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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规矩都不懂,也敢在八大胡同开车?

 张王弛 2023-03-09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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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餐之前,循例先来碟开胃小菜。

冯梦龙的段子集《古今谭概》,有一辑专讲历代奇妓。其中有一则《马湘兰》,说明朝年间,南京名妓马湘兰以豪放、侠义著称。某次,一位举人慕名前来求见,却被马给拒了。后来该举人会试中甲榜,当上了礼部主事,刚好有人告马湘兰,案子落到该主事手里,主事即派人去抓她。有熟人想为马湘兰求情,也被拒了。见到马湘兰,主事即骂道:“都把马湘兰吹上天了,我看也是徒有虚名!”马湘兰立即怼回去说:“唯其有早日之虚名,所以有今日之奇祸。”

主事被其折服,大笑三声,放她回去。

最近又娼盛,想起这句“唯其有早日之虚名,所以有今日之奇祸”,唏嘘不已。

所以今日正餐还是同一个主题,以颇有史料价值的《清稗类钞》为主食,配以其他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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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清老司机】75×38 纸本水墨|河夫作品(已在微店上架,阅读原文可进)

都知道,北京人把嫖娼称为“逛胡同”,这说法,要回溯到满清入关时。

《清稗类钞》载,“顺治初,沿明制,设教坊司”。顺治初年,照抄明朝的制度,设立教坊司,满足宫廷的音乐、戏曲演出等需要。教坊司下面还设有官妓院,在里面工作的女性工作者也对外接客,因为要价高,只有达官贵人才消费得起。

跟明朝一样,教坊司隶属礼部,这也是开篇段子中,名妓马湘兰犯事由礼部主事负责审问的原因。

而清初教坊司所在地,就叫“本司胡衕”。胡衕,俗称胡同,本司胡同就在今天东城区东南,东起东花厅胡同,西至东四南大街,南有支巷通内务部街,北与西花厅胡同相通,行政上属朝阳门街道。

据乾隆二十九年编定的《大清会典则例》载:

顺治初年定,凡宫悬大乐,皆教坊司奏之,设奉銮一人(正九品),左右韶舞各一人,左右司乐各一人,协同官十有五人,俳长二十人,色长十有七人,歌工九十八人。宫中行礼燕会,用领乐官妻四人领教坊女乐二十四名于宫门内序立奏乐。

宫廷有大型典礼或联欢晚会,共需乐工115人进行歌舞表演;宫廷宴会,也得28人奏乐。

几年后,可能是觉得用这样的女性文艺工作者进宫演出,有损我大清的光辉形象,于是:

(顺治)八年,奉旨停止教坊司妇女入宫承应,更用内监。雍正元年,覆准除乐户籍更选精工音乐之人充教坊乐工。七年,奏准改教坊司为和声署。(《四库全书》之《钦定大清会典则例》卷九十八《乐部》)

从这里可以看出,满清的高层文艺人才,曾经在妓女和太监之间徘徊,最后还是太监胜出。雍正七年,教坊司被正式废除。

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卷十三,有一则提到教坊司被废的影响:

至藏蓄粉黛,以分夜合之资,则明以前无是事。家有家妓,官有官妓故也。教坊既废,此风乃炽,遂为豪猾之利源,而騃痴之陷阱。律虽明禁,终不能断其根株。

教坊司一废,社会的主要矛盾就转化为达官贵人日益增长的文艺生活需要和女性文艺工作者供不应求之间的矛盾。于是,私人蓄妓之风大盛,私家妓馆遍地开花,性产业成为有权势者的掘金之地,也让一些人身陷其中不能自拔以致身败名裂。甚至,后来的同治皇帝之死,野史说是死于梅毒,这虽然不足证,但他喜欢微服出宫逛胡同,却是不争的事实。

大概是因为原教坊司就在本司胡同,或者后来的私家妓馆皆开在胡同里的缘故,北京人就把妓馆所在地称为“胡同”,而以“逛胡同”代称购买性服务。



《清稗类钞》说,到了晚清,也用“小班”来指称蓄有歌妓的上等妓院。“班”字来自“戏班”,当时进京的戏班,基本都集中在外城,也就是前门外的南城一带,比如韩家潭胡同等。

上等的“小班”之外,中等的妓馆称为“茶室”,下等的则是“下处”,以提供服务的档次和相应的消费水平来区分。(“茶室”一名,直到1949年国府迁台之后,还在金门等地的“军中乐园”中使用。作家李敖回忆,他服役之地的“军中乐园”,就叫“仁武特约茶室”。可以想象,当时金门岛上的“喝茶”,跟现在大陆的“喝茶”,真是天渊之别。参见电影《军中乐园》)

按经营者的籍贯来论,当时京师的妓院,有南帮北帮之分,两帮井水不犯河水。服务特点上,“大抵南帮活泼,而不免浮滑,北帮诚实,而不免固执。南帮仪态万方,酬应周至,若北帮则床笫外无技能,偎抱外无酬酢”。

一句话,就南帮比较文艺,全过程注重演技;北帮比较剽悍,一开始直奔主题。

除此之外,北帮妓院还设有南帮妓院所没有的“大了”一职,“率为四五十龄之老妇,管理全院之事,意谓妓与客一切之交涉,皆可由彼了之”。就是由四五十岁的老妇人(原文如此,并不代表本文作者有年龄歧视)来负责,妓女跟嫖客之间出现嫖资或其他纠纷,她们都能铲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大了”要念“大liǎo”,不能念“大le”,否则就是《买凶拍人》里美智子当过的特殊辅导员了。

