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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糕的乡愁

 zhb学习阅览室 2023-02-15 发布于上海

作者:曹伟明

又到过年时,让我想到过年搡年糕的民间好口彩,“年糕年糕年年高,今年会比去年好”。腊月里搡年糕,是江南家家户户很重要的一项年味民俗活动。在江南民间,人们往往借年糕传情达意,期盼来年的生活芝麻开花节节高。

关于江南的年糕,我外婆曾给我讲述过这样一个故事。相传春秋战国时期,吴国大夫伍子胥,被刚愎自用的吴王夫差赐剑自刎。伍子胥死前嘱咐他的家人,“我死后,若国家有难,民众缺粮,你们就到古城相门的城墙边,挖地三尺,便可以得到食物,以解燃眉之急”。伍子胥死后,越国攻打吴国,吴国连连败北,城中粮尽援绝,军民们纷纷饿死。这时,伍子胥的家人想到其嘱咐,便到城墙边掘地取粮,当挖到城墙下三尺深时,果然,挖到了许多可以充饥的“城砖”。原来,这是当年伍子胥有意布下的“屯粮防急”之计。伍子胥在相门一带筑城用的城砖,全部是用糯米粉蒸制压实后制成的,这类糯米砖十分坚韧,它既可以作砖头砌墙,还可以在必要时充饥。此后,每逢过年,江南一带家家户户都会蒸制像城砖那般的糯米年糕,以纪念伍子胥当年救济生命的功绩。

我小时候,每逢腊月,外婆总会在掸尘扫房子之后,再在老屋的天井里搡年糕。搡年糕在外婆心中,像一项神圣的仪式,隆重而又虔诚。外婆把石磨、石臼、木槌等工具清洗干净,把家中的晚稻米和糯米,按比例配制好,用清澈的山泉水浸泡洗净后,放在石磨里磨成米浆。那乳白色的米浆,晶亮、洁净、细腻,如同雪白的豆腐。接着,她老人家把米浆灌入布袋,放在饭甑里蒸煮。十多分钟后,外婆掀开布袋,热气腾腾,那沁人心脾的稻米香气,弥漫在外婆的房前屋后。这时,外婆手中的米浆已化成米团,醇香松软。外婆将整团的米浆团倒入石臼,让我用力挥槌,她则站在旁边,有节奏地进行米团翻面。

20世纪90年代末的春天,我应邀去日本访问,参加福冈的市民文化节。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那搡年糕的现场直播。当我马步弓腰,高举棒槌,猛然落下,当槌头和米团亲密接触的瞬间,我一抖手腕,借着巧劲“软硬并举”,让旁观的人们十分惊讶。后来,那摊在面板上的米团,放入五谷丰登和樱花等图文模具,蒸熟后,呈现瓷实、白嫩的形象。那年糕变得十分有嚼劲,吃进嘴里的感受是软糯香甜,印在心里的是如意吉祥。年糕在日本与中国一样,不只是简单的食物,更是立春祈福的文化“载体”。

在外婆的故乡,宁波的水磨年糕是江南美食的典型代表。它柔滑细腻,久浸不糊,尤以河姆渡地区的糯米年糕,以及用山泉水制成的慈城年糕为最佳。外婆告诉我:“年糕倘若藏在冬水中,可以久藏不坏,立春日后是不能换水的。”如果立春换水,一缸年糕便会发酸。

江南的年糕是烹饪中的百搭品,有许多吃法。作为烹饪高手的外婆,总会有不少吃年糕的花头和彩头。煎炒烹炸,咸甜皆宜。我童年时,经常吟唱的童谣是,“外婆请我吃年糕,糖蘸蘸,多吃一块;盐蘸蘸,少吃一块;酱油蘸蘸吃半块”。

每逢冬春,外婆总是抓住雪花儿飘洒的时节,塌菜炒年糕。因为江南下雪之后,塌菜等蔬菜会带有丝丝的甜味,外婆总是抓住时机,配上笋片、大蒜、肉丝、腌咸菜和年糕一起烩炒,那清清白白、咸咸甜甜、鲜鲜酸酸的味道,是我过年最爱的味道。

到了初春,田野上嫩嫩的荠菜破土而出,外婆总是让我趁着暖阳,手提竹篮,拿着小刀,挑上半篮荠菜,然后开始炒年糕的烹饪,“野菜肉丝炒年糕,灶君菩萨吃得哈哈笑”。

每逢年夜饭,梭子蟹炒年糕更是外婆的拿手好戏,那红彤彤的蟹块和雪白的年糕,真是绝配。再加上葱姜,色泽诱人,味道鲜得让人掉眉毛。黄鱼烧年糕,让新鲜的黄鱼入油锅煎至皮色金黄,加调料和熬好的高汤,放入年糕慢慢入味,那真是我舌尖上的至高享受。

我童年时,还喜欢别具一格的火缸煨年糕,用火钳把年糕煨在烧得红旺的火缸内壁,过会再扒拉出来,那时年糕已焦黄圆胖,香香脆脆、糯糯软软,外皮酥脆,内里柔韧,一解我童年的饥饿和口馋。

江南的年糕,还有按时令和季节区分的桂花年糕、玫瑰年糕、薄荷年糕、枣泥年糕、红糖年糕、猪油年糕等,门类繁多。它既是与民俗相伴的时令食物,更是年味表达的乡愁。它与历史相接、民俗相通、天地相连、亲情相融,是一抹挥之不去的缱绻乡愁,也是诗性江南悠闲的美食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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