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闻回眸
珠江之东看西望
1928年
按珠江，旧称粤江，是中国境内第四长河流，按年流量算为中国第二大河流。全长2400公里。原指广州到入海口的一段河道，后来逐渐成为西江，北江，东江和珠江三角洲诸河的总称。而我们此番主要想探究的，是广州城内珠江河的这一段。
〈一〉珠江水势
明、清代由于盲目围垦，违背自然规律与水争地，造成洪灾频繁；而到了民国时期，政府当局亦并不注重水利建设，造成当时发生洪灾的密度最大。因此当时当局对于珠江最大的关注便是水患，一到了雨水季节，便需格外关心珠江的水位情况，水涨水退，都牵动着人民的心随高随低。看看1928年6月的《广州民国日报》，连续几天，报纸上都是关于珠江水涨高或降低的新闻。
珠江洪水淹到堤岸。
［ 悬 ］
连日省河水势继续增高
比较平时涨五尺左右
连日多雨，江潦暴涨消息，已迭见报载，省河方面，比较平甘，亦有继长增高之势，公安局特令警察第十二区署，按日将水势测量填报，俾市民周知，以便预防水患，昨接报告十日内之水势涨退比较如下，六月一日起测量，省河水深一丈零六寸，比较平日(以七尺计)高涨三尺六寸，二日一丈一尺，比较平日涨四尺，三日一丈一尺一寸，比较平日涨四尺一寸，四日一丈一尺，比较平日涨四尺，五日一丈一尺四寸，比较平日涨四尺四寸，六日一丈一尺七寸，比较平日涨四尺七寸，七日一丈一尺七寸，比较平日涨四尺七寸，八日一丈一尺四寸，比较平日涨四尺四寸，九日一丈一尺一寸，比较平日涨四尺一寸，十日未造报告，而是早又下大雨，料水势仍属有增无减云。
摘自《广州民国日报》1928年6月11日
［ 疑 ］
省河水势时涨时退
在一尺左右
近日以来，各江水势，据督办广东治河处报告，逐日退减。而省河方面，连日仍时涨时退，兹续将十二区水势测量报告录下：计六月十七日夜潮起，测量省河水势，九尺三寸，比较是日日潮退一尺四寸；十八日潮高一丈一尺，比较昨夜夜潮涨一尺七寸；夜潮九尺四寸，比较是日日潮迟一尺三寸；十九日日潮一丈一尺八寸，比较昨夜夜潮涨一尺五寸云。
摘自《广州民国日报》1928年6月12日
［ 喜 ］
省河水势降低
如无霪雨水患可免
前数日连日多雨，西北两江潦涨消息，与日俱增，惟近数日间，天气晴明，西北两江之水势，退下五六尺，省河方面，亦有退减，兹续将十二区水势测量报告，分录于下：计六月十日起，测量省河水深一丈一尺，比载九日退下一寸；十一日一丈零三寸，比较十日退七寸；十二日九尺二寸，比较十一日退一尺一寸；十三日九尺三寸，比较十二日涨一寸，闻水客言，如不再下雨，必无水患之虑云。
摘自《广州民国日报》1928年6月14日
〈二〉英舰横行
北伐战争中，北伐军克复武汉，消灭了英帝国主义培植的直系军伐吴佩孚的主力，英国感觉自己在华政治、经济权益正在丧失，而且危及英国在印度以及整个东方国家的殖民地统治。所以，在帝国主义武装干涉中国革命的第一个高潮中，英帝国主义者充当了急先锋。他们封锁广州，扰乱北伐后方，颠覆广东国民政府，而英国军舰更是卸衣露械，闯进了广州省河，威胁两岸居民，水兵多次武装登陆，制造一连串暴行。
因此在这一时期的《广州民国日报》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珠江边上，时时可见旧时英舰英兵横行的身影。
［ 惊 ］ 英舰追击纠察巡舰
纠察队民族舰，在芳村河面截获私往沙面电船货船各一艘，当将其押返东堤之际，经过白鹅潭时，为英舰放枪追杀，民族舰即驶向电灯局码头，英舰将民族舰及货船一并掳去，现罢工会苏委员长已往交涉署报告，请向英领事馆提出严重抗议。
摘自《广州民国日报》1926月4月27日
［ 叹 ］ 英兵扣留果艇
