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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过年

 淮阴语文 2023-02-16 发布于江苏

               


在医院过年

                      □王仁兴

 标题上所说的过年,不是指公历的跨年,而是指农历的除夕到新年的初一,即过春节。老百姓对公历过年是没啥感觉的,但对农历过年却极为重视,即便人的岁数民间也是从农历过了年才算增一岁。因此,就普通民众而言,非必要,不住院;若非万般无奈,绝不会在医院过年。然而,我今年恰恰是在医院过年的——妻子病重住院,必须全程陪护,这虽属无奈,但天经地义。这是我近七十年生命历程中的第一次,也是我所有过年体验里最艰难的一次。这种滋味,说来并不话长:充满了无助与无奈、悲伤与悲凉、辛酸与辛苦;当然也有温暖与温馨、坦然与释然、放心与放下。跨年住医院虽是短短的二十天,但却是经历了一场身心俱惫的煎熬;感受了一趟真情按抚的慰藉;同时也看清了一些无良之徒的行径。

壬寅腊月,天寒地冻,朔风凛冽而滴水成冰的自然气候,与肆虐华夏大地的新冠疫情叠加,病毒如妖魔般史无前例地使成千上万人同时发高烧而倒下。严防死守、动态清零、封闭管理的抗疫模式,忽然“优化”了,有如高速行驶的汽车突然急拐弯,让习惯了抢购囤积生活用品的普通大众,瞬间涌进药店疯抢。于是乎,相关药品一扫而空,医院里人满为患,一床难求,医疗资源挤兑……这让普通民众情何以堪?更是让有基础疾病的老年人瑟瑟发抖——不知今日躺下了明天能否醒来!老年病人的家属此刻也惴惴不安,左右为难:送医院怕交叉感染,不送医院又怕错失抢救良机。就在这种百年未遇之大变局的忐忑心境与焦虑时刻,我家里患有高血压、糖尿病、丧失语言功能等基础性疾病的妻子发病了。连续数天高烧不退,动用我可用的医护资源寻医问药后丝毫不见效。那时的我真像无头苍蝇般六神无主、失神落魄、焦虑万分、百般煎熬又无可奈何。

 到了腊月十七,离过年还有十三天的清晨五点,在家里已经连续几天高温在39.5度以上的妻子,危在旦夕,命悬一线。我不得不呼叫120救护车,在冰霜严寒里将妻子抬下楼,拉倒医院急诊室。可是,急诊室像集市般人山人海,粗略估计在几十平米里满满当当挤进一百多人(几十个病人与几十个家属)。拥挤的环境里,病人的呻吟声,家属的呼救声,医护人员的交流声,夹杂着陌生人之间不友好的呵斥声,人声嘈杂空气浑浊秩序混乱到无法形容;为数寥寥的几个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头昏脑涨或者是顾此失彼……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对病人及病人家属而言,人在急诊室里抢救,至少有活下来的希望。而据说那段时间是死不得的:那时的火葬场是真的火爆了,遗体火化量激增数倍,火化要预约几天才能排上号,家属不得不将断气不久的亲人遗体,连夜拉倒火葬场外排队——死者已毫无尊严可言;为殡葬吹喇叭的人也忙得不可开交,一天要赶几个场子,于是乎,平时只需几千元的费用也迅速涨到三万元起步——死不起呀。这种亘古未有的“尸”满为患,让一切向钱看者毫无人性地对死人下手,在殡葬环节上利益最大化。这种死不得死不起的怪现状,让活着的人感到了悲愤又无奈。

在急诊室的一天一夜二十几个小时里,我是一眼没合,睁大眼睛时刻关注着妻子的病情。因为病人实在太多医生实在很忙,只能反复排队催问医生作何处理。医生告诉我,该用的药全用了,该采取的措施也采取了,但体温不降反升。翌日早晨,妻子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急诊医生束手无策而一脸无奈,这让我的情绪跌到了冰点。此刻的医生无奈之下悄悄问我: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你妻子住下来,到住院部彻查处理?这一问极具讽刺意味却也直戳心灵:急诊医生无法让重病患者住院——没有床位,而让病人家属自己想办法寻床位住院。此刻,我来到室外,呆呆地站在寒冬的风里,眼睫毛上瞬间就是一层白霜;我咬紧牙关缓缓抬起头,仰望天空,让喷涌的热泪顺着老脸上纵横的沟壑慢慢地淌下,天寒、心冷、无助、各种悲凉涌上心头……但,时不我待,旋即,我擦干眼泪回到妻子病榻前,紧紧握住处于昏迷状态的妻子之手说:“老婆挺住,现在死不得:我来想办法,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我会救你!”或许苍天有眼,或许命不该绝,我一圈电话打下来,居然幸运地寻到了住院床位。

