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科考,固然是普通百姓出人头地的一条“金光大道”,但科考之难,也是众所周知的。 有多少人终其一生,甚至连个秀才都考不过,更别说什么“中状元”了。 正因为如此,“范进中举”之后,居然能高兴地疯掉。 但自古至今,又不乏“金榜题名”的佳话,这些佳话中,有的是少年得志,也有的是“连中三元”。 而今天我们要说的,却是一个“大满贯”的故事。 1057年,也就是北宋嘉祐二年,京城里就发生了一家六口同科考试,全中进士的“奇迹”。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一家六口中的“老大”,就是后来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 曾巩,1019年生于江西南丰的一户官宦之家。 小时候的曾巩就表现出了自己的过人聪慧,在他12岁的时候就写过一篇父亲安排的命题作文——《六论》,文章一蹴而就,文辞严谨,成为当地的“美谈”。 但是,曾巩并不是什么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他8岁丧母,父亲又在他十几岁的时候罢官,所以曾巩很早就担负起家庭的重担。 难得的是,他丝毫不气馁,不仅自己坚持苦学,也督促家里的弟弟们要努力学习。 曾巩18岁那年,信心满满地和哥哥曾晔一起参加了科考,但是结果却事与愿违,兄弟两个全部落榜。 消息传回家乡,难免有人会对早就“才名远播”的曾巩幸灾乐祸,甚至还写了“一双飞去一双来”这样的诗句嘲讽他们。 曾巩的哥哥因此倍感羞愤一病不起,不久就去世了。 曾巩的内心却远远比自己的哥哥“强大”,他坚信自己会有出头之日。 20岁时,朝廷下诏让曾巩的父亲进京,艰苦的日子似乎出现了转机。 曾巩跟随父亲进京,并且进入了京城太学进修。 在这里,他不但结识了王安石、范仲淹等益友,更得以和自己的良师欧阳修结缘。 曾巩要拜欧阳修为师,于是在父亲的鼓励下,上书欧阳修自荐,他在信中不但表达了对欧阳修的仰慕之情,还阐述了很多自己的治学观点,并且附上了自己所写的《时务策》等两篇文章。 素来爱惜人才的欧阳修看后,大为惊喜,不仅立刻同意了曾巩拜师的请求,还以此为荣,多次在给好友的信件中“炫耀”。 在欧阳修的指点下,曾巩的文章水平又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 于是,在曾巩23岁那年,他又一次参加科考,遗憾的是,他又一次名落孙山。 这一次,连欧阳修都为曾巩“叫屈”,认为是科考制度不合理才埋没了曾巩这样的人才。 但面对事实,师徒二人谁也没有办法。 欧阳修只能一次次写信给曾巩,鼓励他不要放弃努力。 其实,曾巩的落榜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此时的科考还是承袭唐代,并没有改革。 所以,考试的内容偏重于诗赋等注重对仗和辞藻的“华而不实”,和曾巩所擅长的古文、策略完全背道而驰,所以才让他两次都“不得其志”。 尽管曾巩并不甘心,通过和欧阳修的学习,也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但随着自己在下一次科考时因病没能参加,到接下来父亲的去世和家中的变故,他的再次“放手一搏”,却等到了1057年,这一年,曾巩已经38岁。 不过,这一年的科考和往年比起来,也有了不同——因为欧阳修成了这一届科举的主考官。 早就对科举偏重诗赋的不合理“深恶痛绝”的欧阳修,对考试内容做了大胆的改革,更加注重务实求真的文风,而这也正是曾巩所擅长的。 这一年,曾巩带着三个弟弟和曾家的两个女婿一起前去赶考,有了当年兄弟二人落榜的前车之鉴,这次更加“浩浩荡荡”的考试队伍,无疑是一次冒险。 