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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天哲:从《左氏传》杜预注“毛叔聃”说起

 毛天哲 2023-03-06 发布于浙江

先秦史暨毛氏文化

观中外时事写吉光片羽窥见

研古今历史发一鳞半爪臆解




从《左氏传》杜预注“毛叔聃”说起

文/毛天哲

毛叔聃,首见于《左氏传》杜预注。左传定四年祝佗曰:“武王之母弟八人。周公为太宰,康叔为司寇,聃季为司空,五叔无官。”五叔者,杜预解为:“管叔鲜、蔡叔度、成叔武、霍叔处、毛叔聃。”

杜预此注一出,搞晕后世学者。唐人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曰:《史记》云“聃季载”,杜云“毛叔聃”,又不数叔振铎者,杜以振铎非周公同母,故不数之。或杜别有所见,不以《管蔡世家》为说。

清代地理学家齐召南,为翰林院庶吉士,授检讨。曾参修过《大清一统志》。乾隆十二年(1747年),又充《续文献通考》副总裁。他对此考证说:(臣召南)按,传既曰聃季为司空矣,谓之无官可乎?不数曹叔振铎而数毛叔聃,此不可解。孔氏揣杜氏之意,谓叔铎非周公同母,故不数之,亦未可信。(见钦定四库全书春秋左传注疏卷五十四考证)

察检孔说正义,召南之论,二者文意皆视毛叔聃与聃季为同一人尔。《史记》本无“聃季载”之称。周公举母弟季载为司空事,《史记》《左传》二书并见,唯司马迁写作冉季,左氏写作聃季。故孔颖达所说“聃季载”就是指《史记》中的冉季载,这是显而易见的。

司马贞《史记索隐》:按国语曰冉由郑姬。贾逵注曰文王子聃季之国也。可见“聃季”和《史记》冉季载是同一人,是汉魏以来的主流看法,也为后世学者习称。但毛叔聃与聃季是不是同一个人,后世学者是有不同观点的。

宋人程公说撰《春秋分记》将毛聃皆归入“有姓亡爵”之小国。其释毛云:姬姓,僖二十四年传文之昭也。杜预释阙。按毛为畿内国云。又释聃云:姬姓,僖二十四年传文之昭也。案定四年传聃季为司空,岂即聃之始封耶。又五叔无官句,杜注有毛叔聃,则当是始封于毛者。皆武王母弟也。

哲以为,公说之按语欠虑也。司空乃是聃季之职,非受土受氏,何乃可云“聃之始封”耶。程氏将毛聃分作二国,自是不认为杜注毛叔聃就是指聃季,盖是受杜注“文之昭十六国皆文王子”影响。

明人陆粲《左传附注》云:逸周书及史记皆云毛叔名郑,此作聃,误也。且聃季是毛叔弟,何容乃取兄名为封国之号,斯必不然矣。陶渊明集《圣贤群辅录》作毛叔圉。

当然,清代考据大家阎若璩,徐文靖等都曾指证杜注毛叔聃之误,所据皆与陆粲同。且阎若璩认为:“五叔者,鲜也,度也,武也,处也,郑也。郑果毛公安得谓无官。(哲按:若璩乃是针对孔疏说顾命毛公就是毛叔郑而言),且推测认为顾命毛公“仍毛叔郑之子嗣爵者以有道上兼乎公。”然既言子继父爵,则毛叔郑显然有爵秩在身,故阎若璩将郑归诸于五叔,也误。

《礼特牲》曰:“古者生无爵,死无谥。”此言生有爵,死当有谥也。据哲考证,周初谥法,有爵秩称公者,方有谥。今本《竹书纪年》记康王(实际为成王亲政)十二年秋毛懿公薨。此毛懿公乃是毛叔郑谥号也,则毛叔郑有官有爵无疑。唯西晋汲塚竹书整理者误系王年,杜预是见过汲塚竹简的,或以为毛懿公非指文王子毛叔郑,故无官之五叔中注以毛叔聃。

