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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笔记|吴民先诗祭于右任

 昵称61560146 2023-02-11 发布于浙江

文/汤海山

2022年立冬后一日,收读吴民先先生在北京当日改毕的诗,《祭拜于右任先生 用于老“国殇”体 》:

登屯山之上兮,凭吊世袓。

公长眠之所兮,非公故土。

尝赋国殇兮, 悲歌绝唱。

骨肉情同兮, 神州回荡。

我今祭拜兮, 来自大陆。

海峡初通兮, 犹有余哭。

风流人物兮, 两岸手牵。

大王问我兮, 谁谱新篇。

天苍苍,海汤汤,

泪盈盈,奉一觞!

尚飨! 

这是乙未(2015)冬,他率众亲登屯山祭于右任时,在墓前口吟的一首诗,归后依腹稿整理。我再次拜读,不禁动容驰思。背后的百年隐事,缀着一串艺坛佳话。特为略述。

2015年1月15日,吴昌硕170周年诞辰纪念之际,吴民先以病老之躯赴台北孙中山纪念馆举行书画展。这是一次“两岸一家亲”活动,马英九、吴敦义发来贺信,宋楚瑜、吴伯雄也有贺书。办展同时,民先专程祭奠于右任和祖母。但因为身体原因,展览没有结束,他就返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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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民先是吴昌硕嫡曾孙,祖母去世后就葬阳明山,父亲吴瑶华赴台工作生活32年,并在于右任生前,担任于办主任。于右任与吴家三代世交,因此诗里称“世祖”。

吴昌硕的诗书画印绝艺,在吴氏家族的传承,有一脉才艺出众的嫡传,是显而易见的:吴昌硕—吴藏龛—吴瑶华—吴民先。吴藏龛是吴昌硕的儿辈传人,但非常可惜,竟同年逝于父亲之前,所以当时瞒着,说他到日本去了,缶翁到死也不知道。吴瑶华在抗日战争胜利时,是浙江省接收大员,在吴氏同辈中擅画能书,实为家学继承人。

去年深秋,民先曾发我“于右任先生大寿及葬礼”珍贵影像,告知迎客、观画、拜寿,以及于右任写字等场景里,都有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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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民先又名粲、汲野,别号苕翁,迁浙吴氏第25世孙,书画诗词文俱佳,还长于史,全面继承吴氏传统,尤其独承缶翁自己最珍视的“诗人”身份,是海派艺术的继承者和创新者。他豪迈旷达、重情厚义、脱尽俗气、正直善良、爱憎分明,是我师友里的高洁之士。患癌廿余年,参透生死,弃绝名利,古稀之后,艺术境界益新,生命也创奇迹。

他的母亲沈蕴真,是晚清大书法家沈蒙叔的曾孙女,抗战胜利初期,携子女寄居吴江盛泽沈氏故宅。于是,吴江作为他的第二故乡,与吴、沈两个著名艺术世家发生亲缘关系。

这次对祭于右任诗的定稿,他增加了几条自注,是珍贵的史料,抄录如下:

1、于右老早岁每次去拜谒先曾祖昌硕府君,皆由先祖藏龛公引荐。先曾祖仙逝后,于公挽一联云:“诗书画而外复作印人,绝艺飞行全世界;元明清以来及于民国,风流占断百名家。”先父吴瑶华追随于公十年之久,在其“监察院”任于公之主任秘书。于公仙逝后,先父亦以一联泣挽:“十载隶帡幪,仰承耆贤教诲;元勲垂史册,永为后世典型。”

2、于公晚年曾作《国殇》一首:“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天苍苍,野莽莽,高山上,国有殇!”

