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用韩寒的那句“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来看《显微镜下的大明之丝绢案》（以下简称：“显明”）中的人物，很显然，剧中那些官员，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主角帅家默的，其实都是只看利弊的“成年人”，而被称为“算呆子”的帅家默，正是因为天真执拗，所以才成为了“认死理”一定要分个对错的“小孩子”。  就像张译无论演技多么出色，也注定无法让安欣这一角色在《狂飙》中更出彩一样，张若昀在此剧中饰演的帅家默，也只能是起到穿针引线作用的“工具人”，显得有些苍白、单薄且分裂。尤其是平时似傻如痴，有时又能慷慨陈词，让人看着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也难怪，无论是《狂飙》中的安欣，还是“显明”中的帅家默，如果没有编导赋予的“主角光环”，在现实的剧情中，都是活不过两集的。但像安欣和帅家默这样的理想主义者，还是应该成为我们个人和社会追求的理想人格，纵不能至，亦是心之所向。  不过这部剧最大的意义，就是让我们看清了在“人丁丝绢”“清丈田亩”背后的大明官绅勾结、侵吞土地和民众利益，以及官员不作为背后的历史真实和隐微之处，在税赋财政这个“显微镜”下，朝廷、官员、乡绅、草民之间的利益博弈和相爱相杀。 在“人丁丝绢案”的背后，其实有两种真相。
一种当然是帅家默内心笃定，也是现实中确实存在的“数学真相”、“事实真相”。从成化十六年到万历八年整整一百年间，金安府治下的仁华县，莫名承担了本该由八县共担的“人丁丝绢税”，每年多收三千五百三十两，一百年一共是三十五万三千两。帅家默一直信奉“数性至朴至诚，放之四海皆准”，所以在他看来，“数字是错的，就应该得到纠正，有什么不对吗？”  而在卷入该案的各方官员心中，还有各自潜藏的“官场真相”“立场真相”或“大局真相”。仁华县方知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可损害治下百姓利益不想得罪官场同僚，是一种“真相”；同阳县邓知县、万成县任主簿考虑到治下百姓已经不胜重荷，倘若再均摊这笔税赋，恐激民变，也是一种“真相”；揽溪县毛知县因为自己是畸零户出身，没有背景，只能与地方乡绅勾结来获取支持，是一种“真相”；至于黄知府、刘巡按、李巡抚，因为张首辅要在全国推行变法，清丈田地，他们正好可以拿“人丁丝绢税”，从金安府开刀，杀鸡儆猴，这是朝廷的“大局”，也是他们的政绩。这，更是一种“真相”。 剧中有一段对话颇耐人寻味，也道出了其中“秘钥”。  讼师程仁清问帅家默和丰宝玉，李巡抚为什么来仁华？丰宝玉天真地说道：“他不是来替我们主持公道的吗？” 程仁清的回答是：“错！到了这个级别的官员，对错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给他带来的好处更大，我们的胜机呢，不是要给他讲明白一个道理，而是要向他证明我们更有价值。做到了，我们就能赢。做不到，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舍弃掉。”所以他告诫帅家默和丰宝玉，不要执着于人丁丝绢税那些细账，而是一定要死死咬住清丈土地这一点大做文章，因为“这才是巡抚最关心的事。” 帅家默还不明白：“两者都是错误，有什么分别？” 程仁清只能继续跟他解释：“不一样，你就人丁丝绢，无非是从哪个县的百姓手里收税，这个对巡抚来说，都是一样的，但搞缩绳隐田，这可是从朝廷的手里偷银钱。如今张首辅变法在即，这个是最敏感的死穴。” 看到了吧，你帅家默在乎的是是非真相，人家这些官员，却是只看利弊“大局”的。而且，也不能说他们全不对，因为数学有正确答案，现实却往往错综复杂、一言难尽。你是在用心、用脑子思考问题，而有些人，坐在那个位置上，注定只能是用屁股思考问题。就像《明朝那些事》中说的，“最终决定政治动向的因素是利益，以及利益的平衡”，决定这些官员判断行事的，亦如是。  剧中关于“民变”的场景，也让我颇为感慨。正如程仁清所说：“清丈田地这事儿呢，本来对范渊他们这些乡绅损失是最大的，老百姓们，应该拍手称快才是，但是范渊拿人丁丝绢税做挑拨，贫富之争，变成了县际之斗。”这里面首先是胥吏故意作梗，先从最贫弱的老百姓开始清丈，对于那些乡绅富户却并无丝毫触动，而这些猫腻，是邓知县这些“流官”明知道也无可奈何的事。而那些百姓，因为平素的认知和掌握的信息，让身为弱者的他们，手中的武器就只剩下愤怒了。然而，他们的愤怒也找错了对象，他们喊出的“罢黄贼，逐刘贼，灭方贼”、“清丈杀我，均摊杀我”，恰恰是于他们有利的人和事。这未免让人感到有些讽刺和可悲。难怪辛弃疾曾发出这样的感慨：“自古天下离合之事常系乎民心，民心叛服之由常基于喜怒。” 所以，我们看历史，真的不要只看简单的表象，而是要在显微镜下，看到那些隐微繁复的肌理和脉络。 《显微镜下的大明》是一部轻喜剧，也算有一个完满的结局。然而，真实的历史却要比这残酷得多。发生在明代隆庆、万历年间的徽州丝绢案，足足打了八年之久，最后也只是无故承担了丝绢税的歙县民众“惨胜”，在一个“和稀泥”的最终方案中得以减免了部分税赋，而为他们出头的帅嘉谟，却落得个“杖一百流三千里，遣边戍军”，带头造反的程任卿一度被判斩监候，但由于得到五县士民支持奔走，身系牢狱20年，免于一死，在狱中写下了《丝绢全书》。后被减刑充军，并立下军功归乡。 在《歙县志》里专门记载了帅嘉谟的事迹，并且给了一段评语：“以匹夫而尘万乘之览，以一朝而翻百年之案。虽遭谪戍，而歙人视若壮夫侠士。” 但无论是历史还是剧中，他们的胜利，都与真相无关，正义无关，只是朝局的变化，利弊的权衡，各方的博弈与妥协而已。显微镜下，没有新鲜事。 也许，你还可以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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