徐文靖更是进一步认为,“史管蔡世家五叔皆就国,无为天子吏者。索隐曰五叔:管叔蔡叔成叔曹叔霍叔,其不数毛叔,是也。其数成叔与杜同,非也。夫既云五叔无官,则无有官于王朝为天子吏者。而文元年有毛伯,昭十八年有毛伯过,成十三年有成肃公,成子。文十四年有聃启,杜注聃启周大夫。盖皆聃叔成叔毛叔之后为天子吏者,则当日不为无官。可知唐孔氏曰杜云毛叔聃或别有所见,不以管蔡世家为说。则亦以此为疑也。”《管城硕记卷十》

哲以为,徐文靖之诘难有点强词夺理了。左传祝佗“五叔无官”之言,杜注孔疏,小司马之《索隐》皆言及一世(五叔本人)而已,焉能以春秋有见聃叔成叔毛叔之后为天子吏者,作反推之理。杜注不数曹叔,盖因传称“聃季受土,陶叔授民。”陶叔或是曹叔。

清人雷学淇《竹书纪年义证》卷二十四就认为:“叔(振铎)之封近陶邱,故(左传)又谓之陶叔。”当代杨伯峻《春秋左传注》亦云:“陶叔疑即曹叔振铎,其封近定陶,故谓之曰陶叔。”相信有着“左传癖”的杜预亦能体察到此,唯因其依据不足,乃不轻下解语而已。

值得注意的是,明人陆粲提及的陶渊明所见史记版本问题。

陶渊明笺注“太姒十子”云:右太姒十子,太史公曰:太姒十子周以宗强,见史记。并附注云“一本无郕叔处,有毛叔圉。”这表明陶渊明是引太史公史记序中的话以笺注,其所见《史记》内文中或无太姒十子。

看史记三家注可以看出点端倪。今传《史记》中,“武王同母兄弟十人,母曰太姒”,后云十子之名,仅见于管蔡世家。司马贞《史记索隐》也是注太史公序,而无注管蔡世家内文。且太史公自序中明确写的是“太任十子,周以宗强。”今行本也是如此。司马贞注曰:太任,文王妃子。十子,伯邑考武王管蔡霍鲁卫毛聃曹是也。

显然“太任十子”乃是太姒十子之误,不知是太史公亲笔还是后人抄衍。但可以推论的是,司马贞若见《管蔡世家》有异说,必会关注加以辨析,绝不会错注如斯,将文王母认作文王妃。

同样地,早于司马贞的南朝裴骃《史记集注》对太史公自序中的“太任十子”释阙,对《管蔡世家》篇“武王同母弟十人”相关文字亦并无释解。唯有后于司马贞的张守节《史记正义》对《管蔡世家》篇“武王同母弟十人”相关文字做了逐句释注。

三家注原各自单独成书,惟标所注之字,盖经传别行之古法。自宋代合刻于《史记》正文下,妄加删削增减,不光是传注失原貌,注文窜混正文事也常见。尤以张守节《正义》最为严重,后世通行本《史记》三家注皆袭此。

清人钱大昕曰:《正义》、《索隐》两书,皆单行,不附于正史。今《索隐》,尚有汲古阁所刊单行之本。《正义》,旧本失传,卷帙次第,无可考矣。《四库全书提要》:是书(史记正义)据自序三十卷,晁公武、陈振孙二家所录则作二十卷。盖其标字列注,亦如《索隐》,后人散入句下,已非其书。

敦煌文献中倒是有裴骃《史记集解》残本,原卷存法国巴黎图书馆,《管蔡曹世家》恰是其中的一卷,可惜的是仅存曹世家大部分文字,缺失了前面的管蔡文本。不然的话可以对校出唐时抄写本《管蔡世家》原貌。

虽如此,但凡通过对《管蔡世家》三家注的文字分析,大致也是能得出如下结论的,那就是在司马贞之前,乃至裴骃、陶渊明时代,《管蔡世家》的文本中并无武王母弟十人的相关文字,应是在唐开元二十四年张守节《史记正义》杀青之后才流行开来。

太姒十子之名,除了史记《管蔡世家》,还见于《列女传.周室三母》。二书文字基本一致,长幼次序也一致。不同在于季载,史记作冉季载,列女传作聃季载。此等细微差别,前人多不留意。其实关乎重大。