3、1945年于右任等在重庆宴请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等。席间于右任赞毛泽东《沁园春·雪》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而毛泽东则赞于右任《天净沙》句“大王问我,何时收复河山”,传为佳话。

还有一条注,“见墓前有陕西省军区祭拜之余烬”,说于右任故乡的军界人士也曾去凭吊,对生前望故乡而不可见的逝者,自是莫大的安慰。

我应该为“海峡初通兮, 犹有余哭”句,补充一注。吴瑶华别大陆后,同于右任一样再未归来。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海峡两岸通邮,吴民先始与父亲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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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增的注解,揭开了于右任、吴昌硕交往之初,以及三代世交的谜。于右任早岁每次到上海拜见吴昌硕,都由民先祖父吴藏龛引荐。吴藏龛是吴昌硕次子,幼𠄘家学,书画、篆刻、词章、训诂等皆有造诣。他是晚清贡生,曾官山西知县,后任名画家兼富商王一亭的秘书。这就意味着,吴昌硕、王一亭的具体事务,均是吴藏龛负责安排的。

现在所知于、吴最早的交集,在民国四年(1915),于右任36岁,王一亭为画《于髯像》,吴昌硕等有题画诗。组织、协调这样的书画合作,对于吴藏龛自然是举手之劳。他跟于右任几乎同龄,又都是才子型艺术家,应有很深的交谊。即使从1915年算起,到吴民先祭拜于右任,也恰好一百年整。

吴昌硕和于右任,是忘年知己,相差35岁。关于他俩的深情厚谊,与因此留传下来的艺术杰作,向来为人钦羡。这种融于艺术的情义和相互成就,对于后人的感动、启示,才是回望的意义。

2011年,西泠印社惊现两件引起轰动的拍品,都是当年于右任赠与吴昌硕的珍贵礼物。

一件是1922年的《题赠吴昌硕昭陵六骏之什伐赤拓片》,为摹拓名家李月溪所制蝉翼拓。上有于右任在民国六年(1917)以魏碑题写的长诗,时昭陵六骏已被盗三年,显然是他自藏的珍品。五年后到上海拜访吴昌硕,慷慨相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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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题菩萨像拓片》,于右任为吴昌硕80大寿敬献的贺礼,这是1923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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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两段于的题跋,一段写道:“至人安吉老,作者尽云仍。来世应为佛,前身定是僧。精神吞大宙,文艺贯全能。郑赵莫相拟,声闻真未曾。缶老八旬大庆敬献以诗,并求诲政。” 还有一段是:“维中华民国十二年国庆节,为吴昌硕先生八十寿辰敬造菩萨像一区,愿国以永宁,人道皇显,至哲乘真,长湌化年,眷属内外,悉延康豫,一切群生,普同斯庆。”

第二年,吴昌硕80周岁,上海书画会发行《吴昌硕墨宝》画册,由于右任封面题签,也足见吴昌硕对晚辈于右任的看重。

吴昌硕为于右任刻印多纽,都是精心杰作,主要有用昌化鸡血石刻制的“于”“右任”对章,用田黄石刻的“啼血乾坤一杜鹃”与“关中于氏”朱白对章,还有“半哭半笑楼”“鸳鸯七志斋”“于世守世”等。但抗战期间多被遗失,到台湾后,仅存“右任”名章一枚,于右任直至封笔专用。当此印磨损,铃出的印蜕已不清晰,有人劝更换,于右任说了一段动情的话:

“我比吴昌硕先生小38岁,可以说是两代人,是忘年交。我求吴先生刻斯印时,先生已久不持刀,且卧病在床,但吴先生表示,于右任先生的印章一定要刻。所以,我用这纽印,更是为了纪念吴昌硕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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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延涛《民国于右任先生年谱》称:“先生写字用印,皆用吴仓石(昌硕)所镌者,因吴氏为先生治印而患臂痛。先生为纪念此段友情,他人赠印,皆藏而不用。”


有一个说法,我是怀疑的。凌士欣《于右任与篆刻家的友谊》记载:“据说当年吴氏曾以刻印与右老互订交换条件;就是他死后,要右老为其题写墓志铭。”我尚未向民先先生求证。以他俩之间的相知,特别是于右任对吴昌硕的敬重和深情,写墓志铭哪需要条件交换。也许有约,但未必设条件。

民国二十一年(1932),吴昌硕辞世五年后,墓表由冯幵撰文、章炳麟篆额,于右任为墓表书丹。如果确曾有旧约,时间的线条已拖很久,他也年逾天命,但“于体”正横空出世。这幅魏楷巨作,适值元气淋漓之时,镗塔大气,吞吐古今,必将是流传久远的书法瑰宝。而此段情缘的余绪,直到2015年吴氏曾孙仿于诗祭拜,犹萦绕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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