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博尔赫斯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幻想充盈的城市

 置身于宁静 2023-03-22 发布于浙江

出租车沿着加拉伊街行驶,在离宪法广场还差几个街区的地方停了下来。虽然我从没来过这里,但是这个街角看上去很熟悉。当我看到了塔夸里街(Calle Tacuarí)的路牌,一下子反应过来:在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的小说《阿莱夫》(The Aleph)中,他就是选取了这样一个无名街道的无名建筑的地下室,放置那个神秘宇宙中的“包含着一切点的空间里的那个点”。
对于博尔赫斯的仰慕者来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街头漫步,就是在与他狂热的想象力进行碰撞。他迷恋自己的故乡,尤其喜欢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行走,但是他曾经抱怨说,这里“没有幽灵”,于是他决定在这个快速扩张的新兴移民城市中塞满他自己创造出来的幽灵。他曾写道:“在我的梦中,我从未离开过布宜诺斯艾利斯。”尽管他的梦常常是痛苦的,就像他在那首名叫《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诗中表达的那样:

这座城市,此刻,像一张地图
上面画满了我的耻辱与失败;
从这扇门中,我曾见过暮光,
在这大理石柱下,我曾徒劳地等待。

在博尔赫斯六月的忌日和八月的诞辰之间的这段时间,这座城市开展了许多纪念活动,譬如读书会、圆桌论坛、展览、音乐会以及其他表达敬意的活动。然而,在大多数时候,若用博尔赫斯式的意象来表达,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寻找博尔赫斯的明显痕迹,就像在阅读重写本[插图]:你必须穿透第一层的表面意思,感受潜伏在其下的含义。
博尔赫斯成长于巴勒莫地区(Palermo),当时那里还叫作赛拉诺(Serrano),后来为了纪念他而更名。现在这片区域也许是布宜诺斯艾利斯最时髦的地方,充斥着时尚酒吧、餐厅和古董店,常有年轻的作家、艺术家、电影人频繁光顾。不过,他们口中更常提到的是保罗·奥斯特或者马丁·艾米斯,而不是博尔赫斯。
但是在博尔赫斯年轻的时候,如果按照他自己的形容,巴勒莫只是“破旧的北郊”。这里曾是一片半乡村地带,经常有高乔人和罪犯出没,来这里的小酒馆里放肆地喝酒、斗殴。他们的大胆行径以及时不时爆发的暴力事件,给这位别人眼中的书呆子少年“乔治”(指博尔赫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引发了他关于刀的无限想象,之后,这种意象渗入了类似《匕首》这样的故事或诗歌中。

它不仅仅是一段金属的结构,人们孕育它、塑造它,只为一个目的。于某种永恒的意义,它就是昨夜在塔夸赫波行刺的那把匕首;它就是像雨点一样落在恺撒身上的万把匕首。它要杀,它要见瞬间迸裂的鲜血。[插图]

博尔赫斯在巴勒莫的故居,如今依然存在,就在赛拉诺街2135号,但是不对公众开放,而且除了一块小牌子,上面也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博尔赫斯往日的痕迹。但是《布宜诺斯艾利斯》那首诗提到的地方就在这个街区,危地马拉街和赛拉诺街相接的转角处,博尔赫斯曾想象那里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神秘地基”,“我认为它(这座城市)如空气和水一般永恒”。
一眼望去,这个街角平平无奇:一家汉堡店,一家设计商店,一家名为“奇异世界”的酒吧,酒吧的座右铭是“我们相信酒”,抓住了当代巴勒莫的精髓。但是占据这街角的第四个建筑,是一家名叫“优选仓库”(Almacén el Preferido)的小酒馆,它所在的建筑始建于1885年,博尔赫斯说这里是恶棍们的藏身之所:“一家杂货铺的粉红色门脸像是纸牌背面/灯光明亮,店后房间里在玩纸牌……”
其实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咖啡馆比小酒馆还要多,而且有几家是博尔赫斯和朋友常常去的。不过它们中的大部分已经消失了,或者出租车沿着加拉伊街行驶,在离宪法广场还差几个街区的地方停了下来。虽然我从没来过这里,但是这个街角看上去很熟悉。当我看到了塔夸里街(Calle Tacuarí)的路牌,一下子反应过来:在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的小说《阿莱夫》(The Aleph)中,他就是选取了这样一个无名街道的无名建筑的地下室,放置那个神秘宇宙中的“包含着一切点的空间里的那个点”。
对于博尔赫斯的仰慕者来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街头漫步,就是在与他狂热的想象力进行碰撞。他迷恋自己的故乡,尤其喜欢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行走,但是他曾经抱怨说,这里“没有幽灵”,于是他决定在这个快速扩张的新兴移民城市中塞满他自己创造出来的幽灵。他曾写道:“在我的梦中,我从未离开过布宜诺斯艾利斯。”尽管他的梦常常是痛苦的,就像他在那首名叫《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诗中表达的那样:

