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王晓坡专栏」:记忆里的年味·上

 太行文学l苑 2023-02-07 发布于河南
记忆里的年味,比起现在要更浓一些,所以童年时关于过年的那些事依旧记忆犹新。那时候的想法是天真的,一进腊月,年就越来越近了,我就开始扳着指头倒计时,盼望着过年。

过年,从扫房开始。中午放学回来,看见院子里横七竖八的桌椅板凳,还有搁条上(用来晾衣服的铁丝)晾晒着的被子,我就知道快过年了,总是大声的喊着娘,问是不是快过年了,娘的回答依旧是还早呢,还有二十多天哩。由于扫房的忙碌,娘安排的午饭就比较简单,吃块干粮就个咸菜喝点小米粥就对付过去了。吃过饭,我会帮着往屋里收拾东西,娘用抹布挨着个儿擦洗干净,等到下午放学回来,家里就整整齐齐焕然一新了,今晚的炕上是最舒服的,爹把筛干的新杆草(谷子秸秆)铺开,再把用网套做的铺炕盖底铺上,娘给换上洗干净的床单,再把我们姊妹几个的铺盖卷放开,我钻到暖和的被子里,闻着淡淡的杆草味儿,还有被子里太阳的味道,很快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娘除了去纸箱厂打零工,还要抽时间用丝瓜球把锅碗瓢盆全部搓洗干净,还要把窗帘、床单和沙发垫洗一洗,夜里还赶着给我们做过年穿的棉衣棉裤,有时候把我们叫过来比比长短,嘴里还嘟囔着,你们又长高了。等到二十左右,纸箱厂放了假,娘领了工资回来,就会带着我们姊妹几个去日月城(市里的一个商场,民间还流传着俗语说,老杆子进城,先到日月城。)买新衣服,照旧还是要买大一号的,说我们长的快,要不然过了年就小了。买了新衣服回来,我每天都会去衣柜里看上一看,盼望着早一天能穿上它。

农历二十五之前,总要把过年吃的馒头和供养蒸好,要强的娘总说赶早不赶晚,完一桩任务少一桩事,所以做什么事都要提前,从来不会耽误事。头一天晚上发了面,第二天再接面压面,每次都说少蒸一些,到了蒸馒头的这一天,愣是用了一袋子面,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无非就是多烧一会儿火,但爹和娘会更累一些,常常忙活一天。我的乐趣是,偷偷尝一尝包子馅,或者枣豆馅,那时候总盼着包子能早点蒸好,所以包子一出笼,我就迫不及待的端着碗,让娘先给我掀一个,去天爷台上了供,我就顾不得烫,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填,弄的小嘴差一点起了燎泡,你看傻不傻?

蒸好了馒头,娘总要拾上一兜,再配上小米和玉米面,去送给在城里工作的娘的表哥,也不是想求人家办点什么事儿,就是单纯的走一走亲戚,加深一下感情,偶尔也能沾点光,就是回来时娘能给爹带回来表舅回赠的两盒好烟,或者一瓶好酒。他们可真像姑舅姊妹,都不愿意白要别人的东西,哪怕是亲戚也不行。

扫了房蒸了馒头,爹就该带我去理发和洗澡了,一场游击战就开始了。我讨厌那么多的人排队等理发,也害怕理发师的手推子夹住我的头发,所以总是快轮到我的时候,就借上厕所的机会一溜烟跑了,害的爹追了我两里地才把我“缉拿归案”,回来还要和后面的人说些好话,再排在原来的位子等着理发。在一阵不舒服和别扭劲中理了发,爹又带了我来到澡堂子,趁着爹脱衣服的时候,我去澡堂里面看了看,依旧是烦人的烟雾缭绕,一群光着身子的大人小孩在一个大池子里泡着,害羞的我总觉得有些别扭,又一次临阵脱逃了,爹赶紧穿上衣服把我追了回来,可这一次换来的是一顿打,被强制执行的洗了澡,还得乖乖的给爹搓搓背,还要使出吃奶的劲用力搓,不然又是一顿吵,你说烦人不?

二十七八,爹从镇上割了肉回来,切下一块剁成肉馅,再把葱剥了皮剁碎,一时间,满屋子都是辣眼睛的味道,呛得人直流泪,娘把眼泪擦了又擦,和爹替换着剁着,仿佛他们愿意面对这种感觉,也仿佛要把一年的辛酸和苦累,在此刻趁机发泄出来,姑且算是这样吧!大人的心事小孩子怎么能懂?