先秦文献中,聃季仅见于左氏传。古文左传由刘歆发于中秘,父亲刘向是否也见过,不好说。史载建平元年(公元前6年)刘歆建议立《周礼》《左传》《毛诗》《古文尚书》等古文经于学官,而父亲刘向恰好是这一年去世。

旧说《列女传》为刘向编辑成书,也有学者认为,这部书不是刘向撰写的,主要证据是历代都有注释校订增补,如东汉班昭续写了《列女传》;宋朝苏颂重新删改修订此书;明清以来都有修订。

《汉书》明确记载刘向有《列女传》存世不假,关键是,《列女传.周室三母》一文是否出自刘向手笔。哲以为,或否。至少司马贞未能见过此文,何以为证?以司马贞误注太任为文王妃子可知。且司马贞注解武王母弟八人与列女传、史记皆不同,并未提及有异说。

“周室三母”称谓,除了今传《列女传》外,两汉文献中,范晔《后汉书》中出现的最早。元初五年,平望侯刘毅以太后多德政,欲令早有注记,上书安帝曰:“臣闻易载羲农而皇德著,书述唐虞而帝道崇,...上考诗书,有虞二妃,周室三母,修行佐德,思不逾阈。”

元初五年(前118年),是东汉安帝刘祜时,距离刘向去世已百十余年。范晔作后汉书在元嘉年间,更是相距四百余年,期间文献绝不见有引《列女传》三母之说。可推《周室三母》一文,东晋之前皆未曾见。

梳理了这些,大可以推定杜预注左氏传时,既无见《管蔡世家》太姒十子之名,也未曾见《列女传.周室三母》之记,故其注五叔所据者,盖是由左氏传僖公二十四年文之昭所推。

日本学者竹添光鸿《春秋左氏会笺·僖公二十四年》:管、蔡、郕、霍、鲁、卫、毛、聃,当是武王之母弟八人也,下八国是庶子。同是日本学者林泰辅在他的名作《周公和他的时代》中也认为毛叔郑是周文王的嫡子。

杜预注武王母弟八人,以毛列五叔之一,自是认为毛属于文王嫡子。据经以注,尚可理解,亦甚得当。不可解之处在于,杜预不光是不以《管蔡世家》为说,且并不取史记《周本纪》所言毛叔郑之名。

史记《周本纪》中,武王克商后祀社,有“毛叔郑奉明水”云云。同样的文字也见于逸周书克殷解。结合左传文之昭,自是能得出叔郑乃是毛氏始封之祖的结论,为何杜预却截然无视。哲以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周本纪》中与克殷解类同的那段文字属于后人增补。

查考史记三家注,倒是都有相应的注解。《史记索隐齐太公世家》中“群公封明水”,司马贞注云:周本纪毛叔郑奉明水也。这就说明,司马贞见到的史记文本已经有见“毛叔郑奉明水”句。但早于《索隐》的裴骃《史记集注》中,唯见注“奉明水”而未及其他,极可能是齐太公世家中“群公封明水”的注文。

另外,在裴骃之后,司马贞之前,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中无一语涉及毛叔郑。且孔颖达见杜预注“毛叔聃”,却不引史记周本纪,逸周书克殷解中“毛叔郑”来梳理辩证,表明孔颖达未曾见过两书中的相关文字。

稽考唐宋之际的姓氏书也能佐证上述推论。

唐人林宝所著《元和姓纂》称“周文王第九子毛伯,受封毛国,因以为氏。支孙为周卿士。毛伯过、毛伯得,并毛公之后也。”无说及毛叔郑

唐张九龄《姓源韵谱》云:“毛氏以国名姓氏,源于姬姓,文王第八子封于毛,周大夫毛伯是也,后因氏。望:荥阳、西河。”无说及毛叔郑。

宋人郑樵《通志·氏族略》云:“毛氏,周文王之子毛伯明之所封,世为周卿士,食采于毛,子孙因以为氏。”郑樵的毛伯明之说,或是毛叔郑之衍。樵所见“毛叔郑奉明水”句,或脱“郑奉水”三字。