如果再铩羽而归,真的就是招人笑柄了。 不过,结局大家在文章开头就已经知道了,曾家六人全部得中,这段故事至今仍为曾巩的家乡人所津津乐道。 不仅如此,这一年的中榜进士中,还有两个名字大家耳熟能详,那就是苏轼、苏辙兄弟。 而这样的皆大欢喜,也许并不能说是结局,曾巩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曾巩的文章擅长于时政、策论,但他可不是只会“纸上谈兵”之辈。 中进士后,曾巩被授予的第一任官职是太平州司法参军,作为官场新人,他很快就以自己的实际表现获得了声名,赢得了“明习律令,量刑适当”的口碑。 随后,在老师欧阳修的举荐下,曾巩被调回京师任馆阁校勘,做了大量的古籍整理和校对工作。 直到又过去了九年,曾巩才被外放为知州,开启了自己为百姓做官、做事的“好官”生涯。 而他这一生,曾做过七八个州府的知州,所到之处,无不留下了为官清正的官誉。 比如曾巩在越州上任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考察民情。 当时,越州有一个税收项目是“酒坊税”,本来定为七年为期。 但实际上,早就过了征收的年限,但官府却并没有停收,给百姓造成了很重的负担。 于是,曾巩就立刻终止了这一税目。 此后不久,越州又遇饥荒,百姓生活难以为继。 曾巩当即采取措施,要求地方上的富户必须申报自己的家中储粮数字,然后根据实际情况,他发布政令,富户必须以平价出售粮食,同时借给百姓粮种,允许秋后一起归还,这些措施很好地避免了灾情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如果说,免税和借粮都是体恤民情的话,那么曾巩在齐州的所作所为,则是又化身为了“打黑除恶”的官员。 当时齐州有一户人家,因为家境富足,家里的儿子横行乡里、无恶不作。而其家中又和官府互相勾结,得以逍遥法外。曾巩到任后,立刻派人明察暗访,在掌握证据后将富户的儿子法办。同时还将其他势力的一众党羽,也都逮捕发配,一时百姓拍手称快。 随后,曾巩又推行“保伍法”,发动百姓维护治安,把一个犯罪猖獗的地方治理成了百姓安居乐业的平安之地。 历数曾巩的政绩,当然还有更多的可圈可点。 他刚到洪州时,对于瘟疫的防控就是其中之一。 即使现在来看曾巩的“疫情管理”,也有着很多进步。 他首先对患病百姓进行登记,然后设立专门的管理机构,以防止疫情扩散。 在保证药品供应的同时,又组织大夫制定统一的诊治方案,并且安排临时住所收治百姓,同时做好物资救援,对有困难的百姓免费救助。 最终,瘟疫得到了控制,曾巩也因此受到了百姓的拥戴。 此外,曾巩在襄州重审冤案,释放了一百多人。 在齐州治理水利,在福州取消官府果园占地,都深为百姓所感激和拥戴。 凡此种种“事迹”,其实也正是曾巩“救民济世”政治理想的一部分,他一步一步做着实事,做着好官。 更为难得的是,自幼勤学苦读的曾巩对教育也十分重视,他曾建过一所书院,不但自己制定学规,有时间时还要亲自讲课,培养后学。 唐宋八家卓然自成除了政绩,曾巩的文学成就更是值得称誉。 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曾巩追随欧阳修,积极参与北宋的诗文革新,是“新古文运动”的主要力量。 他的文章主张“文以载道”,注重于说理和逻辑,而不太苛求辞藻的华丽,却自成一派古雅,当时的人们都认为,他同时具备了汉代司马迁和唐代韩愈的“文风”,争相以曾巩的文章为范本学习写作。 此外,曾巩的诗作也自成一家,风格质朴雄浑,有人曾认为水平甚至超越苏轼——特别是他的七绝诗更为著名,后来还被翻译成英文发行国外。 2019年,唯一传世的曾巩手迹《局事贴》,拍卖出了1.08亿的天价。 由此可见,在书法方面,曾巩也是颇有建树的。 我们可以看看与曾巩同为“唐宋八大家”的人是如何评价他的。 