腊月二十九,娘去集市是买回来一对红灯笼,喜气洋洋的,格外耀眼,爹把灯笼挂到街门的两边,一下子就有了过年的气氛,我们姊妹几个围着灯笼喊着跳着笑着,“过年喽!过年喽!”。爹看着我们高兴,就派给我一个“艰巨的任务”,去小卖铺买毛笔墨水和大红纸。我手舞足蹈一步三跳的跑着去买了回来,爹用小刀割成长条短条,小方块大方块,留出一份大一点的对联,晚上去找自己家的一个教书的爷爷写,准备贴到大门口。剩下的对联,父亲提笔慢书,虽没有那个爷爷写得好,但也看得过去,我也凑热闹似的求爹让我也写一个,爹就法外开恩给了一个小方块,我拿起毛笔后才觉得说说容易,做起来怎么那么难,在紧张和不安中,写了一个蹩脚的福字,甭提多尴尬了。

除夕这一天,是最忙碌的一天。早上,娘煮好了鸡蛋面,派我去给爷爷奶奶送上一大碗,我就顺便帮爷爷把春联贴上,回来的时候,我脏兮兮的小手里就多了一小把糖果,那甜甜的水果味儿,直接甜到了心眼里。吃了饭,我们就和爹一块用白面做好的浆糊贴春联,爹一边贴一边教我们念:“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这副经典的春联不知道我们已经念了多少年,那些“万象更新、恭贺新年”的横批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上深深烙下了新年的印记。中午的时候,娘熬了一大锅肉菜,妹妹见我上午得到了糖果的奖励,就抢着要去给爷爷奶奶送馒头熬菜,我慌着去点鞭炮,就把送饭这个艰巨任务让给了妹妹,在爹的指引下,我小心翼翼的点着了鞭炮,听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看着电光火石的烟雾,男孩子自由的野性瞬间就挥发出来,短短的一分钟,总是觉得意犹未尽,要想畅快淋漓,那就要等明天早五经的那一挂最长的鞭炮了。

放完炮,吃了午饭,娘就开始张罗下午的饺子宴,和了面,拌好了荤馅和素馅,一家人就围着低桌,坐着小板凳包饺子,有擀皮的,有包的,有给饺子排队的,听着收音机,说着,笑着,不一会儿,我们就包了好几个锅盖(用高粱杆串成的盖帘),按老规矩,我们会把明儿早上的饺子包好,还要包一个特殊的饺子,就是往里面包上一枚硬币,把它藏在其中的一个锅盖上,明天早上再煮着吃,看谁能吃到这个带硬币的饺子,谁就有福气。

除夕傍晚的时候,我们正吃着饺子的时候,外面的烟花爆竹声已经此起彼伏了,弄的我无心吃饭了,匆匆吃了几个饺子,就跑着搬了凳子去衣柜顶上够下来一小把喋喋金(仙女棒的俗称,也叫手持烟花或手持喷泉),又去拿了取灯儿(火柴),站在家门口的月台上,匆匆然的点了一根喋喋金,对着院子呲花,五彩斑斓的火光把妹妹们吸引过来了,也吵着要燃放,我就每人给她们发了一根,妹妹相继从我的这一根上对着了火,一时间,烟花的火光照亮了整个院子。有时候,我还会兴奋的抡着烟花绕着院子跑上一圈,弄的满院子都是烟花的味道,有些呛鼻也有点好闻,就这样,一根接一根的点燃,不一会儿,这一把儿就被我们玩完了,没尽兴,我们就缠着爹从床底下拿来那个大呲花,去院子中央燃放,又去厨房叫娘出来一块看烟花,娘总是一边洗碗一边说:“你们去看吧!我在这儿能看着。”爹划了一根取灯儿,点燃了大呲花中间的引线,为了更好的观看效果,我们还把屋子里的灯都关掉。不一会儿,五颜六色的礼花就喷了出来,越呲越高,照亮了屋里屋外、院里院外,妹妹略带害怕的躲在窗台后面看,一边看一边欢呼,我在这个呲花快要燃尽的时候,才敢跑近一点,围着呲花跑上几圈,一边跑还一边叫喊着,“欧,欧,过年了,过年了!

每一个除夕夜,我们在家里看春晚,娘还要和婶子们一块去村里的大庙小庙里烧香磕头,那时候娘的腿脚好,一圈转下来,得两个小时,回来就九点钟了,娘还要在院子里的天爷台上摆贡品敬一敬老天爷,我就帮着端那些盘子和碗,摆满了整个天爷台,娘把那一大堆金纸元宝点燃,爹把蒸好的刺猬放到门头的两边,街门和家门都要放,让它半夜里把金元宝往我家里驮。娘一边用棍搅着燃烧的金元宝,一边小声嘟囔着,“老天爷保佑我们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里收成好,出门多挣钱……”

上了供,我们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坐在那里看春晚了,娘还要把明天用的花生瓜子和糖装到盘子里,爹也要把烟酒准备好,准备招待明天来拜年的家人们。我们坐着看累了,娘就让我们钻进被窝里露出脑袋看,爹把电视扭向我们,枕头边放着娘给我们准备好的明天去拜年时要穿的新衣服,床边是新袜子鞋子。过年真好,看见哪里都高兴,节目也好看。看了电视里的倪萍、马季、赵本山,仿佛忘掉了一年的烦恼,如果能天天过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好了,天真无邪的我摸着新衣服,听着午夜窗外的烟花爆竹声,满眼困意的我实在熬不住了,放弃了守岁的约定,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新的一年就要来到了!

【作者简介】:王晓坡,河北邯郸人,40岁,自由职业者,爱好旅游摄影和写诗词。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