晚于林宝、早于郑樵的北宋毛渐《清漾毛氏族谱》谓“武王克商而有天下,封建宗亲,以弟郑封于毛。逮至周衰而国亡,其地入于荥阳,子孙因以为姓焉。毛氏之始,其源于此也。”

欧阳修《集古录》毛伯古敦铭中有郑,刘原父考证认为是文王之子毛叔郑,欧阳修从之。毛渐是据此而改毛氏旧谱始祖毛叔聃而为毛叔郑。哲已撰文考证毛渐修改之误,见“毛伯敦铭考释兼说毛渐修谱纠谬之误”一文。

罗泌《路史》卷十九:“武王克商以毛叔郑从。(泌子苹注:史记武王克商,尚父牵牲,毛叔郑奉明水。刘原父得毛伯敦,疑为郑。穆王时有毛班,郭以为毛伯卫之先。)成王以郑为三公,有毛氏,毛伯氏。”

郑樵、罗泌的观点是基本一致的,代表了南宋顶尖学者对毛氏得姓来源的看法,认为毛氏有“毛氏,毛伯氏”,其中“毛氏”祖自是依据史记周本纪“毛叔郑奉明水”,而“毛伯氏”之祖则据左氏传杜预注。故郑樵氏族略中毛氏来源有二说,一出自毛伯明(毛注:或指毛叔郑),一出自毛伯聃。

以上罗列,清楚表明了唐初孔颖达撰五经正义之前,所见史记正文中无毛叔郑之名,至唐开元间司马贞作索隐时见。杜预在《春秋左传集解后序》中说的很是明白,“修成《春秋释例》及《经传集解》。始讫”,在秘府才得见汲冢竹简,且杜预作左传集注并无引汲塚书文字的援例。

西晋出土的汲塚古书于太康二年晋武帝命荀勖、和峤隶古定始,至卫恒、束皙的人考释写定,期间又经过八王之乱,前后花费了二十余年始告成,而太康六年(公元285年)已去世,可见杜预未必见过汲塚逸周书。后人引克殷解文字,多指为汲塚周书,而不言出史记周本纪,那么可反推司马迁写史记也未必见过逸周书《克殷解》文字。

或有人以百度上有东汉应邵《风俗通义·姓氏篇》曰:“毛氏系周文王第八子叔郑封于毛,即周大夫毛伯,其后代以国为氏”以驳。哲专门查了该书原文,与所说截然不同。《风俗通义·姓氏篇》原文字是:“毛氏,毛伯,文王子也,见左传。汉有毛樗之,为寿张令。”并无说及毛叔郑。

当然,《世本·氏族篇》有云:“毛氏,文王庶子毛叔郑,后以为氏。” 《汉书·古今人表》载:“毛叔郑,文王子”。《世本》早已散逸,今本属于清代学者从古书中辑录,文字未必可靠。《汉书·古今人表》亦不排除后人有所增补。以哲上述考证来看,二书中的“毛叔郑”文字盖皆是唐宋之际所添加。

那么杜预注左氏传云文王子毛叔聃出自何处?哲以为,或出自毛氏家族旧谱。北宋毛渐于元丰六年所修《毛氏世谱.开宗原谱》内有这样一段文字:

(毛渐)论曰:按毛伯,文王之庶子,史不注其名,旧谱谓之叔聃,非也,岂后世因左氏云“鲁卫毛聃”遂以毛公名聃。刘原父得鼎盖于扶风,乃封毛叔郑铭识具存,则公名郑可知。秦并天下,毛从入于荥阳,后世因以为望焉。其世次名字与夫人姓氏既不他见,当依旧谱所载而列之。

毋庸讳言,先祖作谱时有局限性。毛渐作谱时,认为毛叔郑是文王庶子,和唐宋之际的学者认识是基本一致的。毛渐文字重要性在于,明确了北宋毛渐修谱不是毛氏族人始修。联系清漾毛氏谱内累世照录的毛宝旧序,至少说明毛宝的时代就有毛氏谱牒的存在。