欧阳修就不必多说了,自始至终都是赞不绝口的。 他夸赞曾巩是“百鸟而一鹗”,就是把他比作了“大鹏鸟”。 前面提到,苏轼和曾巩是同年进士,又都是欧阳修的学生,苏轼对曾巩也是敬佩有加,作诗说他“独超逸”、“陋群妍”,翻译成白话文的话那就几乎是“超级棒”,用网络语言就是“YYDS”了。 和曾巩在年轻时就是好朋友王安石更是毫不吝啬,说曾巩的文章是“星之斗”,就是“天上的星星参北斗”的“斗”。 并且,曾巩的名气可不是“圈子里”的,在民间他也很受追捧,《子固先生行状》(曾巩,字子固)里说:曾巩只要写完文章,立刻被人拿去传诵,“唯恐得之晚”——这样的描写,是不是很有一点儿“洛阳纸贵”的意思?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厉害的曾巩,在我们的语文学习中,是不是有人会觉得,他和其他七位比起来,存在感是不是“不太强”呢? 很多时候,唐宋八大家前七位我们都是如数家珍,只有到了最后,才需要顿一顿才想起曾巩的名字?这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后世楷模三观端正《子固先生行状》这篇文章里,既写了曾巩当时文章广为流传,也指出了曾巩文章的“特点”,那就是“止于仁义”。 这也和后世所见的曾巩文章相互印证,曾巩主张“乘德载道”,也就是“三观”要正。 这其实和曾巩的性格也有很大的关系,我们知道曾巩从小就有才华和名气,但是他和苏轼等人不同的是,那些人包括王安石等,几乎都是二十来岁就中了进士。 但曾巩却在和他们一样的年纪,既要承担整个大家庭养家糊口的重任,又要经历好几次落榜不第的压力,必然少了苏轼的那份狂放不羁。 而曾巩早起为官,又有将近十年的时间,埋首在古籍中做整理工作,几乎可以约等于“宅男”,所以这样的主动和被动“修为”,也让他自身端正的儒家特征更为明显。 这些都会反映在他的文章之中,所以,他的文章,不仅文学家喜欢,理学家也是推崇备至的。 据说朱熹就曾多次对曾巩赞不绝口。 甚至可以说,到了南宋时期,曾巩几乎被捧成了一个圣人,名气大得有些吓人。 更何况曾巩文章中所载的“道德”,还有他孝敬父母,扶植弟妹的真实“事迹”佐证和加持呢! 所以到了元朝时,又有一个叫刘壎的,干脆说曾巩上继承孟子、下引领程朱,至于“唐宋八大家”一说,则是明代茅坤始作俑,曾巩的入选是毫无争议的。 而曾巩的地位开始“下滑”,是从“五四运动”开始,那些曾巩标榜的道德、圣人,开始为新思想所替代,对曾巩的研究也就慢慢回归到学界范围了。 换句话说,“自云臣是酒中仙”的李白,“聊发少年狂”的苏轼,“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欧阳修,都可能更比曾巩“吸引眼球”一些。 但话说回来,曾巩这样吃过苦、能吃苦,几十年苦学不辍的人来说,浮名又岂是他所在意的呢? 曾巩少年成名被人赞誉,随后又落榜被人嘲笑,人生的起落也够得上坎坷了。 但曾巩却做到了“笑骂由人我自聋”,依旧坚持自己认准的道路,埋头前进,可以说是隐忍了二十年,才换来“一家六口六进士”的扬眉吐气。 而随后做官的曾巩,也是坐得住勘校的“冷板凳”,又经得起出外做官的奔波辛苦。 漫漫人生,挫折、失败何尝会少? 从曾巩身上,或许我们能看到的是“只顾攀登不问高”,是从容不迫,守候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风景。 而不是去怨天尤人,自暴自弃。 这一点,也许比努力本身更重要。 参考资料《宋史·曾巩传》 《子固先生行状》(曾肇) 《唐宋八大家》(宋双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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