这座城市,此刻,像一张地图
上面画满了我的耻辱与失败;
从这扇门中,我曾见过暮光,
在这大理石柱下,我曾徒劳地等待。

在博尔赫斯六月的忌日和八月的诞辰之间的这段时间,这座城市开展了许多纪念活动,譬如读书会、圆桌论坛、展览、音乐会以及其他表达敬意的活动。然而,在大多数时候,若用博尔赫斯式的意象来表达,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寻找博尔赫斯的明显痕迹,就像在阅读重写本[插图]:你必须穿透第一层的表面意思,感受潜伏在其下的含义。
博尔赫斯成长于巴勒莫地区(Palermo),当时那里还叫作赛拉诺(Serrano),后来为了纪念他而更名。现在这片区域也许是布宜诺斯艾利斯最时髦的地方,充斥着时尚酒吧、餐厅和古董店,常有年轻的作家、艺术家、电影人频繁光顾。不过,他们口中更常提到的是保罗·奥斯特或者马丁·艾米斯,而不是博尔赫斯。
但是在博尔赫斯年轻的时候,如果按照他自己的形容,巴勒莫只是“破旧的北郊”。这里曾是一片半乡村地带,经常有高乔人和罪犯出没,来这里的小酒馆里放肆地喝酒、斗殴。他们的大胆行径以及时不时爆发的暴力事件,给这位别人眼中的书呆子少年“乔治”(指博尔赫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引发了他关于刀的无限想象,之后,这种意象渗入了类似《匕首》这样的故事或诗歌中。

它不仅仅是一段金属的结构,人们孕育它、塑造它,只为一个目的。于某种永恒的意义,它就是昨夜在塔夸赫波行刺的那把匕首;它就是像雨点一样落在恺撒身上的万把匕首。它要杀,它要见瞬间迸裂的鲜血。

图片

博尔赫斯在巴勒莫的故居,如今依然存在,就在赛拉诺街2135号,但是不对公众开放,而且除了一块小牌子,上面也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博尔赫斯往日的痕迹。但是《布宜诺斯艾利斯》那首诗提到的地方就在这个街区,危地马拉街和赛拉诺街相接的转角处,博尔赫斯曾想象那里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神秘地基”,“我认为它(这座城市)如空气和水一般永恒”。
一眼望去,这个街角平平无奇:一家汉堡店,一家设计商店,一家名为“奇异世界”的酒吧,酒吧的座右铭是“我们相信酒”,抓住了当代巴勒莫的精髓。但是占据这街角的第四个建筑,是一家名叫“优选仓库”(Almacén el Preferido)的小酒馆,它所在的建筑始建于1885年,博尔赫斯说这里是恶棍们的藏身之所:“一家杂货铺的粉红色门脸像是纸牌背面/灯光明亮,店后房间里在玩纸牌……”
其实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咖啡馆比小酒馆还要多,而且有几家是博尔赫斯和朋友常常去的。不过它们中的大部分已经消失了,或者像位于犹太区的珍珠咖啡厅(在电影《曾经》中曾出现过)那样,变成了比萨店,再或者,像托托尼大咖啡厅那样变成旅游景点——那里有一尊博尔赫斯的蜡像,同著名探戈歌手卡洛斯·加德尔的蜡像摆放在一起,在同一张桌子的两边。

但是里士满咖啡厅依然保留着20世纪20年代的氛围,在那个年代,博尔赫斯正坐在角落里编辑先锋派文学杂志《马汀·费耶罗》(Martín Fierro),并和一众作家共度了很长的时光。正如咖啡厅名字所昭示的,这里有着英式酒吧的氛围,木头墙面上挂着绘有猎狐场景和田园风光的画作。博尔赫斯应该很喜欢这些细节,他一直为自己拥有母亲那边的英国血统而自豪。

博尔赫斯的朋友圈中包括年轻的作家阿道弗·比奥伊·卡萨雷斯(他们合写了几部侦探小说,故事背景都放在了布宜诺斯艾利斯),还有比奥伊·卡萨雷斯的妻子、诗人西尔维娜·奥坎波。但是他的朋友中最吸引人也最有影响力的那个,则是画家兼诗人亚历杭德罗·舒尔茨·索拉里,博尔赫斯曾称他为“我们的威廉·布莱克”。这位画家以舒索拉为艺名,比博尔赫斯大二十岁,却和博尔赫斯一样,喜欢创造幻想的宇宙和语言,探索这个世界的奥秘之事。在20世纪50年代,博尔赫斯常常逃离他和母亲一起住的沉闷公寓,前往舒索拉位于拉普利达街1212号的家,两人花上一整天的时间,谈论古犹太神秘哲学和北欧海盗传奇。

舒索拉的家现在已经是他的个人博物馆了,里面展有一百多张画作,还有很多他创造的稀奇玩意儿,他管它们叫“来自另一个宇宙的遗物”。看着舒索拉的画,你就能体会到这两个人在思想上的紧密联系:舒索拉的水彩画里尽是乌托邦,飘浮在空中的城市,半人半机器的生物,多重宇宙……还有其他很多细节,让人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博尔赫斯。