毛渐在《毛氏世谱》其他篇章中也说的很明白,修谱所据乃梁尚书兵部知谱事贾執所上之本。汉晋之时,选用官员非常重视士人的出身。汉行察举选士制,魏晋之后行九品中正制。当时,名门望族的谱系材料被官府收藏,成为任命官员的主要依据。梁代贾執上毛氏谱正是官家收藏大族谱系材料的证据

毛氏,春秋有见毛伯卫,毛伯过,毛伯得。战国有毛遂名扬天下,秦汉之间有毛亨毛苌注诗,汉初中涓毛泽随高祖刘邦起事而封张节侯,累传五世。汉有毛莫如授易于鲁伯,为常山守。毛义隐居不仕,以孝行闻。此皆见于两汉者也。魏有毛玠清公素履,典选清正,为世人赞誉。魏文帝之初,毛宗为少府,行相国事。明帝时,毛嘉以后父(毛注:明悼毛皇后为魏明帝曹叡第一任皇后),位特进,封安国侯。子鲁为羽林虎贲中郎将。以上,皆杜预时代其能所熟知者。

汉晋之间,显贵之家必有谱系。清漾毛氏谱内,历代载有相传为毛宝传下的江北五十二世系图,内称旧谱记始祖为毛叔聃,则毛叔聃之说由来已久。过去,或以为谱牒旧记毛叔聃出自左传杜注,现在看来,杜预引毛氏旧谱始祖为毛叔聃之说注左传五叔的可能性相当大。

一个例子是,两汉之际唯有毛公传诗的记载,名讳无提及。至三国陆机著《草木鸟兽虫鱼疏》乃说有大小二毛公,大毛公鲁人毛亨,小毛公赵人毛苌。范晔《后汉书儒林传》亦云:“赵人毛苌传诗,是为毛诗”,而毛氏谱内历代相传毛亨毛苌为叔侄(哲考证或为叔祖侄孙关系)。

又,毛渐撰《毛氏世谱》录旧谱云毛氏祖宗坟墓所在:

始祖坟在荥阳郡都乡治下里,去邑三十三里。
毛遂墓在赵郡。
毛苌墓在荥阳郡武阳县安平乡,八世合葬,八十五坟。

此处毛苌墓与世传不同,但却与东晋时期名将毛德祖籍贯互有呼应。毛德祖乃东晋大将毛宝之宗人。晋朝末年,从本乡南渡。投入北府军将领刘裕麾下,累迁太尉行参军。追随刘裕南征北伐,先后参与平定卢循、征讨荆州及攻灭后秦的战役,屡立战功,颇受刘裕倚重。宋武帝刘裕称帝后,进封观阳县男。出任冠军将军、司州刺史,长期镇守虎牢。

毛德祖为世人所知乃是刘宋拒北魏之虎牢关一战。在周边均已陷落,后无援军情形下,毛德祖督守虎牢关二百多天,可说是以一己之力抵抗了半个北魏军力。期间北魏军围困至断水绝井,几乎每天都有恶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损兵折将十之二三,方拿下虎牢。毛德祖虽被俘,但宁死不屈。拓跋嗣嘉其忠义,命众将士不许伤害其性命,这才让毛德祖活了下来。后殁于北魏。可叹史书中竟未给其专门列传,只在毛宝传中有附记,且简略不详。

2011年山西大同出土了毛德祖妻张智朗石椁,上有铭文,记载了毛德祖的籍贯:“荥阳郡阳武县安平乡禅里里。可徴谱牒之记有时重于史记。陆机、范晔的大小毛公之名盖采自谱牒,相信杜预毛叔聃之注亦是如此。

只不过,毛氏旧谱内记载的始祖或是指春秋时佐助王子朝争政失败后封周典籍奔楚之毛伯得。得聃乃一音之转,老子亦称老聃,其实就是毛伯得。毛氏旧谱记载始祖生九子三十三孙。民间有龙生九子的说法,史记孔子曾问学于老聃,后对弟子传道时曾誉老子为龙,或与此有关。

自春秋后氏姓混称以来,当时人追溯本姓之始,遵循“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诸侯”的古制,多以亡国失地之君为祖。如朱氏一支,乃是春秋末期邾桓公之子对邾国前途失望,遂隐姓埋名,由邾氏去邑改成朱氏。其后裔乃奉邾夷鸿为始祖。