南北差异还有一点,就是南帮妓院中打杂的,房外为男佣,房内为女婢;北帮则反过来,房外是女婢,而“房中役使之人,皆青年子弟,称之曰茶壶”。

叫“茶壶”,应该是负责端茶倒水递纸巾之意。(想想现在的夜总会里都叫成“公主”“少爷”了,真是世风日上。)

而南北帮相同之处,便是妓女都有“上车”、“下车”典礼,“客必贺之”。

所谓“上车”,指的是每年春节、端午和中秋这三个重要节日,熟客得到妓院捧场,茶资、小费什么的都比平时贵几倍。“下车”指的则是节后再来捧场,费用也是加倍。

这其实跟满清官场的陋规“炭敬、冰敬、年敬”一样,也是三个传统佳节,下级官员也得向上级官员送厚礼。在这一点上,官员跟妓女倒是并驾齐驱了。

而现在每逢情人节、七夕、元宵等中外情人节,很多男人也是敷衍了老婆之后再去上车下车。

一样的月光,照着一样的老司机。

不过,跟做官一样,当妓女也是有很大风险的。《清稗类钞》说,“光绪末叶,掳人勒赎之风甚炽,妓之著名者,每出门,辄被掳,故相戒不敢出局。业此者,北人谓之浑浑”。

光绪末年,北京绑架勒索盛行,名妓出门经常被失踪,同行间互相提醒,车马费再高也不敢出街。而那些专门干绑架勒索的,北方人都称为“浑浑”。

大清京师,首善之区,为什么浑浑们敢横行?

其时内外交困,清廷自顾不暇,治安混乱,再加上,众所周知的原因,浑浑们一般都有保护伞。

让人唏嘘的是,“庚子乱,浑浑多戕死。警署立,又实行保卫,各妓衣服丽都,彻夜来往,老妓见之,咸谓别有天地,非复人间也”。

庚子之乱是指1900年八国联军侵清,京师沦陷,联军司令部在城中设立警署,用现代警察的手段打击犯罪,很多浑浑都被判了死刑,治安情况改善,新一代的妓女们都敢衣锦夜行,让那些老妓看了感叹万分,说真是敢教日月换新天啊。



据《清稗类钞》载,清末京师妓界还有一个好玩的地方,就是“割靴”现象。

有所谓割靴者,以甲眷某妓,而其友某乙于暗中复狎昵之也。二人共狎一妓,则称为靴兄靴弟,而伶界亦有此言。

虽然妓女是公益行业,有钱就可以上,但是,就跟朋友妻不可欺一样,“朋友妓,不可昵”也是业界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问题是,对于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来说,这种事,往往是越禁忌越刺激,碰到朋友长包的妓女,也是让我心痒难忍的尤物,怎么破?

那就只能趁朋友在家中跟老婆过节,偷偷“上车”了。

这种朋友共狎一妓的现象,业界就称之为“割靴”,参与者则互为“靴兄靴弟”。这称呼,大概是从“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句化来的。

掌握了这个知识点之后,再看到说某球星“挂靴”的新闻,总是忍俊不禁。

为什么不干脆叫“挂球”呢?

除了以上规矩,京师妓界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演员跟妓女不能有实质性交易。

京师之伶不敢谒妓,卒然遇之,必屈一膝以致敬,称之曰姑姑,妓则贻以手巾、荷包等事。光绪庚子以后,伶渐纵恣,与妓会见,则不然,其后且有相狎者矣。然妓女若与优伶共宿,则人皆贱之,若与阉人共宿,则闻者不复顾。

都是文艺工作者,但当时的戏子地位似乎比婊子还要低,不但不敢召妓,路上遇到,还得屈一膝行礼致敬,口称姑姑,就像他是过儿一样。妓女则以手巾、荷包相赠,算是回礼。只是,庚子之乱后,可能是受西方文化影响,演员地位提高了,自由度也有了,见到妓女也不再行礼了,后来甚至还有召妓的。虽是如此,接了戏子的婊子,还是会被业界猛踩的,股价也会暴跌。

当然,跟戏子睡了还好,如果跟太监睡了,被人知道,就再也没人会光顾她。

是的,太监也有需求,虽然不能发生实质性行为,在妓女身上搞沙盘推演,过把干瘾、隔靴搔痒也是好的。

而妓界对太监拒之门外,这大概是因为,前面讲过,教坊司被废,太监取代妓女成为宫廷文艺工作者,让妓女失去了亲近龙颜的机会,不恨你恨谁。

就这样,京师妓院业随着时代大环境起起落落,到了民初,遂有八大胡同的盛况。在那个觉醒的年代里,南帮、北帮、割靴、茶壶、上车、下车……这些暗语也一直沿用着。

于是就有了北大教授的一副传世名联。

众所周知,当年北大某些教授很喜欢逛胡同。某年中秋节前,中文系某教授收到常逛的南帮北帮相好各自发来的邀请函,请他去“上车”。教授左右为难,不知道去贺谁好,一句话脱口而出:“妓女同上车,我要贺南帮还是贺北帮?

教授本是对联迷,此话一说出,便觉得是个不错的下联,只是吟哦再三,捻断数茎须都对不出上联,徒增烦恼。最后没辙,扔袁大头决定,选了北帮。

中秋夜,教授进了北帮胡同,碰到一个跟他熟的茶壶正在为难,教授问怎么了,茶壶说,“割靴”了,刚刚宫里有俩公公一前一后进来(其时满清皇室尚未被赶出宫),点了同一个,现在一个在东房,一个在西房,我不知道该先进哪间房说明情况,愁死了。

教授福至心灵,大喊一声,上联有了:

太监共割靴,你猜壶东进还是壶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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