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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烘笼

 新用户3278CVPn 2023-01-31 发布于湖北

烘笼
 
那晚,老家县作协群里有个叫长柏的兄长发了烘笼的照片,我说我二十多年没见过烘笼了,桴生说回来买个撒。就算回去买一个带来深圳也不现实,可能只能做摆件。我早听说家里不用烘笼了,不知何年何月能回去,也不知将来还会不会回到老家生活,因此认为可能再也见不着烘笼了。
烘笼是我老家乡村几十年前一种冬天的取暖工具,它的样子很特别,外面是有提梁的竹篮,像小花篮一样,里面是土陶或者黄泥制的瓦钵,瓦钵中装着糠壳,再放一层烧了的木炭,这样一放,可以从晚上暖到天亮。有时没什么热气了,就拿筷子拨开面上的灰。在漫长的农耕文明时代,在寒冷料峭的冬天,出家串门的人们,手挂一个烘笼,是司空见惯的场景。如果去左邻右舍家里没带烘笼,主人会热情地招呼烤烘笼。若去亲戚家里,亲戚必为客人递上烘笼,那时一股暖流袭上心头,心里生出无限的暖意和感激。
如今,潮人出街时,都有一个最热的单品,比如包治百病的包包,但对过去的家乡人来说,冬天出门,无论男女老少,最流行的是烘笼。北方农村有炕,但炕不能带走吧,这个玩意儿就方便多了,可提着它满村子打转,甚至提着去菜地,提着去公社,方便实用,乃取暖神器。
每家每户都有几个烘笼,要让它们发挥作用时,就几个放在灶边,把烧过的柴禾夹进去。
冬天实在是冷啊,有人摸下你的脸,也会说好冷。背上痒痒想抓一下都难,一是衣服厚,手很难伸进去;二是手太冷了,伸进去受不了。这时候就需要在烘笼边先烤烤手。有时手放在烘笼上,感觉很暖和,可却感觉到后背发冷。
把两只脚放上篮子边沿,暖意从脚底传遍全身。多数时候,还要拿件衣服把一双腿包裹起来,把双手夹在两腿之间,不想拿出来做事,只想好好享受温暖。有时烤久了脚底会突然感觉被“烫”了,忍不住“唉哟”一声,慌忙将脚抬起。等这股劲过去,还是不自觉地把脚又放上去。如果穿着袜子来烤,还有一股怪味。


在学校,坐在冰冷的教室里,脚都冷痛了。课间休息时,同学们就靠着墙根,一个挨一个在一起靠拥挤来取暖。也有少数几个同学会把烘笼带来,让人好生羡慕。
对寻常人家来说,它的作用,还不止是取暖,特别是有小孩的人家,那时候都是用尿布,孩子衣服容易脏,每天要换洗,冬天干得慢,就用烘笼来烤一烤,碰上爱尿床,洗得不干净的,还能烤出一股尿骚味。有时鞋子没干,就在篮子上搭几根树枝或不要的筷子,把鞋子放上去慢慢烤。
我是个怕冷之人,好像一刻也离不开它。在阴雨天气里,妹妹和幺舅家的女儿还能穿上雨鞋背个背篓出去撇猪草(油菜叶),我却是一直偎着烘笼不放。
没有烘笼,我们冷得直跳,难以想象,没有烘笼,我们的日子该怎么过。一直到现在,我都对烘笼心怀感激。
和外婆睡在一起,她会在另一头把我的脚拉到她身上接通她身上的暖意。外婆曾在睡觉时把烘笼放在床上,担心踢倒了,还好担心是多余的,平安度过一个温暖的夜晚,睡了安稳觉。那是因为为了预防着火,选择了一个只有一点余温的烘笼。
小时候那些年,在我的记忆里,冬天似乎特别冷。睡觉、起床穿衣服要遭不少罪,屋里凉得像个冰窖。钻凉被窝要下很大决心,脱衣一霎最恐惧,要磨蹭一阵子,慢慢脱下,进了被子,赶紧将“筛糠”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等凉身子暖热被子,半天才能缓过劲来,头不想伸出被窝,蒙头大睡。有时和妹妹故意或者不小心把脚伸到对方身上,便会发出“嗷”的一声。没上学那些年,起床要等日上三竿。  上学后,不能再睡懒觉,强行早起。爸爸在家带我和妹妹,妈妈在深圳打工,我们没有妈妈来帮我们穿衣服。起个床异常艰难,要把外套放被子里捂热才敢穿。有时大人用烘笼把外套烤热了再穿,暖到了心里。
烤烘笼时,里面可以拿花生或豌豆去烤来吃,既得到了温暖,又能从里翻东西吃,增加了乐趣。有烘笼的日子,很温馨也特别开心。烘笼给了我们不一样的冬天,它更像是亲人。
四川各个地区,对它叫法不一样,除了烘笼外,还有火兜、烘咡、烘蓝、烤火笼笼、火提咡、火蒸咡等。