毛氏盖也如此,汉晋之际,世人并不知文王子毛叔名郑东汉王符著《潜夫论》志氏姓,三代以来众氏备举,却阙毛氏,可想而知也。毛氏族人以失去爵秩而奉周之典籍奔楚之毛伯得(即老聃,老子)为始祖,乃是合乎情理之举。

唯唐宋之后,毛氏旧谱内始祖或称毛伯聃,或称毛叔聃不一。南宋郑樵亦采录,故《氏族略》内毛氏始祖有二说,认为毛伯明(或为郑字衍)为毛氏祖,毛伯聃为毛伯氏祖。而杜预采毛氏谱说而不明毛伯聃乃非指文王子,注左氏传五叔而作毛叔聃,致有此误。此殆是孔颖达说“杜别有所见”之来历。

哲往昔曾提出过一个“氏中分氏,氏乃为姓”的理论。就是说,周初因成王周公大封建之故,文王诸子并不是仅一氏之祖。周人旁建宗子以作周厚屏,皆指文王孙,武王孙等各自为宗。左传富辰言文之昭,武之穆,周公之胤,皆指孙辈。“鲁卫毛聃”或是“鲁卫毛芮”之衍。

哲也多次提出,毛叔郑与文献冉季载实是同一人尔。叔郑次子中旄父继承大祖氏称,称毛伯,更虢城公服,三年靖东国。叔郑长子被封于汧阳为芮侯,入为成王卿士称芮伯。毛叔郑既任过司空,亦任职过司徒,尚书顾命中,芮伯继承父职为司徒,毛公继承父职为司空,且因有靖东国之功勋位居三公之一,与文王子辈的召公,毕公平起平坐。在尚书康王之诰,司徒芮伯与召公奭共同向嗣子康王宣读成王遗命,而毛叔郑幼子南宫与孙子毛煚(今尚书文本误为毛俾)与毕公高之子仲桓、姜太公之子齐侯吕伋四人,“以二干戈、虎贲百人逆子钊于南门之外。”此等荣耀和地位,非文王太姒嫡幼子之子孙不可,他人绝无可能。故观西周以来王族世官演变,据尚书顾命一篇足矣。

从尚书顾命篇分析,司马迁或也没见过今尚书顾命篇文本。孔传尚书序说的很是明白,伏生所传今文尚书,乃是将《康王之诰》合於《顾命》。合作一篇,则说明文字简省,或存阙文。至孔壁古文尚书出,孔安国以今文隶古定,才“复出此篇”。那么或能推定司马迁时根本没见过西周有“一毛之事”,故而其不明冉季就是毛叔郑可以谅解,找不到冉季的后人也在情理之中。

综上所述,通过对《左氏传》杜预注“毛叔聃”之事的索隐考究,可以清楚得出以下一些结论:

1、杜预时,《史记周本纪》中无《逸周书克殷解》“毛叔郑奉明水”类似的文字,唐初孔颖达撰五经正义时亦尚无,至司马贞作《索隐》时乃见,盖为唐中叶人据《汲塚周书》而添加。

2、杜预时,《史记管蔡世家》内文中或无太姒十子之名,也无今传首段文字。从司马贞误注太史公自序中太任为文王妃子,表明司马贞也未见过《史记》中有类似文字。唯张守节《史记正义》对今传首段文字作了逐句注解,表明今传《管蔡世家》首段文字或是唐开元时为好事者据《列女传》添加。

3、可以推定,司马迁作史记时既无见过古文左传(所据《左氏春秋》乃是指《国语》),也未能见过今传尚书顾命篇文字(见到的是伏生所传今文尚书文本,但文字残缺,或无顾命六卿之名。)

4、杜预注《左氏传》“五叔无官”以“毛叔聃”为五叔之一,盖采录自魏晋之时的毛氏族旧谱所载始祖名,唯杜预未能明白毛氏旧谱所记始祖乃是佐助王子朝争位失败后奉周之典籍奔楚之毛伯得,也就是老聃,老子。而不是指文王之子,故有此误注。

毛家小子天哲识于浙江金华
二〇二二年十一月五日拟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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