连日英舰在省河之横暴行为，无所不以。以遂其阴谋毒计，查昨八日晚二时，有一果艇由花地方面驶出，欲运货往佛山发卖，是日湾泊芳村之顺利英舰，见该果艇驶至，先以探灯向该艇探射，则喝令停驶，该果艇内各人，不知英舰喝其停驶，仍鼓杆前进。岂该舰即起锚向该果艇追击，并放枪十余响示威，将至大车歪炮台前，该英舰即将果艇扣留，星夜押返沙面。昨九日该果艇仍然泊于沙面码头前，尚未释放，又七日晚十二时，有一小艇因水流湍急，着其驶埋，有一水兵将该艇搜查一周，搜毕遂拿去该艇内洋式小灯一支，始释之去。
摘自《广州民国日报》1926年9月10日
［ 愤 ］ 英舰驶进省河示威情形
英帝国主义者，于四日派舰驶进省河，并派兵登陆威吓挑衅。我国人士，闻讯莫不激愤，本市各级党部执行委员大会议决一致反抗，农工商学各团体，亦寻谋对付之法。省港罢工会特据情呈报国民政府云。呈为呈请事，顷准工商验货物处函称，即晨六时，忽有英炮船二艘，驶近敝检验处后面之侧，将各候验货船湾泊于本处者，悉数被其派一小轮至此，驱逐殆尽。最近有咸鱼等货船，驶离略迟，竟将摆绳割断，挥之使去，观其用意，欲使各货艇离去，则本处不能将货检验，以遂其破坏之阴谋。查此举动夺理越权，在国际不应出此，实属藐视太多。敝处因不知其内容，且不合直与交涉，然为阻碍验货计，迫将各情形，具报贵会。请即呈达国民政府，迅达外交部，与之交涉，据理力争，将英炮撤退，不得再有此举，以便货艇之来往。
摘自《广州民国日报》1926年9月7日
［ 怒 ］ 英舰在省河之骚扰
英舰武装驶入省河，无理占据罢工工友饭堂，以图挑衅。各情迭纪前报，续查昨七日上午八时许，湾泊邮政局对开码头之英舰，忽派有武装英兵十余名，登码头，将各闸锁链解开，拉开铁闸，将闸内柜椅十余张，抛弃出外，然后锁回铁闸，返落英舰，驶去白鹅潭芳村河面巡查。十时许，又驶至花地口抛锚，放下舢舨两艘，并有手持机关枪英兵十余名，驶入花地内河巡视，并将花地口湾泊之船艇，一律驱逐，觐其举动，大有注意搜查纠察队电船之势。直至十二时许，该舰就近在该处将一空艇强行拖去，驶返沙面，湾泊于康乐码头前。当该舰驶至花地口时，该处人民见有武装英兵乘坐舢舨，驶入内河巡查，非常惊恐。又查湾泊省港日轮码头之英舰，是日上午六时，派水兵四名登岸，十二时许，即撤退两名，至于湾泊海中之英舰，仍复多方骚扰。检查省河横水渡，及各船艇。由上午七时，至下午三时止，不下十余次之多，又据调查报告，该舰现下并在舰之左右两旁，放有水雷两个，每一句钟，则拍发无线电报一次云。 摘自《广州民国日报》1926年9月8日
〈三〉水上人生
一条珠江河，也是很多人赖以生存的场所，很多人的生活、生计都跟这条河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有偷渡客、有船主、有艇户、有坐艇过江的人、还有在小艇上卖笑的风月女子，有的人，甚至因为这条江把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水上警察截获贩运人口出洋匪徒
贩运人口出洋，早已成为例禁。而奸商以有利可图，毫不畏法。昨(十二日)下午五时本市警察十二区三分署，竟截获猪仔一大帮，押解交公安局，查事前十二区三分署，据陆建章报告，有大帮猪仔，于日前由西江一带来粤，现在甘客栈，定于今日附搭恒安船出口等语。该分署据报，即派出长警十余人，分赴往行中国及南洋之恒安船截缉，果于船上查出有新由别处到来言语不同者二百三十九人。同时拘获猪仔头五人。当警察到船时，猪仔头诡称，是赴汕头厦门等处当兵者，但长警则以所搭之恒安轮不是行走厦门之轮船，知必非往厦门等地者，遂将猪仔头分别审问。
摘自《广州民国日报》1926年5月14日