参观这些博尔赫斯住过或工作过的地方,会让人惊异于他的想象力之强大。1937年,他那曾经前途无量的文学生涯似乎受到了阻碍,他不得不在米格尔·卡内图书馆谋取一份书籍分类员的工作,在这里一直工作至1945年。他在那儿没什么事可做,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二楼后面那间狭小、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写下碎片化的文字,后来整理结集为《虚构集》,这其中就包括那篇《巴别图书馆》(The Library of Babel)。

“人,不是十全十美的图书管理员,可能随机产生,或是邪恶造物主的产物;而宇宙,包括里面的书架,谜一般的书卷,为旅行者准备的用来攀登的无尽的梯子,和为坐着的图书管理员准备的厕所,只能是上帝的杰作。”他写道。

博尔赫斯后来写道:“故事中那不计其数的书籍和书架,其实真实存在于我的手肘之下。”但是和故事中所写的那个房间(可以参观)一样,这个图书馆本身是很小的,藏书也有限,看上去和博尔赫斯赠给它的不朽名号不太相符。它位于一个名为伯多(Boedo)的工人阶级街区,博尔赫斯以前会搭乘7路电车去那里上班,在车上站着读但丁。现在电车已经没有了,但是一个沿用了“7路”车号的巴士依然在同样的路线上行驶。

他的个人生活并不快乐,而图书馆则给他提供了某种慰藉。“我一直在想象,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样子。”他曾在一首诗中这样写道。1955年,胡安·贝隆倒台后不久,博尔赫斯被任命为阿根廷国家图书馆的馆长。这个地方更像是巴别图书馆的原型——一栋四层八角形建筑,书架上镌刻着伟大的作家和思想家的名字,例如莎士比亚、歌德和柏拉图。

这座图书馆位于圣特尔莫区,现在已经变成了阿根廷国家音乐中心,对公众开放。隔壁就是阿根廷作家协会总部,博尔赫斯有时候会在这里办公共读书会。如今协会和一家名为“阿根廷传奇”(Legndaria Buenos Aires)的餐厅共享空间,餐厅主厅的墙上挂着著名歌剧演唱家的照片。餐厅的一面墙上可以找到一个和博尔赫斯有关的东西:一块金属牌上刻着1942年到1994年作家协会的理事会成员名字,其中就包括博尔赫斯。

除了匕首之外,也许博尔赫斯作品中最喜欢的主题便是猫科动物,譬如在《另一只老虎》(The Other Tiger)这首诗中,他思考了现实中的老虎与他幻想中的那些有什么不同。从童年开始,他就迷恋着老虎。他常常去位于巴勒莫区的边缘地带拉斯埃拉斯大道上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动物园,去那里看老虎。在他60岁之后,有时候他的身边会有一个他想要为其留下好印象的女性,他们站在笼前时,他会念诗:

它来回踱步,脆弱而致命,怀有无限的能量,

它就在铁栏的另一侧,我们在这一侧望着它……

现如今,那个动物园里依然养着各种老虎,其中还包括一只孤独的白色孟加拉虎,大多数时候它都睡在树下。
成年以后,博尔赫斯在雷科莱塔地区换过几个公寓,他在金塔纳总统街住过,也在普伊耶顿大道住过,这些地方都设立了纪念铜牌。但是他住了最长时间的地方——断断续续长达四十年——是在圣马丁广场不远的迈普街994号的6B公寓,他将这里看作真正的家。
在20世纪80年代初的时候,我还是《新闻周刊》(Newsweek)的年轻记者,曾在那里两次采访了博尔赫斯。我记得那个房间不大,陈设简朴,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而且最令人惊讶的是,对于一个当时已经失明的人来说,他也没有留声机。博尔赫斯坚持用英语进行采访,他说自己的口音是英格兰诺森伯兰郡口音,是从教给他英语的英国祖母那里继承来的,他表达出对于那些陈旧过时的词语的喜爱,例如“三次的”(thrice)。
尽管这间公寓没有对公众开放,但是街对面商店街的拉休达书店(La Ciudada)现在依然开着,博尔赫斯曾在那里度过了无数个下午。书店橱窗里陈列着许多本博尔赫斯的初版书,还有一张他坐在某把椅子上的照片——该椅子现在依然摆在原来的位置,形成了一个纪念地点,仿佛在等待他的归来。书店店主现已年逾八十,如果她心情好的话,甚至会和你分享一点儿关于她的朋友、这里最著名的顾客的一点儿往事。
但也许最能让人相信博尔赫斯不仅仅是一个文学巨匠的名字,而是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居民的地方,在巴拉圭路521号。这里是一个摄影工作室,当地居民依然会来这里拍护照和身份证件照片。仔细看橱窗里的三十几张人像,第一排右数第四个,就是博尔赫斯。照片中的他眼神依然透着疑惑,仿佛眼前的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过于陌生,他只能去创造他自己的世界。

图片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