办理好各种入院手续,妻子住进了内分泌科33号床。我是一位拥有三十几年中共党龄、高级教师职称的无神论者,可面对极不容易寻来的床位,默默念了一声:3-3-得-9(救)。当时就心里一动,冥冥之中觉得老婆有救了。

日落西山无余晖,白衣天使有温情。在医院里住下来了,我悬着的一颗心也稍稍地放下一点了。主诊医生叫胥娟,这个姓在我所在的县城不多见,让人一下就记住了;胥医生是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女医生,但已经拥有副高职称了;年轻漂亮身材高挑的胥医生,与病人及家属交流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尤其是准确告知病情让家属如何配合,专业功底扎实而要言不烦,病理处置又相当到位。在让我签医院各种免责文本时她对我说:“这是手续,必须签字,便于开展救治。”当我问她病人生死终极问题时,她微笑答道,“孕育一个生命很艰难,生命终止也不会轻易而举;你放心,在我这里不会随便放弃。”是呀,生命虽然脆弱,但获得生命很艰辛,失去生命也一定不容易,这就是生命的顽强与坚韧。有了胥医生这句话,我绷紧的心弦释然了。

经过两周的有效治疗,妻子病情稳定向好。胥医生每次查房都要安慰我几句,在即将出院的前夕,我面对带着鼻饲管、导尿袋出院的病妻神色黯然。胥医生开导我说:“鼻饲与导尿没事的,假如家属服侍得好,还能活好几年的。”我知道这是善意的谎言,是安慰性的话。因为有个叫牛顿的人说过一句最牛的话,“假如给我一个支点,就可以撬动地球”。我能理解有了假如的前置条件,后面的一切结果都可以任意配置。就如有人说的那样,假如给我处罚医生的权利,对丧失医德昧着良心捞黑钱的医生,发现一个杀一个,这可能吗?不过,胥医生对我的安抚我还是听得很受用的,这是医生体恤病人与家属的良苦用心。即便是谎言也是出于良善,毕竟能给病员与家属鼓励与信心。

妻子躺在病床上,监护仪、氧气罩、血糖泵、鼻饲管、导尿袋等各种仪器管线布满全身,前两周每天挂水,大小有十余袋,病床前来来往往最多的是护士。其中有一个护士,在某一天交接班时对接班护士说,这位病人贴褥疮的膏药,你们有空帮着贴一下,没空,那就等我明天上班了贴。老实说,病区里护士穿了白大褂戴着口罩与防护帽,又多是年轻女性,看上去是差不多的,陌生人对她们很难区分是谁。可听到了她那句话,我顿觉感动,心想这是一位有爱心、体谅他人而有担当的护理工作者,于是,我就认真地关注了她的胸牌,胸牌上标明叫李志英,我从此记住了她的名字。住院时间前后有二十天,只有李志英在大年夜晚上,帮我妻子换了一次床单,总算让我妻子干干净净地过了一个新年。

还有一位叫吴建亚的护士,我叫得出她的名字,也是她的一个善举感动了我,让我记住了她。事情是这样的,我妻子用了导尿管,依然有不少尿液漏在垫片上,既脏又臭;尤其是还流到背后的褥疮上,感染伤口,我很无奈。问了几位护士,有的说病人是老年妇女了,有的说是膀胱出尿口不紧了,说这说那的,就是没人想办法或动手处理。有一天吴建亚来了,听我诉说这种情状后,立刻仔细查看导尿管状态,然后说:“我来试试,或许是里面的头没有张开到位。”说着,吴建亚就用心把弄,又是打水,又是将导尿管伸进拉出,一阵捣鼓后当天就一点不漏了。病人不漏尿了,屁股干净了,病人舒服家属省心了。吴建亚的用心善举给病人及家属带来莫大的安慰,我心里暖暖的。

李志英、吴建亚两位给我留下美好印象的人,都是她们的言行感动了我。这次陪妻子住院二十天,我在医院发现一个真实的现象:医护人员挂的胸牌,能坦坦荡荡亮出编号与姓名的都是负责任的有爱心的;而那些将自己胸牌编号与名字遮掩起来的人,大多是不够坦荡的;道理简单又意味深长,为啥不敢让病人看清你的胸牌?

在我妻子住院期间,除了胥娟、李志英、吴建亚等医护人员给予的照顾安慰外,还有家人时刻关注着,给予坚强的后勤保障。当然还有近亲及妻子三十余年前的学生来探望,尤其是曾先后担任过几个中学校长、四十五年前的老同学不顾年事已高,不听我不准来医院的劝阻,冒着新冠病毒感染的风险前来医院看望,使我深受感动。人间自有真情在!

