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散文】孙凤梅 | 走出一片天

兴凯湖文化在线 2023-02-26 发布于黑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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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档案

孙凤梅，东丰县作家协会会员。1963年出生，高级教师，承担初中语文教学三十余载，酷爱文学，多篇作品曾在《地脉文学》和《鹿乡诗苑》上发表。2015年在东丰县举办的“东宝杯”诗歌类竞赛中获得一等奖。决心老年生活与诗为伴，用辛勤的笔描绘美好的生活！

走出一片天

文/孙凤梅（吉林东丰）

＂叮铃……＂

放学铃声一响，学校的大门口顿时沸腾起来。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学额不足百人的双全村小学堂前，所有的家长都开着不同的车子来接孩子，有轿车，面包车，三轮车，摩托车，还有自行车。大家在同一时刻聚到这里，你说能不热闹吗？望着学生们幸福地坐上车子，我好羡慕啊！思绪一下子就把我拉到了四十多年前我上初中时的那段艰难历程……

我的小学时代，就是在我们村里的这所学校度过的。可偏赶上十年浩劫，几乎没学到什么东西，就稀里糊涂地毕业了。

想要念初中，就必须要到离家二十几里外的乡中学去。可我家当时条件特别差，欠生产队的＂三角债＂还一直还不上呢！爸爸有病，生产队里的活就靠妈妈干，一年到头挣不了多少钱，买不起自行车。无奈，我也就只好忍痛停止上学，在家里帮妈妈干农活了。

我跟妈妈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想尽快摆脱贫困，可一年下来也没有多大的起色。我想，我必须要走出去，才能改变一切。于是，我就跟父母商量着，我要读初中！

多次哀求，妈妈无奈地答应了，可毕竟担心天天来回四十多里的山路。我嘴说不害怕，其实我也是真打怵这山路十八弯的。累倒是不怕，主要是需要翻好几座山，中途还有几处乱坟岗子呢，并且来往的人车非常稀少。于是，我先去找同村的几个女同学，可她们谁都不想去吃这个苦了，就准备在家干几年活，就嫁人了。有几个男同学，可人家都有自行车，我跟人家走不到一块去。没办法，为了继续我的学习生涯，我只好硬着头皮，自己艰难地走下去。

第一次上学的早上，天还没亮，妈妈就起来给我做饭，答对我上学。吃完早饭，妈妈非要送我，我死活不让。我举起手里事先准备好的一米多长的木棒，示意啥事都没有的。

走出家门，天还没放亮。我一路向北，顺着黄土路摸索着向前走。一口气翻过了几座山，拐了几道弯，就到了太升村的南岗。这时，天蒙蒙亮了。在我后边追上来两位骑车上学的男同学，他俩都是我小学时的同学，那个年代比较封建，我们男女生都不说话，可这时看见我步行，就要用车驮我，可我说啥都不用。因为这条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的，一个人骑车都费劲，我怎么能麻烦人家呢？我谢绝了他俩，独自前行。

说句实话，我当时不需要谁驮我，多么需要有个同学和我作伴上学啊！

看到他俩骑车过去了，我感觉要迟到，就开始一路小跑。当跑到石槽村四组向西与仁义村八组岔道时，正好是一处坟茔地，我可是第一次单独走这里啊，吓得我感觉自己的头发丝都立起来了。我硬着头皮往前跑，往北又是一个上岗，跑得嗓子眼像冒烟一样，可我必须还得快点跑，因为上了这个岗，往西就是有名的乱坟岗子，一大片坟墓，往北才是往学校去要路过的龙头村的龙头水库。我边跑边想：如果是狼出现了，我就像武松打虎那样，木棒朝它的头劈下去；如果是类似于听过的故事中出现的鬼怪，我就得木棒乱舞，大声呼喊……越想脚步越快，一转眼，跑到了龙头水库大坝的南头啦！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把木棒放在一颗树下。穿过大坝，经过龙头一组，再向西北翻过一道小山岗，眼前就是我要去念书的仁合中学了。这时，朝阳给一切渡上了金色。快走几步，跨进校门，我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刚才路上的惊魂落魄早已忘的一干二净了。

第一天，没有迟到，开始了真正的初中学习生活。一节接一节的课，我几乎是鸭子听雷。放学时，班主任李老师问我能不能听懂，我说似懂非懂的，他安慰我说：＂别着急，你们这群孩子都这样，底子太薄了，慢慢撵吧。一定要坚持住啊！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我感到了无限的温暖，也有了继续吃苦的勇气。

回家的路上，眼看着夕阳要落山了，我不得不又开始了小跑，我必须要在天黑之前翻过道道山岗。我按原路返回，到了龙头水库的南头，把藏在树下的木棒拿起来，就往家赶。我边走路，边琢磨今天所学的内容，感觉自己的底子太薄了，必须努力加努力地恶补吧。这样想着，就根本顾不上害怕的事了。