和大女儿接被石老师四点半接走练琴的小女儿前她拍

从很多资料来看,烘笼在古代就很流行,比如《水浒传》里,就提过“另用一个小黄帕儿,包着一条双獭尾荔枝金带,也放在包袱内,把来安在烘笼上”,它的沿用历史也很长,我们大四川的电视剧,《王保长》等也出现过烘笼。从老乡发出来的照片来看,在一些农村地区,现在还能找到它的踪影。
编烘笼要好手艺,除了结实,还要好看。烘笼是用匀称、纤细的篾条编织起来的。看上去简单,但缠绕穿插是要颇费一番功夫的,低首侍弄一天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他们的手特别巧,一个个烘笼在他们眼里就像艺术品,一笔一划,都是那么用心。烘笼和篮子不一样,篮子只要编好底,顺着立起的经条,纬条绕就行。烘笼要两头翘,中间顺势低下去,形成道曲线。再有,整个烘笼要镂空,好四处散热,浑身很多洞还要留门,好放进火盆去,就需要些匠心。   
那些年每到冬天,尽管有棉鞋、棉裤、棉袄、棉帽子,可不是冻手就是冻脚,脸还有耳朵都会冻。那时的小孩都爱得冻疮。一入冬天,烂了耳朵烂手足,脸皮被风吹得皮肤裂口。不管哪里冻了,都长冻疮,耳朵和脸上结着厚厚的痂,天稍微一暖,脚就痒得钻心。最冷之时,生冻疮在所难免,手指肿得像红萝卜,时不时发痒,放在烘笼上一烤更痒,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让人哭笑不得。白天还好,天寒地冻不要紧,孩子可以可着劲撒欢、疯和野。打子儿、跳绳、修房子、滚铁环都能赚回一身汗,冷也就没那么厉害。晚上不能乱窜,冷就凶猛无比。可自打有了烘笼,不光放心大胆睡觉,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做梦。我们那些灰灰的,甚至有些寒酸的梦,有烘笼呵护着,温暖着,一次也没被冻僵过。


来到深圳后,冬天在车间挺暖和,宿舍也冷,打一桶水洗澡,直往身上浇,根本不想慢慢搓洗。租了房子后,到处是门窗,一点也不保暖,脚都冷痛了,好怀念老家的烘笼,想若有一个就好了。没装热水器的时候,要洗个澡也相当困难,半个月不洗是常事,如此一来,后背发痒,老要用手去抓。装了热水器后,可以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花洒把全身淋暖和了可以慢慢穿衣服,穿上衣服后整个身体都很温暖,不像以前用桶洗,穿衣服时也很冷。谁说深圳没有冬天?我不承认这说法。就算是现在全球气候回暖,还是要冷那么一段时间,像在老家一样嘴里冒白烟,晚上我和衣而眠,早上也是起床困难户,很难把自己从热乎的被窝里拔出来。坐在电脑前脚上冷,真正冷的时候我都是钻进被窝里,把电脑放在被子上用,若等到嘴里冒白烟,手放在被子里不想拿出来,书也就无法看,只有假寐。水也“咬骨头”,离开水笼头就赶紧把手放嘴边呵气,洗衣洗碗可以加点热水,但洗手不可能每次都去倒热水,太麻烦。若有一只烘笼,洗了手后放上去一会儿就会暖和。
光阴如梭,斗转星移。在家电器高度发达,取暖电器层出不穷的今天,烘笼,作为一种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取暖工具,已渐渐消失在人们的生活里。如今有空调、有地暖、有电热毯、有羽绒服……烘笼恐怕是年轻人从未见过的物什。
烘笼是素朴的,是纯粹的,是经典的,更是一个时代的情怀和标志。这个老物件,足以让我们铭记住那一段段寒冷又温馨的岁月。
烘笼虽然已经慢慢地远离我们的生活,但对我来说,它永远是温暖和欢乐的代名词,一到冬天就无比怀念。冬天也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寒冷,但那盆温暖的烘笼却仍在我的心中烘烤着。如今想起烘笼,我还能想起把手放上去的那种暖暖的感觉。那烘笼里不熄的炭火,伴随着亲情、友情和乡愁,一直默默地燃烧在我眷恋的心底。它烘干了我在南方多雨的季节里这颗潮湿的心,告诉我要做一个温暖自己也温暖别人的人。

 2975字
2019.12.23(一)
爸爸全身痒,妈妈牙齿痛得哭,我早上六点多就起来。现在困了,不想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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