医生,又称之为白衣天使。这是对品格高尚、医术精湛、救死扶伤的医护工作者的美好赞誉,人世间有啥能比天使更美丽善良?比如上面提高的胥娟、李志英、吴建亚等,她们及像他们一样的医护工作者,无愧白衣天使这个圣洁而崇高的称号。但是,并不是所有穿上白大褂的医护人员都是天使,正如天堂里也有恶魔一样。或许有不少人就是披着白大褂的“魔鬼”。从已经揭露出来的众多黑心医生与医院院长来看,这类人谋财害命不仅突破了道德底线,而且为了一己私利根本没有道德底线。在我妻子住院期间,虽然没有遇到魔鬼,但也触碰到了魔爪,好在光天化日之下,阴暗角落伸出来的魔爪没能对我造成大的伤害。

妻子所住的医院是当地最大的一所三甲医院,坐落在城东的一座小山脚下。这里以前是一个村庄,还有农田与一处采石场,后来村庄搬迁,采石停止,遗拓展出百余亩土地,经当年的市国土部门无偿划拨给同样是全民所有的三甲医院,俗称国拨土地。土地是全民的,土地上的资产是全民的,名号也叫人民医院,但一百多亩土地围上一圈铁丝网,这里的土地就可以收钱了。病人或病人家属的汽车进来就必须留下买路钱(停车费),据说是社会化管理公司承包的,说简单一点就是有门路的私人,经几个转弯承包了医院的停车收费,在国有土地上的停车费最后是落到私人腰包里。而且收费计时只多不少。超过一分钟就会按下一时段最大值计费,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春节假日连高速公路也有几天免费,但在人民的医院里停车是一年到头绝不会有哪一天免费的。这我就纳闷了,谁是人民,我是不是人民?后来一想,我还真算不上人民,虽然我是生在长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上,拥有合法居民身份证,但与人民这一概念相比,我是十四亿分子一,就像空气里的一粒灰尘而已,这就太微不足道了。凡是来医院的病人及家属开车进人民医院,汽车停留超过半小时你就得出钱。你如果要较真论理,那些保安(自以为像公安),一句话就噎你个半死。你是人民、能代表人民吗?至于再加上一句,你就更加无地自容了:有本事你也出来承包呀,医院里社会化管理的项目多的是,自费药店、病人转运、病员食堂、后勤保洁、护工管理等等;以前医院的有些科室也对外承包的,你有本事吗?有本事自己办个医院呀,自己办医院的人也多的是,莆田系不是在全国各地发大财了,你有本事吗?如果这样一想,那么人民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小数点后面要好几个九的人,彻底无言以对了。

医院里不管如何收费,但每个人还都是要进医院的。食人间烟火的凡夫俗子怎能不生病呢?季节有春夏秋冬的轮回,物质有成住坏空的还灭,人生有生老病死的规律。面对生老病死,皇亲国戚与贩夫走卒一样;亿万富豪与贫穷书生相同;当朝权贵与一介草民平等……所以,医院应该是一个充满慈悲与关爱的场所。有人说过,医生面对病人总是在抚慰,常常是帮助,偶尔是治愈。作为医生最起码的职业道德,应该是以减轻患者的痛苦为己任,如果以在病人身上捞取钱财为目标,那无疑就是谋财害命了。管你的床位医生推荐你用高价自费药,引导你雇佣护工(据说护工到手的报酬,只是雇主付出的百分之七十),如果他没有达到上述目的,故意误导你做对病人不利的事。那位管床医生推荐雇佣护工的理由是“护工专业”。我真看不出外地民工与我这个退休高级教师相比,在看护挂点滴是否要更换、为病人把尿擦屎要啥专业。难不成在他眼里还有个把尿擦屎专业?在我没有顺从他之后,他叫我为病人每小时打200毫升温开水,十个小时后,病人出现水肿,主诊医生胥娟立刻制止打水,病人才慢慢缓过神来。当时,我真的感觉到那人的行径极其卑劣。就是那句“专业的事干得很扯淡,扯淡的事干得很专业”。这样的人渣迟早会有人收拾的,拭目以待吧。后来听熟悉他的人说,这个医生在同事中口碑极差,在科室里分组时,没一个小组愿意接受他。其实病人对医生的感觉是最直接的,医生是好是坏,病人与家属心中清晰得很。将生命都托付给医生的病人是用生命在感受,能不黑白分明吗?

淡看人间三千事,闲来轻笑两三声。壬寅腊月已过,迎来癸卯新年,妻子增了一岁,虚龄七十,在新年的初六活着出院了。有道是人生七十古来稀,至于今后的路,那就尽人事、顺天意、听命运、看造化了。我到了这个年龄,相信因果报应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因为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感谢所有在我妻子病重住院期间给予帮助的人,你们的恩情我将铭记在心并传达给我的儿孙,当然,在我完成这篇小文章之际,我也会饶恕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宽容吧,毕竟是他们的行径让我当时无法释怀,因夜不能寐而构思出这篇亲身写实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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