸟，没有皴法，不大讲层次，只一些晕染（多为宿墨积染）而已。  朱新建山水 朱也自噱为“减笔山水”。当然，朱新建的画争议最多的是他画的女人图。李小山说朱新建画的女人，没有职业，没有道德，没有思想，只有春困与性欲。我觉得他少说了最重要的一项，那就是趣味。另有一种慵懒的文人闲趣。给一点颓废，让人身子懒懒的、闲闲的、总那么无所事事的疲软，完全后现代都市摩登宅女的状态。更有一种无聊的意趣。 其实，无聊是人生一种习见的样态。女人的无聊很难画，朱新建的画笔无聊得很透彻、很有趣。不错，文人画，趣味是第一，倘无趣，意义全无。思想道德都在其次。画画不是上思想教育课，人只沉浸画理意趣中。 其实，美育即是思想道德之旨，无聊即是慵懒美的一种。朱新建对此辩解说：“实际生活中没有抽象的女人，就像实际生活中也没有抽象的男人，甚至没有抽象的人。这个在哲学上很难定义。正因为没有这样的女人，才需要艺术家来塑造这样的女人。”在艺术上，每一个创造都是因为没可能才有价值。“春困与性欲”的女人，即是朱新建的创作，也是他的一个鲜明的艺术符号，更是一种当代都市后现代生活的赤裸裸的真实呈现。 我们不能因为画里的女人“没有职业，没有道德，没有思想，只有春困与性欲”，就否定朱新建的创作，正如我们不能因为左拉写了妓女娜娜，罗丹塑造了《老妓》雕塑，而否定左拉和罗丹的创作。当然，李小山也是一种说法，他或许真的接受不了朱新建的无聊，但它毕竟给朱新建笔下的女人贴了标签，或者说赠予了一个艺术徽章。朱新建对这枚“标签”，还是耿耿于怀的，他曾单著一文，叫《男盗女娼》，回应李小山。文中举例说，美国一次文学笔会，议题是小说，他们突然提出一个观念，说没有通奸就没有小说。朱新建大致查了一下，几乎大多小说只要写到男女，都跟通奸有关。  朱新建戏画 是啊，正儿八经写男女之事谁愿意看啊！因而，朱说：“艺术作品和现实生活是不完全一样的。” 朱新建能画出那样的画，本该是一位通脱的艺术家，不该计较别人的只言片语。庄子曰，夏虫不可语冰。与无趣之人计较，反倒显得自己也无趣了。 朱自己也说，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一个有意思的文化人，应该懂得人情世故。其实，朱的画本身就是在画一种人情世故，很无聊的人情世故。然而，这世上惟有人情世故才是最有趣的。清人张竹坡评读《金瓶梅》说，生仿效心者禽兽，生欢喜心者小人，生厌恶心者君子，生悲悯心者佛。画，放在那里，观画者生何居心，关画者何干？实话说，有时候，人生一些禽兽小人之心，也不能说不是一个有趣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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