因为是第一天上学，妈妈一直在惦记着我，看天快黑了，就出来迎我，一直翻过两座上岗，看到我一路小跑的，才把心放下了。

回到家里，我边吃饭边跟家人诉说着我这一天的经历，妈妈决定不准我再走这条特别危险的近路了，让我每天费点时间也要走远路。从那以后，我几乎都是从家出来，顺着大路绕远走。绕过几道山湾，经过仁合水库，路过横道村，仁义村，再到学校。虽然这条路线能安全些，可太浪费时间了，我每天必须更早地出发。为了节省时间，上学时，我在路过仁合水库后，就抄近道，穿苞米地直奔仁义村，可每天都是裤子和鞋被露水打的湿漉漉的，直到中午才能熥干。后来，走到这里时，我拎着鞋光着脚走。放学时，我也是这样回来的，可每天到家都是黑天了，写作业就得很晚很晚了。于是，我就趴在仁合水库大坝南端的水泥墙上写作业，写完就顺着水库边往回赶。这里有好几个大水沟岔，我感觉水面的宽度扎个猛子能过去的，不会有啥危险。于是每遇到一个大水沟，就先把书包扔过岸，然后捏着鼻子，扎个猛子就过去了。越过去就能少跑七八里路，节省很多时间。所以，在立秋前我几乎都是这么走的。

青草没稞时，我就绕远走大路。庄稼收割后，我就走有危险的近路。时间长了，我边走路边背课文和英语单词，根本就没有空想害怕的事了。我还会自我安慰呢，心里总想，不用怕，一会后边骑车的男生就过来了。那时，最让我头疼的是下大雪时，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别提多难走了，到学校快中午了。但这时，那些骑车子的同学不得不步行啦！我心中窃喜，路上终于有人陪啦！

不知道为啥，那时的冬天咋就那么冷？我每年冬天手脚都冻坏了，不管围巾怎么围，我的脸都冻的起泡了。手一冻，手背就肿得像个小馒头似的。脚后跟也冻坏了，别提多难受了。可这些，我全都能抗住。记得，当时家里没有钟表，妈妈每天就凭借习惯，起来给我做饭。有一次，妈妈把我答对走了之后，老长时间鸡都没叫，感觉肯定起早起错了。怕我有危险，就赶紧追我，可追来追去也没见我的踪影。那天，我走在路上也感觉不对劲，怎么走这么长时间天还不亮呢？，一直走到学校大门口，天还没放亮呢。这时，妈妈才撵上我，一把抱住我，哭着说：＂孩子，可吓死妈妈了，对不起，妈妈今早起错了！＂我安慰妈妈说：＂没事的，我这不好好的吗？＂这时，学校一片寂静，妈妈就坐在大门旁边，让我依偎在她的怀里，我就安心地睡着了。当工友开门时，看到这一幕，急切地说：＂咋不叫我开门呢？以后再可别这样啦！＂

还有，下雨天的时候，披一块塑料布，咋披浑身上下都是湿的透透的。干脆就用塑料布把书包包好得了，我自己任凭风雨的吹打。后来，每逢下雨天，家近的好同学都给我带来一套她的衣服，准备等我来时换上。她也总让我在她家住，我实在不好意思去麻烦人家。可那时她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一晃，三年过去了，可由于底子太薄，中师的名额少之又少，我没考上师范。家里的情况，根本不允许我念高中，没办法，就毕业回家务农了。

这时已经是包产到户的年代了，回到家里，我是天天起早贪黑地在地里耕作。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改变家里的生活，供弟弟妹妹们上学。这期间，我一有空就看书，期盼着有朝一日走出去。1984年8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我们乡实行了聘任制招收民办教师。我听了这个消息，别提有多高兴了，赶紧报了名，经过考试，如愿以偿。我终于成为了一名民办教师，就在我们村的学校工作。虽然没走出这个小山沟，却能让我所学的知识派上了用场。

这样，我守家在地的，上班之余可以干地里的活。虽然当时民办教师挣得不多，可毕竟家里的收入增加了，条件越来越好了，弟弟妹妹们上乡中学念书，都拥有了自行车。

后来，我转正了，真正地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这时，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的乡土路，变成了平坦的柏油路。原来的小学校，又增加了初中部，这里的孩子们不用再去二十几里外的乡中学念初中了。由于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也为了陪女儿在东丰县城念高中，我也搬到了城里，住上了楼房，每天坐班车上下班……。

＂叮铃铃……＂下班的铃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我赶紧收拾背包，坐上客车向街里奔去。虽然还是当年山路十八弯的那条路，可如今变成了宽阔平坦的柏油路，坐在车里，非常舒服。只见车窗外的山林不断的向后闪过，在夕阳的余晖下，更加葱郁。路边的风景树，好像多情地挥手，让人感觉一切是那么美好。不一会就到了仁合水库的南头，一眼望去，水库的全貌尽收眼底。一泓池水，如同一面大镜子平放在那里。岸边的山影倒映在水中，真是山清水秀的。当年，我每天奔跑在这条路上，两头不见日头，哪有机会和闲心欣赏这无边的美景呢？恨这个大水库害我每天绕那么大的弯。恨这条让我提心吊胆的泥泞的路，弯曲又漫长……可如今，天天路过这里，我都看不够。改革开放四十年后的今天，人们来来往往的，还哪有步行的了呢？各种车辆川流不息，哪个路段都不僻静。恰恰是这条路，在我不堪回首的那段时光里，硬是练就了我一副大脚板和永不放弃的劲头。三年的路途，加起来比红军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还要长呢！我常自诩我也有＂量天尺＂。

现在想想，我挺欣慰的。因为，没有当年的坚持，没有矻矻奋进的脚步，哪能有我今天的好生活呢？虽然，事业不是那么辉煌，可我毕竟在这个小山沟里挥洒汗水，用勤奋和努力培育出一代代有用的人才，我没飞出去，可孩子们却让我举起来，飞得高高的。回首往事，心潮澎湃，艰难的岁月，我走过了风雨，走过了四季，硬是走出了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