点评：偷渡！清末民初，广东人被卖猪仔统一运往南洋盛行一时，而这所谓的“广东人”中，原来有不少都是通过珠江被运往广州的外省人。
渡船滥搭客人
市公安局现据李鸿洮面称，日来霪雨连绵，河水暴涨，汹涌异常，查河南与长堤一河相隔，是口各界人士，来往颇多，所坐小艇，竟载至十余人，毫无限制，且此种小艇，船头舱底，多数废烂，或有小孔入水，掌者又为多年老舟人，况长堤一带河内，乡渡汽船电船等频来往甚众，水浪尤关，此种危险之状，生命堪虞。
摘自《广州民国日报》1926年6月10日
点评：超载！然若非迫于生计，估计“年老舟人”也不愿在汹涌珠江河面上掌船，而搭乘小艇的“各界人士”也不会挤在毫无生命保障的“多数废烂、有小孔入水”的小艇上只求过河，不过，大家都不容易，相比之下，生命还是更重要些，公安局的做法无可厚非。
河面炸船烧毙多命
昨十五日下午七时二十五分，水上警察第十二区一分署段内长堤三水码头前河面之刘安燕尾船，系载用军用品物之船，共有三艘，湾泊其间，并有军队三名，守卫保护，时因失慎，仓内炸药箱，忽然爆炸，隆然一声，响震避迩。是时所有官纸局前河面及长堤一带，黑烟满布，火光冲天，途人奔避，警察第五区二分署暨水上警察第十二区一分署接报，登即加派大队武警驰至肇事地点，维持秩序。同时公安局各机关，亦派出员警莅场调查火药爆炸原因，斯时各路消防队已莅场开喉向船施救。历点余钟之久，乃将扑灭。当事发生时，长堤由天字码头起，以迄东堤一带，均由就近防军派队把守路口，不准闯入通过，只准红十字会救伤队通过，故不致发生匪徒枪劫情弊，及至火熄后，据十二区一分署报告，伤毙人命。
摘自《广州民国日报》1926年9月11日
点评：军船爆炸！战乱年代，装载军用品的小船随意停泊在珠江长堤，因守卫失慎引致爆炸，连累无辜人员伤亡，这真是天降横祸了。
泊沙面之妓艇罢市
停靠在长堤和黄沙一带河面的妓艇。
驻泊沙面洋牌妓艇，共有八十余艘，对于花捐征收，向只纳洋牌营业费十八圆六角，虽花捐教育附加，向系每月缴纳三圆，现新办花捐教育附加经费，每艘十圆，因此该妓艇一致停业。
摘自《广州民国日报》1928年9月26日
点评：妓艇罢市！当时的珠江一带是盛极一时的风月场所，既有岸上的“大寨”，也有水面上的“花艇”，那都是风流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只是表面风光的妓艇其实也是有苦难言，被征收的各种捐收收得停业了。
历史精神
珠江的前世今生
2006年11月10日广州的某家报纸上，有这样一则新闻，题目是《江景楼盘以稀缺为贵 总体价格现已接近2万元／㎡》，新闻里讲到，拥有一套江景房是众多置业者的梦想，而随着土地资源尤其是江景资源越来越稀缺，江景楼盘也逐渐走俏。
临江而居，在我们这个时代，被视为优质生活，等同于一只脚迈进了有钱人的行列。但，翻开历史的前一页，我们看到的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广州以前有一句谚语：东贵西富，南贱北穷。旧时，广州的东山一带多住权贵、军界要员，西关一带多住富贾，而河南一带多住水上人家(疍民)、渔民、乞丐；北边多住农民、手工业者等等。
“疍民”，指的是水上居民，也就是居住在珠江边水域一带、没有固定房屋的人们。疍，原为河岸的意思，疍民原意为居住在河岸边的人们，后来引申为对水上人家侮慢的名词。与水为邻，意味着漂泊、居无定所，意味着风雨飘摇，代表的，是一种低贱与卑微，是要被住在东山西关的达官贵人们所看不起的。
正如我们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广州民国日报》上看到的，当时的珠江边，聚集的都是社会最底层的角色，以摆渡为生的艇户为了生计，即使年迈仍要撑着超载的小艇往来于汹涌异常的河面之上，而珠江上花艇灯红酒绿的背后，以卖笑为生的风月女子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辛酸。
一切可以追溯到一千五百年前。
据载，东晋元兴二年(403)，农民起义领袖卢循率师浮海南下，攻克广州城。后来卢循失败，部族大多蒙难，也有少数乘船漂泊成为水上人家。统治者规定了残酷的约法三章：不准上岸居住，不准读书识字，不准与岸上人家通婚。一千多年过去了，这种清规戒律延续下来，水上人家也逐渐演变成为特殊阶层，形成独特的生活方式和习惯。
所以，正如巴尔扎克所说，在贫困笼罩着的地方，就谈不上贞操和罪行，也谈不上道德和智慧了。而生活在珠江边的劳苦大众，在为自己的生计奔波的时候，哪里顾得上欣赏这无边的江水滔滔，抒发人生离愁，他们大概从未曾料到，这珠江两岸，以后会是如此风光，昔日的穷人聚集地，竟会是今天的豪宅区。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王观在《卜算子·送鲍浩然之浙东》把水喻成横着的脉脉含情的眼波，是的，对于一个城市来讲，有了水，才有了灵动的一切，顾盼生辉间，城市便有了超越钢筋水泥以外的温润和柔软。现代人对于水的钟爱，不单一家之言，而是世界的共同认可，2006年3月22日，联合国确立的主题便是：“水与文化”，水激活了一个城市，水激活了一个国家，水激活了整个生物世界。
珠江之于广州，自然绝不仅仅是激活了这么简单，那水里，有太多沉淀与流年，很多只不过吐了个泡泡，便稍纵即逝。
有人说，任何景致因为本地文化被点缀上一些根本不属于它的饰物，便过多地承受了许多附会的使命。存在是一种偶然，透过这种偶然，我们就会读出一种必然——必然存在或是必然消亡。所以，不必用太多溢美的文字来描绘这条原本普通的江，更不必用一种苛刻的眼光来审视这条江的文化和历史。
那还是把它看成那条珠江吧，那条给岸上的人带来欢欣愉悦的珠江。
每天晚上，经过珠江那段灯光璀璨的河面上，永远可以看到各种挂满装饰灯光的游船，在并不宽敞的江面上缓缓而行，江花红胜火。
前不久，这个城市刚刚举办了一场规模盛大的横渡珠江，几千个勇敢的市民和一众领导跳下水去畅泳，水仍不是太清，但至少没有十几年前的浑浊与恶臭，虽然看不到我朋友讲的小时候曾在珠江上看到的海豚。
只是，我更愿意去记忆与回味的，是那一年珠江上的那场烟花。那一年的烟花特别多，映着许多快乐的脸庞，也映着江面同样绽开的烟花，这是一个城市与水的最绚丽的画面，我想，在那欢笑的面庞里，应该也有曾在以前的珠江小艇上吃过艇仔粥的人。
民间记忆
“密密麻麻的渔家小艇”
讲述人：杨穆，69岁
我的父亲曾经提起过珠江的事：珠江两岸停靠了密密麻麻的渔家小艇，生活在小艇上的疍家人不少在自己的小艇上做生意，卖得最多的广州近郊出产的香蕉、甘蔗。时常看见有些老公公撑着船，让船相对固定地飘浮在岸边的水中，他的家人称量后，把水果装在小篮子里，然后用钩钩在竹竿上送到岸边，钱也是放到小篮子中收回。
“游着游着，突然会有一些东西滑过身体”
讲述人：黎锦昌，70岁
我读小学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在现在的滨江西路一带学游泳。当时珠江的水很清澈，鱼虾也很多，有时我游着游着，突然会有一些东西滑过身体，那是小鱼。
那时候江面的航运很繁忙，常常可以看见一条机动船拖着十几条装满各种各样货物的木船从江面驶过。有一次，我尝试从鳌洲码头游到对面，头撞上了一艘疍家的小艇，幸好没有受伤，但被船家破口大骂了一顿。
珠江上的纠察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